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蘇沃洛夫元帥每日的作息極為固定,因為上了年紀晚上可能有時候睡不好,但是在第二天早上,只要雞叫的時候,他一般都能準時起來。
不過這一天早上,在1798年的9月22日,他起的倒是晚了點,還需要他忠實的僕人把他給搖起來,一年當中,偶爾有那麼幾天是這樣的。
「啊,普羅沙,你今天還好,直接把我給搖起來了,要是再來那麼一次不按時過來,我雖然不會給你頓鞭子,但你午飯就要少吃塊肉!」
「老爺,您這話說的。您不吃早餐,中午那頓飯,可只是來點麵包,那塊熏肉最後還不是要給我?」
「啊,你這個老傢伙,確實是這樣,有來信麼?」
「有,老家的安德烈少爺來信了,我讓安廷先生給念過了。說他在莫斯科團謀得個差事,不過開拔的是擲彈兵團,不是火槍團,他正因為這個事兒抱怨呢!」
「都說了讓他早上點心,盯着點擲彈兵和驃騎兵的空缺,他自己要去火槍團,調度的時候,一準都要出事兒!」
「那是,老爺,這還有信呢,您自己看好了,第一封是皇上來的信,後面的都是彼得堡您帶過的那些老爺和少爺們。」
這個老僕人,雖然不認字,但是會請蘇沃洛夫一起被貶職的副官和秘書約翰·安廷上校給分清楚來信,除了家信會直接拆開,一般的通信他是不看的。
老元帥看着沙皇的來信,是同意了他的九項意見,並且表示這對於俄國的軍隊建設很重要,同時也在來信里,說明了阿爾卡季在宮廷里的職務,並且安排他在亞歷山大皇太子的身邊來擔任侍從工作。
對於小孩子來說,這算是個初入宮廷配置的標準,老元帥也還算滿意。
家裏的事情也不用擔心,沙皇也保證了接下來會批准一批貴族的同類需求,他的遺囑也沒有問題。
「皇上還是那麼急躁,他這麼改,卻不同意團主制度的改革,以後俄國的士兵,會抱怨自己被皇上交給德國人了!下面幾封信,普羅什卡,你看看都是誰家的印記。」
「這一封是巴格拉季昂親王的,我還記得那會兒在華沙的時候,他可真是個好樣的。」
「是好樣的,皇上要他帶兵出征,這是跟我告別,要我說啊,他都三十多了,連個媳婦都沒有。」
「老爺,您有了小姐和少爺,時間也不算早。」
「多嘴,下面幾封我自己看,你去把早茶端到桌上來。」
「老爺,你就這麼穿着睡衣,戴着睡帽,然後來杯早茶?都說您跟保爾康斯基親王是『親兄弟』,就這點有時候有點像。」
「你總得讓我先洗澡......」
他這人的生活習慣,還包括去學習一下土耳其語和卡累利阿語,因為他們家的農奴不少是卡累利阿人,甚至還跟莊園裏的僕人要聊天,這個都不能改變。
在早茶的時間,蘇沃洛夫還是穿着寬鬆的衣服,他現在看的是兒子的來信,報告了在彼得堡都做了什麼,也包括最近頂替索洛維約夫上尉給埃琳娜女大公去當繪畫模特,都是些生活當中瑣碎的事情。
但是信裏面,也說明了那位上尉要來諾夫哥羅德,據說是皇上通過軍團下達的命令。
剩下的幾封信還沒有看,他就聽到了莊園門口一陣喧鬧聲,聽起來好像是彼得堡那些近衛軍的鼓點,老元帥對於這個還是很清楚的。
他指揮部隊的時候,很少能用上近衛軍,都是從各地徵召的富有經驗的火槍團和騎兵團,現在一隊近衛軍和擲彈兵開到他家門口,也不知道這位皇上這次又玩的什麼新花樣。
「老爺,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你去,要安廷先生去,他跟近衛軍打過交道,這方面還是很熟的。」
之所以這麼叫,是倒霉的安廷先生被勒令退役,他寧可給老長官來當大管家,也不願意回到家裏去住。
說起來,老元帥身邊的人,都還是忠心耿耿的,不過他的脾氣有時候也不好。
