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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永安此去三百里,醉翁亭里有醉翁
大周,滄山。這裏乃是大周之巔,就在十三年前,它有了另一個名字,觀星山。這名字乃是當今聖上親賜,即是將此山賜給了當代觀星師。而也正是那一年,震驚天下的觀星一語自皇宮流傳而出,這其中因由,天下百姓心照不宣。
此刻,滄峰之上,一中年男子盤膝而坐,並未觀星,而是閉目悟道。十三年前,他一紙觀星語留在皇宮,以為觀星一語無關傳自何處,但他錯了,即便觀星一脈也有料不到的事,他沒料到李瑾真的敢逆天而行,他沒到他李瑾手段如此毒辣,他沒料到李瑾對他的帝位如此視若珍寶!但他無可奈何,十三年前的屠殺來的太快,結束也太快,即便他想阻止也於事無補,何況這本與他無關,他觀星一脈不過是將天意留給世間,至於世人怎麼處理,是以此未雨綢繆維護天下太平,抑或是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按理講,都與他無關。而當今皇帝李瑾雖然自詡天子,也依然不過是世人罷了。可就在不久前,這位當代觀星師突然發現,未來的江湖,乃至天下命數絲絲縷縷,不說亂作一團,卻也相差無幾。這與以往的有條不紊是截然不同的,可以說是他觀星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情況。他隱隱感覺,江湖將遭逢大變,而這就與他當年的一念之差有關。此刻,當代觀星起身,峰頂的風吹起他算不上飄逸的頭髮,他負手立於山巔,既然離天最近,那麼他的腳下,便是天下。他俯瞰着天下,喃喃道:「罷了,即是我種下的因,就要由我完成接下來的果,只是觀星入世,再想出世,可就難了……」輕嘆一聲,他朝山下邁去,看似平常,可卻一步數十丈,竟還如履平地!
永安十三年,當代觀星悄無聲息,飄然下山……
在距離國都永安約麼三百里的一處深山裏,一位衣衫破碎的少年正拄刀而行,正是楚不爭,但面容卻是與以往大不相同,他在不久前換上了早在來到李家村之前無面郎便為他做好的人皮面具,老李早就叮囑過他,沒有這東西他日後將寸步難行,現在看來也的確是這樣。現在幾乎全天下人都知道或者說都將知道他的模樣,這是自然又是當今天子的手筆,後者就是要他被天下百姓的眼睛逼得無處可藏,就是要他被天下百姓的刀砍死,被天下百姓的吐沫淹死。所以楚不爭無時無刻不忘帶着這些麵皮,如今不出所料派上用場,雖然這是他所不希望的。
幾天以來,楚不爭白日行路,月下習刀。他不敢行大路,甚至林間小路也不敢行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但他卻一直平靜地走着,無喜無悲。可能是這一年間,他見過了真情,也見過假意,他經歷了溫暖,也感受了孤獨,他曾憤起救人,也曾拔刀殺人,這一年,他就看過了太多,也懂得了太多,而現在,他只有平靜,他只想變強,他只想活下去。
像往日一樣,在一處溪畔飲過水,洗過臉之後,正要繼續上路,他雖不知該往哪去,但只要一直走,總會遇到人,遇到曉得路的人。然而突然,他竟嗅到一股酒氣,算不上酒香,只是濃烈逼人,並無香醇濃郁之意,一時想起老李當年最喜烈酒,每每帶回還會與他共飲,起初他嗆得面紅耳赤,但漸漸的他也喜歡上老李得烈酒,偏生的他天生有有個好酒量,連老李都感嘆不已,每次他喝得多了,就會心痛大叫:「臭小子,你少喝點兒!老子就帶回來這麼點兒酒,你喝沒了老子喝個鳥?」至於在柴花飯館雖說也有自家釀的酒,但他喝得就少了,一方面是他已是寄人籬下,不好再喝酒欠下人情,另一方面,就是女兒家釀的酒終究少了分烈性,少了分豪氣。
一念及至老李,少年神態微惘。旋即神色再次平靜下來,想到:「有酒氣之地定有酒,有酒之地必有人,我已換了容貌,問一問路應當不是難事,就算叫人發現,這深山老林中人數不多,想來應該應付得來。」於是,他用包裹中的布像往常一樣將砍柴刀包好,便向着酒氣傳來的方向尋去。沿着溪水而行,酒氣漸濃,楚不爭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終于震驚地見到這深山老林之中,自有別有洞天之處。溪水百轉千回,河道漸寬,來到源頭,竟是一處不大不小的碧湖!而酒氣,正是從湖畔的亭子裏傳來。
