「是的吧?」
張楚嵐被風雲道人這麼一反問,也不怎麼確定了。
難道不應該這麼解讀嗎?
「哎,頗有些斷章取義了。」風雲道人搖頭嘆氣,「書中雖有大量丹道術語,但其文風,對仙佛神聖多有笑罵,怎麼可能只能用道教去理解?」
「落了下乘。」
「原文之中,多有表示,三教合一,只用道之理念去解讀,難怪你們會有那般理解。」
「還有,你們是怎麼理解出書中大聖吃了蟠桃就功破的?他不是自己用三味火將蟠桃、金丹之類的寶物練就了一副金剛不壞之軀麼?」
「按理說,不應該是更上一層樓?」
「那二郎小聖降服大聖,靠的也並非他一人,而是大聖先被太上老君用金剛鐲打了一下,摔倒在地,才被楊二郎以及梅山六聖一同拿下。」
「合着你們的解讀就照着自己願意看到的內容,然後一廂情願去解讀,是吧?」
張楚嵐諾諾不敢言。
風雲道人更是說道:「我拜三清,求的也是一個實事求是,亦不會斷章取義,胡亂給書中四人一馬與各種妄言完全打上等號。。」
「雖然書中大聖確有心猿之稱,我不否認,但真的將之與心猿完全畫上等號,就陷入了執拗。」
「書中之大聖,有血有肉,光看描述,其性格就能夠在我腦海顯現,與大王一般無二,只不過大王更加成熟了而已。」
見張楚嵐好似因為他的氣憤,有些戰慄,風雲道人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亦是落了下乘,便抿一口茶水,道:「剛才是我激動了,或許我修行亦是不夠。」
「不不不。」張楚嵐急忙說道,「風雲老師比我們懂,小子自當認真聽講,還望老師可否與小子詳細的說一說這西遊記的修行之道?」
「修行?」風雲道人失笑,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左胸口處,又指了指腦袋,道,「看來你之前就聽差了,我說的可不是修行,而是修心。」
「西遊一路,修的是心靈。」
「書中那大聖,剛出生之時,與這花果山混跡三五百年,開啟道心,出海尋仙訪道,與南贍部洲遊歷,道心不移。」
「後在三星洞學成,有了本事,心自然生出狂妄,才有後來鬧天宮之事,後被心之上的存在鎮壓,以此定心,後出山,又滅殺六賊,告誡修行便是需要六根清淨,畢竟不清淨,就容易惹是生非。一路降妖除魔,即是匡扶正道,亦是磨去心靈上的各種缺陷。」
「比如觀音禪院,就教導世人不要愛炫耀;五莊觀一難,便是要勸人遇事要冷靜,不要惱火,一言不合就將被人的家底給撅了。」
「還有白骨精,那雖是屍魔,你認得,別人不認得,你直接將之打死,他人反而會怪罪你濫殺無辜,需得先將之公之於眾,才可就地正法。」
「諸如此類,比比皆是,西遊乃是修心路,九九八十一難,乃是成長之路,你們認為真正的『元神』是唐三藏,可實際上,卻是孫悟空。」
「縱觀全書,無論是從尋常故事性的角度,還是從修行成真的角度,那大聖才是真正主角,為何你們會認為是唐三藏?」
「而且你們認為悟空為陽,八戒為陰,沙僧為陰陽平衡,可為何最後成佛者,除了唐三藏,還有孫悟空?」
「八戒、沙僧以及白龍馬,為何只是一個菩薩?你們為何要忽略這一點?」
「這豈不是和你們解讀的方式相矛盾,心肺重要可成佛,肝腎就不重要,不能成佛?」
「人之五臟蘊五炁,一般重要,你爺爺告訴你之修行理念,倒也不差,但強行套入西遊之中,還強行將各種含義添加在那師徒四人身上,斷章取義,一葉障目,並畫上等號,到底是落得了最下乘,何況此書之作者亦是一位對三教有了解的大才,豈會只是道家之人?」
「我估計,你們那邊這樣解讀之人,還自認為自己看透了真相,只覺世人愚昧,看不懂,對吧?」
張楚嵐沉默一會兒,道:「確實如此,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大多數人抱有的應該都是這般心態。」
「然而道在屎溺。」風雲道人一言出,讓張楚嵐醍醐灌頂,「就如那嬌艷欲滴的花朵,在凋零之後,也終將化作春泥,滋養枝幹。」
「修為高深者,不會在意自身之道被別人看見,難道自己的本事被人學了,自己的就沒了嗎?」
「不是,而是變成了兩份,甚至可以相互印證。」
「只不過大多數人聽不懂而已。」
「正如書中大聖在靈台方寸學道,那學貫三教的祖師時常開講大道,其下弟子眾多,但卻只有大聖一人聽得懂,並感同身受,隨之翩然起舞。」