跟老婆鬧矛盾是因為老婆在外面偷人,可是生的兒子雖然不跟他住一起,這個作風跟他一樣,考慮到現在的皇上跟三十多年前的彼得三世那如假包換,高度一致的行為習慣,這應該還是親兒子;但是女婿的事情,就很讓他惱火了。這個女婿很懂經營,派了專人來幫助老元帥的朋友管理莊園。讓他貧瘠單薄的地產,經過經營和調度財產翻倍。但是挪用了一萬多盧布在別的地方,讓老頭非常不滿,以至於最近發脾氣斷絕了和女婿的來往。
現在安廷先生就來到了門口,他看着這一隊列陣齊整的士兵,足有五個連,除了一個連是擲彈兵的制服,其餘四個連都是近衛獵兵。
「您好,是安廷先生吧?我是索洛維約夫上尉,奉皇上的旨意,特來為康昌斯科耶莊園的主人,陸軍元帥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進行匯報表演。」
其實這是索洛維約夫的鬼主意,反正他是仗着保羅時不時腦子愛脫線搞點創新行為,和近衛獵兵營的營長馮·比斯特羅姆少校串通好了。既然不讓我們去前線,那就借着老元帥和沙皇通訊當中提到的獵兵演習,到諾夫哥羅德組織一次行軍拉練,正好也當成鍛煉士兵了。
一去一返,這當中到了康昌斯科耶,老元帥肯定也要管飯的。
「你們進到院子裏稍等,我要向元帥閣下稟報。」
這些獵兵是經過了幾天的行軍過來的,中間都是在村莊裏投宿,而且還要按照價格給村里付賬,一路上走的也非常順利,甚至乾糧袋子裏還都有村民給塞的一些麵包屑——總歸也比整塊的黑麵包方便攜帶。
這倒是打了老元帥一個猝不及防,他估算了一般的行軍時間,以俄軍獵兵的行軍速度,在他們應該在兒子這封來信以後至少一天到達,這是跟沙皇在上次通信之前就確定好了行軍出發日期。
不得不說,俄軍的士兵在組織有力的情況下,還是非常厲害的,哪怕是帶了行軍的輜重馬車和軍樂團,他們的行進速度都達到了超過預計的水平。
69歲的老元帥這次倒是被兩個不講武德的年輕人給「偷吸」了,他倒是急急忙忙的換好了衣服,但不是陸軍元帥的制服,而是一副老鄉紳的打扮,脖子上掛着一級聖安娜勳章,出來迎接這五個連排滿了他家前院的獵兵。
而且還帶了軍樂團,在老元帥走到面前的時候,就有馮·比斯特羅姆少校手持軍刀,陪同他進行檢閱。
老元帥看到除了官兵的皮靴上都沾滿了泥土,軍容嚴整,還是非常滿意的。
至於他問候士兵的時候,這些人的回答就是:「元帥同志,祝您健康。」
雖然「同志」或者說「戰友」,聽起來是普魯士人的說法,但是這也是俄軍的一種傳統,旗幟變化以後,到了現代應該說都差別不大。
至於接下來,還要進行分列式表演,就讓老元帥活得久了,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玩的。
他莊園裏還有幾個老兵,以及一個保留軍籍,一直在身邊服務的伊萬·謝爾蓋耶夫中士,這個老兵也為他服務十五年了。
要他們和安廷先生站在元帥身後,接受檢閱,也是對老戰士的一種致敬,保羅都不知道那個總是在小冬宮門口站崗的小上尉玩的這套,是從哪裏搞出來的。本着既然你們都要過去,那就給批准了的原則,就給定了下來,各軍團根據執勤需要,要對駐地的退役將軍、軍官和老兵進行慰問,派出人手可以自定,但是原則上不准超過一個營。
以蘇沃洛夫元帥的身份,這五個連貌似還沒啥問題,然後軍樂團還一直都在吹奏新的樂譜。
在朗熱隆中招了以後,老元帥也沒能免俗,雖然這個曲子也比較新,算是俄軍傳統的進行曲鼓點,先後放出來的曲子,雖然有點「前衛」了,他是沒聽出來異樣,畢竟他也不知道以後俄羅斯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就是覺得皇上雖然喜歡瞎折騰,但是有時候放權給年輕人玩的小花樣也還算不錯。
他的接受度這麼高倒是讓人沒想到,索洛維約夫還擔心老元帥不習慣,把歌詞都給掐了,找宮廷樂團的指揮跑了一遍曲子和配器才給拿了出來。拿出來的是沙俄的《勝利者的凱旋》起頭,後面選的曲子也比較歡快,氣氛悲壯的曲子他都沒敢上!