楚不爭面色平靜,對着湖面沉默地看了看湖中的倒影,覺得自己不會輕易被認出後,方才朝着那亭子走去。
沉默地來到亭子旁,由於不識大字,就未曾理會亭上匾額所書的「醉翁亭」三個大字,不過楚不爭看到的這個人的長相衣着以及做派實在是與這湖光山色大好風光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是糟蹋了這世外之美景。亭中酒罈滿地,有倒有立,有一些已經空了,有一些還在向外淌着酒,那濃烈的酒氣明顯就是從此散發出來。亭中自然有石桌石凳,而在石桌上躺着一個人,可以看出年事已高,但是懷中酒罈卻抱得緊緊的,衣衫雖不是補丁滿身,但是好像從未洗過一般,臉頰通紅,嘴裏還不停嘟囔着什麼別人聽不懂也聽不到的東西,是典型的醉漢形象,用糟老頭子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唉……罷了,一個醉漢也好過什麼人也沒有,也好過漫無目的地遊蕩啊」,楚不爭心下想了想,來到亭邊,一邊學着李家村的窮酸秀才李廣文的樣子對那醉漢作了個揖,一邊用自己以為最有禮數的語調問道:「前輩,叨擾了,我在這山中丟了方向,迷失之際巧經此地,希望您能給我指條.……」還沒等楚不爭將他好不容易想出的文辭說完,就看到那個糟老頭子做起身子,以一個標準的醉漢姿態打斷了楚不爭,嚷嚷道:「呀,你不是那個……那個誰嘛?等……等會兒,你別提醒我,我好好想……想你是誰,誰來着?」楚不爭剛剛聽到他說話時心裏咯噔一下,心跳立刻快了幾分,可聽到後來才發現這就是個酒鬼,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會選風景的酒鬼罷了。
抱着再試一試的心態,楚不爭拱手再問:「前輩,請問此處是哪裏,晚輩該如何儘快些走出這座山?」
那醉酒的瘋癲老頭兒仿若沒聽見一般,一直抱着酒罈子嘟囔着:「誰來着……你是誰來着……怎麼突然想不起來了呢……」
楚不爭見狀,無奈地感嘆了一聲,覺得在他身上也問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於是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了。」便轉身離去。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他轉身走出第三步之時,身後傳來了那醉漢興奮的聲音……
「楚不爭!」,聽到自己地身份被人識破,楚不爭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轉身的同時伸手默默得解開了包裹着「砍柴名刀」的布條,以便他可以第一時間抽刀作戰。當他回頭看向那醉酒的老頭兒,怎麼也看不出他有任何過人之處,此刻他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要鎮定,至少要表現地鎮定些,可以勉強看上去平平靜靜,但涉世不深,內心終究還是做不到表面的那麼雲淡風輕。
「他是誰?他怎麼會認得我?是醉酒胡謅還是有理有據?」一連串的疑問浮現在楚不爭的腦海中。而就在此時,那醉酒老頭兒仿佛看出了楚不爭心中所想,道:「不……不用想了,我認出……你那自然是有理有據的,早……早就聽說天降魔頭楚不爭前些日子在李家村魔性大發,殺了一些人之後就……就跑路了,算算如果方向對,走到這也就這兩天,雖……雖然你小子和告示上畫的不一樣,但憑李柴夫和無面郎的關係,讓你一天換一張可以以假亂真的麵皮都……都不是啥難事兒,不過最讓我認出你的是背後的那把刀,那是砍柴吧,我隔條河都能聞到那上面的血腥味兒……」
聽到這,楚不爭長吁了一口氣,竟鬆開了準備抽刀作戰的手,這一幕看得瘋癲老頭兒目中出現一閃即逝的訝異和讚賞,喝了一口烈酒,問到:「呦,剛剛不還打算拔刀拼命嗎?咋着把刀放下了?李柴夫啊,李柴夫,看來你也沒多大能耐,這下子咋讓你調教得這般沒種?」
「前輩,您也不必如此冷嘲熱諷,說這些陰陽怪氣兒的話,一個隔條河都能感受到砍柴刀,而且直呼老李其名的人,我怎麼會蠢到主動拔刀相向,這就像山裏的土狗向猛虎展露獠牙一般不知死活,況且我想一個能知道老李與無面郎師傅關係要好的而且在這麼個荒郊野外獨自喝的人,怎麼也不會是一個為了拿朝廷黃金的俗人吧。一來不知前輩是否有意殺我,二來前輩所想殺我也不是我能反抗的,所以於情於理,我都該放下刀,這樣至少不會死的太快,不知這個答案,前輩可還滿意?」
