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衛士為自己的主人推開了大門,莊園的主人聽聞惡事,拋開了一切公務來到這裏,只為見自己的孫兒一面。
在路上,他聽說了很多壞消息,比如說他的好大孫遇到了畸變體,又比如說好大孫受了重傷,至今還是昏迷不醒,但事實似乎更令他擔憂。
這一面,不會是最後一面吧。
「我的孫兒還是沒能醒過來嗎。」
脫下外套,將它交給高蹄族的管家,伊許·艾爾什看着醫護團隊上上下下的台階,用凝重的口氣問道。
這是一位銀髮的草原精靈,歲月沒能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看起來年少的他左手抓着右手手腕,陳年的舊傷在這一刻似乎是在提醒着它的主人一般猙獰着。
「教會的主教大人正在治療,少爺送回來的時候,身上有好多處骨折,但據說並沒有什麼大礙。」高蹄老管家將自家老主人的外套掛到一旁的架子上,然後指了指一旁沙發上的女孩:「老爺,艾耶家的安塔妮婭小姐,從一開始就坐在那兒,我已經為她擋住了一波來接她的艾耶家家僕,但……」
「交給我。」伊許說着,同時轉身看向了大門口。
自己的老管家,終究是擋不住那個瘋女人的。
而在大門外,一個精靈女性站立着,她有些躊躇,很顯然,是因為伊許這個家的主人在場,這和她所了解的情報背道而馳。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遠在中央行省首都圈裏的伊許公爵會突然回到他的祖宅。
她是不是忘了,眼前的老人是一個傳奇術士。
「艾耶家的拉爾夫夫人,外面有風雪,進來吧。」想到這裏,伊許微笑着盡了一位主人的客套。
成年人的世界裏,面子是互相給的,於是這位夫人從風雪中走進了大廳,她低着頭,看着這個家的主人:「伊許閣下,我來接我的女兒。」
「杜林醒過來之前我不走。」沙發上坐着的女孩展現了她的固執。
伊許微笑着搖了搖頭:「夫人,你聽了嗎。」
「我聽到了,但草原精靈沒婚配的小姑娘,終究不能在外面過夜。」
「什麼時候,我的老宅,在盧布林這個鎮子裏算是外面了。」說到這裏,伊許嘆了一口氣,他擺了擺手:「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讓這個孩子留下來過一夜,明天,我讓你把她全須全尾的帶回去。」
這位母親咬着牙,最終說了一聲好。
伊許笑了笑,伸出手做了一個請:「夫人,請回吧。」
這個半精靈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看着她走出院子,伊許這才轉身走到了女孩的面前:「能和我說一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伊許接到消息的時候,是在評議會的會間休息區里,趕來的信使帶來的消息讓老人五內俱焚。
眼前的女孩一五一十的說了她們發現那個怪物到擊敗那個怪物的過程,聽到自己的孫兒並沒有膽怯,而是像一個戰士一樣吸引了那個畸變者的注意力,讓更多的孩子得以逃生,伊許心痛,但又欣慰。
杜林時常說,天塌下來,個子高的會頂住,他今天辦到了。言行一致,是我艾爾什家的好大孫。
然後他又看向了眼前的女孩,多美好的感情啊,伊許伸出手,輕撫這個孩子的腦袋,這是長輩慈愛。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們沒做錯,杜林會沒事的。」還有一句話伊許沒有說出口。
艾爾什家永遠有屬於你的房間。
這句話,應該由自己的孫兒來說才對。
無論未來如何,如果兩個孩子真的能走到一起,那就好。
安慰完眼前的女孩,伊許聽到了來自身後的招呼聲,他轉過身,看着從樓上走下來的老朋友,他與往常一樣,穿着神殿的教袍。
「老朋友,看到你氣色還好,我很高興。」
「我也一樣,伊許,好久不見。」
老朋友之間的寒暄到了這裏,伊許的視線上移了一下。
不需要言語,老朋友揚了揚眉頭:「杜林的運氣比我想像中的還好,肢體部位的骨折不算大事,最危險的三處肋骨骨折,有一處已經刺入肺部,但在運送回來的路上,骨折部位竟然復位了,我們處理了內部出血並完成了修復,什麼時候醒,就看他自己了。」
