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從他身處的黑暗裏注視寶座。鑲嵌在巨大爪雕椅臂上的珠寶熠熠發光;雕花椅背上無數條細線縱橫交錯,有如蛛網攀結。寶座正前方有三級很高的台階,每一級台階上面都有一圈躺椅,那些細小的管線從躺椅上伸出,最後歸結到寶座中央,它們是那麼的細密,以致於完全掩蓋了寶座下的紅紋大理石面。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布蘭特想起維克多的小島和那些被他吸盡血液的美麗少女。走近些,他發現每一級台階上的躺椅都是七個,每個躺椅下都有一種顏色的細管流出,它們盤成圓形的魔法陣,在躺椅下流淌着異樣的光華。
他們都是孩子。布蘭特靠近台階的時候才看清楚,那些躺椅上的都是不到十歲的孩子。卡絲提娜說得沒錯,珂倫在用孩子增強自己的魔法。這邪惡的事情只有惡魔才作得出來,布蘭特咬了咬牙,凡妮莎說得對,珂倫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天真善良的小男孩了,他不值得救贖。
王子走上台階,想去看看坐在寶座上的珂倫,一個聲音卻在他身後響起,「布蘭特?海根?」
布蘭特反手抽劍,眨眼間劍尖已遞到對方眼珠前,「誰?」當他看清對方的臉時,他的劍向下垂了半尺,「珂倫?」
「是我沒錯。」對面的人瘦削不堪。雖然記憶中的珂倫一向很瘦,如今更彷佛被神靈放進大鍋,煮幹了全身每一寸肌肉,僅餘膚發。他體瘦如柴,一副硬骨架,而那張臉簡直就像用燧石鑿出,惟獨一雙黑眼十分銳利。最令王子驚奇的是他本與自己同齡,如今卻垂垂老矣,皺紋滿面,連頭髮也成了冬日大海的灰色,其間綴了幾朵白浪,未經扎理,垂下過肩。
「珂倫,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布蘭特眯起眼睛看着對面的珂倫,仿佛他是一隻剛從地底墓穴爬上來的恐怖殭屍。曾經,珂倫有着濃密的黃棕頭髮和奧普蘭家招牌式的碧眼,上唇留了一層柔軟的金色茸須;那時他年方十六,和其他少年一樣,對一切都那麼熱情,生命里充滿着幽默感和活力。如今的珂倫看起來命不久矣,仿佛輕輕一咳便能將他的氣息扼斷、跺一跺腳就能震碎他的心脈。
「變得像你過世的爺爺?」珂倫那佈滿老人斑的臉上漾起輕蔑的笑,如同一塊石頭激起滿塘的漣漪,他頓了頓手裏的拐杖,「當你們都離我而去,我變得一無所有的時候,才發現這根孤零零的木頭才是我唯一的朋友。」
「對不起,我那時真的身不由已。」布蘭特記起了當年的情形,自己和哥哥克里昂跟隨父親出訪盛夏之國,銀國王哪裏都不去,唯獨選擇來到魔戟堡,大人們談論的事情永遠不會放在小孩子心上,他們以為自己會成為對方一輩子的朋友,於是當布蘭特和克里昂離開魔戟堡的時候,珂倫哭得就像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沒關係,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又沒有怪你們。」珂倫陰陽怪氣地笑道,「況且,自從我那專橫老爹死掉之後,我跟克里昂又恢復了聯繫,他還送給我不少漂亮姑娘呢。」
布蘭特猛然驚覺,「克里昂!你們早已經同流合污?」他的劍再次舉高,眼前這個陌生人顯然已經選擇了自己的陣營。
「不不不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所謂騎士總愛把髒水潑向異已,為什麼我們的結盟就成了『同流合污』,而你的事業就是光明正大的義舉?我和克里昂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我們都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珂倫繞開布蘭特的劍,走向寶座的基石,「我沒想過這有可能激怒你,我的好朋友。」
「你和克里昂作的事同樣邪惡,我早已不是你的朋友了。」布蘭特厭棄地皺着眉。
「那樣最好,」珂倫揚了揚瘦骨嶙峋的下巴,「前戲夠多的了。從我成年以來就聽說你很能打,那時候你還是個毛頭小子呢。哦不,」他陰陰一笑,枯長的手指豎在嘴唇前,「可別小瞧了毛頭小子,我的隨便一個毛頭小子都能要了你的命呢。」說着,他伸出橡木枝一樣的長指甲,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躺椅上輕輕扣了三下,「嘿,小子,別睡了,起來迎接我們的貴客吧。」
布蘭特看到珂倫的指甲劃斷了那個躺椅的主要管線,閃着銀金色光芒的魔法不再流向寶座上的主人,而是帶着主人的魔法力量倒灌進男孩的身體,一秒鐘以後,男孩坐了起來,他的臉在黑暗中發着青白色的微光,而當他猛地睜開雙眼,布蘭特只覺眼前一片碧綠,仿佛看到了兩顆狼靈水晶。
「聽說你在用自己的兒子煉製魔法,」布蘭特小心地伏低身體,雙腿交替變換重心,時刻作好戰鬥的準備。「我一開始還不敢相信。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說你不是邪惡的嗎?」
「我從未否認過。」珂倫笑着一揮手,男孩跳到地上,惡狼一樣向王子撲去。
「他們是你的孩子!」布蘭特大叫一聲,他的劍在眼下的戰鬥中根本派不上用場,因為他無法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男孩卻毫不留情,他跳起來,以手爪代替刀劍,劈面就抓。布蘭特旋身避過,卻被男孩回手一抓掀開了後背的甲頁,王子大吃一驚,要知道這兩片護甲上的鐵扣乃是精鐵鍛造,外力想要硬拉,沒有千石的力量根本拉不開。
一愣之下給了男孩可乘之機,他利用了自己的身高專攻王子的下盤,不一會兒布蘭特的腿上就多了幾道及骨深的血槽。
「呵呵呵,看到了嗎,你們對孩子的理解完全錯誤,孩子就是財富。」珂倫在一邊大笑道,「我的孩子們將為奧普蘭家族成就百年夢想,正如我曾經對我的家族付出過的那樣!」
「原來如此,你也是經過千挑百選、戰勝了無數同族的精英啊。」布蘭特吃力地躲過男孩的一記重擊後,疼痛和越發遲緩的雙腿使他無法避開男孩的附身橫掃,被結結實實地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