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審問室內,審訊燈始終照向那被綁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他疲憊的曲着脖子,緊緊閉眼試圖抵消部分光線,他的臉上已沾滿汗水,頭髮也被打濕,一縷縷緊貼頭皮,嘴唇發白,顯得油膩不已;
這位濟世會的高層一聽門開的聲音,立刻閉着眼睛大喊:「我要去起訴你們,你們這是非法拘禁!告訴你們,我認識你們的總監,還認識更大的人物!」
才兩個小時,就快撐不住了。
伍德淡淡想到,他以前審問時見過最能堅持的,可是足足扛了五十多個小時呢!那人當時沒吃沒喝沒睡,他最後開口的原因是再也受不了坐在自己的排泄物里。
伍德有些好奇,他可不認識眼前這個人,現在的人怎麼張口就來?
於是他把審訊燈刻意調暗,這囚犯便如釋重負,趕緊調整着坐姿,不停眨眼,他還以為自己會被強光一直照到失明。
伍德正好隨手翻了翻桌上的資料,只記住幾個名字後,便看向對面那人:「曼恩先生,失禮了,你剛說認識我們總監?」
「呵!現在知道怕了?看你也一把年紀了,混一份公職不容易,識相的話就把我們都放了,你還能拿薪水過日子!」
「這恐怕辦不到啊……你們做的太過火了。」伍德搖搖頭,「而且我也不認識你啊。」
「你一個無名之輩能認識我?簡直是笑話!」
「莎莉,他說我是無名之輩,還說我年紀大了。」
女指揮立馬附和道:「伍德總監,您離退休還早,不用太在意這些。」
濟世會高層曼恩先生如吃了只蒼蠅。
哪有總監親自來審訊的?!
伍德銳利的目光掃過曼恩,挑起別有深意的微笑:「還認識誰?哪位更大的人物?」
「總監,我們濟世會和沃爾登伯爵也有點交情,您最好能多考慮考慮……」
「污衊貴族,可是死路一條吶……」伍德搖搖頭,「你也再考慮考慮?」
「總監大人可以去問沃爾登伯爵……」
「好!」伍德忽然大聲說道:「莎莉,去把我們的特殊行動部總司卡爾·海勒請來,他就在二層!」
「是,伍德總監。」
莎莉心領神會,立馬轉身離開審問室,隨後就站在門口,默數着時間。
大約過了三分鐘,莎莉指揮官又回到審問室,恭敬的說道:「伍德總監,海勒總司已在門外。」
伍德看向面如土色的曼恩,輕笑着:
「曼恩先生,看報紙了吧,海勒先生是誰應該知道吧?」
「……知道。」
「他是我們的總司,可以幫你引薦伯爵,再替你向伯爵求個情,你看怎麼樣?」
「不用了,不用了……」
曼恩低着頭呢喃道,一旦見到這位伯爵的女婿,恐怕他連監獄都不用蹲了,大概率會直接上絞刑台;
而且濟世會高層又不止他一個人,他們總會問出想要的東西……還不如稍微配合點,給點甜頭也好展露一部分價值出來……
曼恩眼睛轉了轉:「我可以告訴您濟世會的保護傘,請您忘記我的失言,總監大人。」
「那是之後,現在讓我們聊點好玩的。」伍德點點頭繼續說道,「你隔壁房間的默納德先生全都說了,他說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你是主謀啊,你貪圖舒伯特女士的美貌……」
「不,總監大人,他在撒謊!這是污衊!!」
「默納德先生還說,你肯定會是這種反應,你們一直不對付,讓我別輕信你的說辭。」
伍德看向焦急不已的曼恩:「但我肯定不會聽信一面之詞,於是我又問了其他人,大家都說是你乾的啊——命令手下綁架舒伯特一家,還有四十多位西區居民,他們還說只有你才知道目的和失蹤者的位置,這筆『生意』是你主導的。」
「總監大人,大人您千萬不能相信他們!」曼恩無比激動,可他被綁在椅子上,只能拼命掙扎着身體,「這不是我的主意,我都沒聽過什麼舒伯特一家!怎麼可能對那位女士有邪念!」
「唉,曼恩先生,我們也不好做啊,你們做的太過火,這事情影響太大,上面給的期限又短……」
伍德意味深長地湊近一些,直勾勾盯着曼恩的雙眼:「可所有人都說是你,那只能是你了,我們也得交差不是嗎?你看我手下這麼多人,人人都要薪水,這馬上又該發上半年的獎金了。可這事件若解決不了,我被解僱是小事,大家的雷亞才是大事,時間緊任務重吶。」
「那既然把你們都抓回來了,你的朋友們也保證不再犯了,那背景最弱的你被一致推出來,你應該懂我意思吧?」
曼恩冷汗直流,伍德銳利如刀的眼神幾乎令他不敢呼吸。
他們要把我當替罪羊,就這麼推出一個人,然後蓋棺定論!