老元帥倒是非常滿意,隨後要軍官們都要稍等,中午還是要吃飯的。
同時,也要莊園裏的這些農奴都開始準備,要比平常多一倍的飯,畢竟他這個村子裏的人口,男女老少算起來,也有這五個連的士兵這麼多了。
至於吃飯的時候,帶隊的幾個軍官也很奇怪,一般在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這個級別的功勳老帥家裏,老元帥這個身份應該是坐在正座上的,結果他自己坐在右手第一個位置,正座在他家裏是空出來的。
而且經常還準備二十個人的餐具,無論客人是否能夠坐滿桌子,如果少還可以再加。
還好軍官雖然人數不少,也就是把他家這張桌子又給加長了一些。
「我這裏的午飯,可能比起來別人家的要寒酸一些,但是還能管飽,當軍官的,也要吃飽了,餓着肚子的熊,讓它窩到山洞裏去,它這一冬天也睡不踏實。」
順道他示意僕人給幾個連長都把麵包擺好,還有就是兩個大桶。
「莊園裏釀造的格瓦斯,還有茶水是管夠的。要是你們喝不慣這種茶,我這裏還養了蜜蜂,可以沖開些蜂蜜來飲用。」
雖然吃的不怎麼樣,但是這個飲品選擇倒是不少,要是到了晚上,還供應一些香檳和匈牙利酒。
不過來老元帥素來腸胃虛弱,所以他吃飯的時候很節制,但是還鼓勵這些年輕軍官多吃一些,畢竟他們年輕,身體也沒有問題。
他的飲食,都有忠誠的老僕人普羅什卡親自管理,要是到了限量,就會提醒元帥本人。
到了下午時間,老元帥在僕從的陪伴下,在莊園裏又一次觀看了士兵的戰術隊形表演,雖然這些士兵都是獵兵,但是從1789年以後,打仗的時候有時候輕步兵的散兵戰術和線列步兵的戰術分界很模糊,派這麼一支部隊來,也是要他了解俄軍現在發生的一些變化。
「這樣很好,伱們做的都很好,是我們一群機靈的獵狐犬!」
隨後他還看了看這些士兵的裝備,在了解到他過去提到的救護兵在這些連隊,包括近衛軍里都開始進行配置,這就讓他很滿意。
「你們是來匯報表演的,我也不能讓你們像是日常訓練的時候那樣,讓驃騎兵從隊列中間穿過去!」
這是蘇沃洛夫軍事訓練的保留科目,在巴格拉季昂的獵兵團里還能看到,不是每個軍團都能夠貫徹這個「平時多流血,戰時少流血」的訓練方法的。
他跟士兵的親近程度,很多軍官老爺也做不到。
至於接下來還要有兩天的科目演習,蘇沃洛夫也都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在晚餐當中,他本人倒是沒吃什麼,不過給軍官和士兵都準備了果醬。
索洛維約夫是看到了這位老元帥晚上都來點什麼,少量的匈牙利甜酒和幾片有果醬的檸檬,這就是俄國元帥的飲食。
今天因為有這麼多年輕軍官來,他還破例提供了一些加香菜的伏特加,因為上了年紀,過去他更喜歡這麼弄,現在身體大不如前,就改成了甜酒。
「米沙,你怎麼不喝酒呢?」
「元帥閣下,我確實不飲用烈酒,但是甜酒又不是用勺來喝的。」
「啊哈,那就這樣,你也來點甜酒,像是我這樣,用藍莓的果醬配上檸檬,要是吃不慣,再加糖!」
馮·比斯特羅姆少校早就知道這小子每周都給元帥寫信請教,別人都沒這個機會。
也就是這回來到了元帥的莊園,蘇沃洛夫倒是也破例傳授了他們一些步兵作戰的經驗,也希望他們能夠妥善利用學習到的知識。
一般來說,他也只是給隨員和下屬軍官才講這些內容的,賦閒在家可以說把他給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