老朋友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也是因為人多眼雜,這一點伊許心知肚明,所以他示意老朋友跟着他走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這個安全區,當靜音結界打開,伊許眼前的老朋友臉上的笑容沒有了,他從伊許遞過來的煙盒裏拿出一支點燃,狠狠吸了一大口,在吞雲與吐霧間,他死死盯着伊許:「有點邪門了,老朋友,如果當年我不是親自觀禮的,就杜林這一路上的表現,換人類的地界裏,已經上火刑架了。」
「你知道的,杜林的母親與祖母很特別。」伊許一臉平靜的微笑着:「正因為你觀過禮,我才放心讓你來啊。」
「我知道,你家老七是東土龍種懷的,我都見過,莉莉這孩子從小展現的超凡與你們家西陸龍種血脈就不一樣,她和她的姐姐們更是兩回事,她的三個孩子裏,又只有杜林繼承的是她所攜帶的血脈,可問題是我親眼看着斷骨在杜林的皮膚下面蠕動歸位,你家這個小崽子身上到底還有沒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又抽了一大口,身為主教的老朋友一臉疑惑。
「據我所知,原初造物主的恩賜應該就是他最大與唯一的秘密。」伊許說到這裏,伸手在他自己的胸上劃了一個原初造物主的聖徽:「他的祖母到底有多少力量傳遞給他,我不知情。」
這是一個信徒在發誓。
「……好吧,願主賜福於杜林,願他拯救這個可憐的孩子。」老朋友也在自己的胸上劃出原初造物主的聖徽,然後這個老煙炮又抽了一口:「杜林的傷勢你不用擔心,東土龍種的確是有修復自身傷勢的超凡能力,這孩子受了傷也許就因此激活了這種能力,至少報告上我會這麼寫,至於上面的信不信……」「那是我的問題,我來負責和他們溝通,杜林這孩子生來坎坷,這次也是多虧了伱。」
接上了話頭,伊許從煙盒裏也拿出了一支煙放到嘴邊,然後打了一個響指,用指尖明滅的火焰點燃了它。
「這麼些年了,長唐人的船團在永恆要塞那邊來了又走,他們的商隊也在盧布林走了又來,你就沒有想過去問一問她的身世嗎。」
「人都走了,再問又有何意義,為自己找一個遠在天邊的親戚,然後好讓他們從我的身邊奪走杜林嗎。」說到這裏,伊許抽了一口煙,不再說話。
「也對,我聽說東土的長唐龍種對於流着他們血脈的男孩子非常上心,有些東西被他們知道了可不好。」說到這裏,伊許的這個同齡人又遲疑了一下:「對了,那個畸變體怎麼辦,我們沒能找到析出的根源之力,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幫杜林檢索過,它沒有跑到他的身上,這是好事,但你最好上一點心,活化屍的根源之力,可千萬別讓哪一家的倒霉孩子給吸收了。」
「我已經安排警官們去追索活化屍的根源之力,這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問題是現場誰都沒有發現。」聽到老朋友這麼說,伊許又皺緊了眉頭。
而他的老朋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你別擔心,只要它沒有依附於孩子身上就沒事,也許異種化後,根源之力就被污染侵蝕失效了。現在杜林這孩子已經脫離危險,我也得先走一步,今天晚上正好是佈道日,不好意思,伊許。」
「你能來,我已經非常感謝了,老朋友,一路小心。」
伊許送自己的老朋友到了大門外,看着他上了教會的馬車,直到車子走遠了,他這才回到了小樓內。
艾耶家的安塔妮婭還坐在那裏,醫療組還在整理他們的器具,伊許給了高蹄管家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的示意女僕們去準備獨屬於前者的房間。
伊許又抽了兩口煙,抬起頭看了一眼台階轉角處的那幅畫像,最終在門邊的煙灰缸里按滅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