「總監……」曼恩咽了下口水,「總監大人……」
「不過莎莉指揮官一向正義,她請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說出真相,這樣的話我們能順利解決事件,你呢也不用一個人承擔所有後果。到時候你們進了監獄,我再幫你打點打點,你還能『感謝』一下好朋友們,不是嗎?」
伍德微笑着看向曼恩,沒用多久,他便堅定地用力點頭。
「我說,我全都說,保護傘也告訴您!」
真好對付……
「莎莉,叫人進來記錄。」
伍德朝莎莉吩咐一句後,幫曼恩點起一支煙遞到他嘴邊,記錄員很快進來了。
「感謝總監大人。」
「不客氣,說吧,我幫你彈煙灰。」
「好的好的,有勞您了。」曼恩深深吸一口,低頭朝自己褲子吐出煙說道,「首先舒伯特一家真不是我負責,應該是默納德,他之前也幹過這種事,您如果去他家搜查,應該能查到舒伯特女士的貼身物品,還有其他女士的貼身衣物,他可沒有妻子或情人,沒有女士願意在他身邊,關了燈閉着眼都不行。」
「我會去查,繼續說,從失蹤案最開始說起。」
「我敬佩治安廳的效率,這的確是濟世會幹的。不過一開始只是兩三個人,您可能不知道,西區一直有這種生意,所以開始的時候是手下人在做,我們都不清楚……因此時間上也確定不了。」
曼恩又吸了口煙:「但是後來買家讓手下人直接聯繫我們高層,說要做筆大生意,我們就見了,接着買家提出要人,什麼人都行,越多越好……」
「你們就答應了?你們的良心呢!」
莎莉憤怒的冷聲喝道,但伍德制止了她。
「繼續說。」
「是,總監大人。對了女士,我們也是有良心的,或許在您看來我們是一群惡棍和渣滓,但買家提過,如果給的是孩子,他會支付三倍雷亞,我們都一致拒絕了。」
「混賬!你憑什麼敢說這是良心!!」
「莎莉,你出去吧。」
「不伍德總監,我必須說完,而且我絕不會離開!我將親手他們送進監獄,還要去絞刑……」
「還想留下就閉嘴!」
莎莉憤怒地喘着氣,但沒再多說。
「繼續。」
「總監大人,一開始我們也只在西區或碼頭附近挑選,哪裏敢叨擾東區、中央區和教會街?貴族區我們就更不敢去了……但生意很順利,那位買家很不一般啊,他給了我們一些畫有符文的紙張,說如果『貨品』社交廣的話,就把『貨品』的血液滴一些在符文紙上,然後留在他們的住所……對了,這稱呼是買家說的。他還說符文紙省着用,以後要從交易額里扣的。」
曼恩吸了口煙,又補充道:「但是有次開會時鮑里斯提到——可以趁着這次生意,借那位買家的手去處理一些我們曾經不好動的人,一舉兩得。我也覺得可行,但我已經沒幾個敵人了,也沒什麼威脅,就沒當回事。所以我估計舒伯特一家礙了誰的事,或許是鮑里斯,也可能是默納德,但不是我。」
伍德微微點頭,等記錄員點頭示意已全都記下之後,他又問道:
「你肯定派人看過了吧,那符文紙的效果?」
「是的總監大人,那簡直太詭異也太神奇了……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啊!」
曼恩在伍德幫助下彈去煙灰,感慨不已:「滴血後,符文紙上會湧出好多黏土,然後竟能變成血液主人的替身!除了臉色蒼白,動作有點僵硬,其他完全一致,這些替身還能說話!臉色和動作的瑕疵根本不重要,反而看起來像是病了!」
伍德凝重地點頭:「所以這替身既能掩人耳目,又掩蓋了你們的綁架行為,模糊作案時間。等替身也消失後,人們都會覺得他們是病重看醫生去了,不會認為是失蹤。」
「是的,您說得一點不差!不過在西區,人們更相信他們是死了,看得起病的可不多。」
莎莉咬着銀牙怒視着曼恩,她幾乎已經無法容忍,無法再聽他用這事不關己的語氣多說一句話!
若非總監讓她噤聲,她現在就會用暴力手段讓曼恩供出買家,再把他們統統送進監獄!
這群敗類,竟把人當作貨品!
但伍德還在循序漸進的詢問:「那為什麼會有三具乾屍出現在街頭,那是你們做的?」
「這個……總監大人,那是有一回買家拿來的,說讓我們處理掉。」曼恩把煙蒂吐掉,平靜的說着,「然後我們想了想,看見屍體上有傷口,血也被吸乾了,乾脆就扔在巷子裏,讓下面的人去傳播這一切都是吸血鬼做的……畢竟幾年前城裏確實出過吸血鬼嘛,不少人都還記得。」
伍德盯着曼恩的臉,他接觸了半生騙子,能看出此時曼恩沒撒謊。他的配合是種認命,也是為了能爭取寬大處理,好報復其他人。
現在整個事件已經清晰許多——海勒先生從受害者亡靈處打開突破口鎖定目標,治安廳則在他的幫助下,將濟世會幾乎一網打盡,並盤問事件;
之前的疑點也解開大半:受害者失蹤前的病狀、家裏發現的黏土塊,都是那神秘買家的符文紙搞的神秘把戲;
而黏土替身能在受害者被綁走後,繼續在人前活動一段時間,拖延並轉移視線……
那此刻就只剩最關鍵的問題——買家是誰,受害者們被送去了哪裏。
只有抓到這買家,才能知道他或他們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