張楚嵐感慨良多,並道:「老師,可否將這本《西遊記》借我閱讀?」
「拿去。」風雲道人也不吝嗇,將書遞到張楚嵐懷中,並告誡道:「書中只言修心之道,可無神功,你若真要有所成,還是先得去學習三教經典,將之融會貫通,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修心,正如大聖所言:只要心誠,靈山就在腳下。」
「學生曉得。」張楚嵐抱着《西遊記》,走出院房,心中想着,自己或許應該好好地看,而不僅僅是抱着爺爺交給他的解讀。
西遊,是一段心路。
走到東北處,根據路上的指引,張楚嵐終於找到了幼稚武道訓練班,見到了正在分別指導各個「小妖怪」們練拳腳功夫的武明。
那曾經打敗他的卯靈兒,雙腿左右蹦跳,好似彈簧,一刻也停不下來,顯然是腿功了得。
而其他人,那些人類小孩,倒是比較正常,扎着馬步,胸膛一起一伏,呼吸綿長,一看便是耐力極好。
不過其中也有牛妖、馬妖、犬妖、蛇妖等,他們的練武,就有些奇葩了。
小牛妖拖着一個大鐵塊,在周圍跑圈,馬妖亦是如是。
而小蛇妖則是掛在單槓之上,盪着鞦韆,又或者上上下下來回穿梭。
端的是按照各自的種族天賦來。
「武明老師,我來了。」
「你來了啊。」武明想起了這個人是誰,笑着迎了上來,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錯啊,就這麼幾天的功夫,身子骨增強了不少。」
「咳,也就是花果山這邊的風水好,我吃了些這地方的食物,就變強了一些。」張楚嵐謙虛道,「武明老師,我來學習了,你可以教我嗎?」
「也不用叫我老師,我就是過來代課。」武明哈哈一笑,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帶領這些小孩是他的考核內容。
當然,這也非學院安排,而是他自己選。
因為武明覺得自己在成為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之前,可以先學學教書育人,而且以後若是離開花果山,遇到相應種族的妖怪,也可以有個應對。
「原來如此,只是武明大哥將來要離開花果山?」張楚嵐問道。
「那當然,我學了這麼一身本事,總要出去闖一闖不是。」武明很是樂觀,「這花果山是人間仙境,但外面可不一樣。」
「北俱蘆洲妖魔遍地,西牛賀洲也有各種妖魔,南贍部洲更慘,妖魔雖然沒有多少,但戰亂不斷,算起來,死的人反而是最多的那一個。」
「我就是出自南贍部洲,那邊兩個國家打一仗,死亡人數以千人計、萬人算。」
「傳聞北俱蘆洲的妖魔食人,也只是為了餬口;西牛賀洲的妖魔,除了個別喜歡破城滅國,大多嘯聚山林,做的是土匪勾當;南贍部洲妖魔雖有,但都不成氣候,可沒有妖魔禍患,他們自己反而打起來了,死的人更是成片成片。」
張楚嵐好歹也是大學生,大抵明白為什麼。
有妖魔,人類自然一致對外,這沒什麼好說,畢竟妖魔吃人;可沒有了妖魔,人類就會對自己人下手,而且這壓迫卻是更嚴重。
妖魔吃人,也就吃人,頂多在吃之前玩弄一番;而人類對付人類自己,不僅要殺了他們的身軀,也要在他們的思想上添加根深蒂固的枷鎖,摧殘他們的精神。
論「吃人」,世間最大的妖魔,是人類自己。
善為仙佛,惡為妖魔。
善惡一念間!
張楚嵐內心暗嘆:「我最多只能保證自己不傾向於惡,僅此而已了。」
而武明的內心卻是要堅定許多。
懲惡揚善。
這就是他未來想要做的事情。
畢竟他就是從南贍部洲過來,見識過人心之惡,但卻能夠不與之同流合污,跋山涉水來到花果山,可見其心之誠。
待有所成之後,又願意離開這仙境,去完成自己內心所期待之事。
值得敬佩。
張楚嵐嘆道:「武明大哥有遠大抱負,我卻是不同了,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算可以了。」
「哦?小兄弟就沒有什麼想要做的事情嗎?」武明驚奇了,「就算是平民百姓,亦是在活着的時候,有着生兒育女,圖謀富貴的想法。」
「想做的事情麼,倒也有,不過有點困難。」張楚嵐想到馮寶寶,便對武明如此說道。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