醉漢喝了一口酒後竟破天荒地放下了懷中的酒罈,滿臉依舊泛紅,只不過迷離眼神中竟出現了難以察覺的凝重,道:「小子,短短時間就能想這麼多,心智不弱,搞不好真是天降魔頭,莫非我今日真的要替天行道,替天下除了你這個禍害?」
「前輩您要真是如此心懷天下之人,那我不多說什麼,只是一個心懷天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會浪費自己的絕世修為在這喝酒?」說這楚不爭慢慢蹲下身子,背過那個瘋癲老頭,表情落寞下來,好像傷到深處便不在意所謂的心機城府,緩緩道:「至於前輩說我心智不弱,呵……如果真能簡簡單單地過下去,誰他娘的願意想這麼多?反正當下我也做不了什麼,那就多和您說道說道,從我一出生就沒爹沒娘,這恐怕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還被無緣無故地稱作什麼天下邪魔,我到底是不是魔?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了魔,那想必也是拜天下人所賜!我本想着簡簡單單地和老李一直在山裏砍柴為生,但老李死了,再後來我想簡簡單單地在李家村度過此生,但整個李家村都要把我交給朝廷,我想着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死了也好,但他們還要帶走世上唯一對我好的兩個人,我去娘的簡簡單單!我去他娘的世人!我從未有過害人之心,憑什麼全天下都要與我為敵!」楚不爭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顫抖,那醉漢看不到楚不爭那幾近猙獰的表情,但可以看到他顫抖不止的背影,滿臉醉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外人很少見過的凝重。
「小子,會喝酒麼?」
「算是會吧……」楚不爭聽到醉酒老頭兒問話,愣了一下後緩緩答道。
「這樣吧,最近老子找不到人來陪我喝酒,今兒你要是能給老子陪高興了,老子不但放過你,更為你指條明路,無論你是要去三百里外的永安城中報仇雪恨,還是遠走他鄉老子都不攔着,怎麼樣?這買賣可還划算?」
醉漢嘴上說找不到人與他喝酒,可實際上這天下主動想與他對飲一番的人又何止千萬?上至達官顯貴各派掌門,下至販夫走卒,又有幾人沒聽過醉翁亭里的醉翁之名?論文,他醉酒之際遇道門無為第三聖坐而論道不落下風,論武,他一身醉意獨步天下,傳聞醉酒時的他較之老李也只差一線,世上醉漢處處都有,但醉翁,卻獨他一人!
可現如今,他卻讓楚不爭此身此命之人與他喝酒,其中緣由,耐人尋味。
楚不爭本也別無他法,更何況他骨子裏亦是饞酒之人,便說道:「求之不得!」然後便接過醉翁扔來的一壇酒,大口喝了起來,這酒濃烈辣喉,是老李當年稀罕的口味,自然也是楚不爭最喜愛的。自出山以來已有近兩年沒喝過酒,如今一飲,便是一壇!
醉翁見楚不爭一壇下肚,卻並無異樣,迷離雙目有一閃而過的精光,道:「好小子,對老子胃口!」又扔給楚不爭一壇後,自己也暢快地喝起酒來,二人就這麼一老一少,一坐一立,喝起酒來。
深山之中,有湖,有溪,有風,有花,有鳥,有亭,有老,有少,更有酒,豈不奇哉?豈不美哉?
二人一直喝到楚不爭難以繼續站立,而是坐在地上,斜倚着亭柱,饒是天生酒量,也喝不過名滿天下的醉翁。
醉翁看着楚不爭,許事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回憶,望着天色已暗了不少的湖面,道:「要說這酒啊,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你忘了那些你想忘記的傷心事。」
也許是酒意上頭,楚不爭沒有計較後果,竟反駁了他:「看來你並不會喝酒啊。」
一句話,讓陷入回憶的醉翁亭里老醉翁瞬間怒髮衝冠,道:「什麼玩意兒?你再給老子說一遍?你知道老子被天下人稱作什麼麼?醉翁!你他娘的竟然說老子不會喝酒?」
「就憑前輩剛才說的話,就知道您不是個會喝酒的人。前輩想以酒忘掉傷心事兒,可是老李曾經說過,酒,可把酒言歡,卻不能借酒忘憂,他說他喝酒從來就是為了高興,從沒想過借它去忘了什麼,他還說,每當你想喝酒忘記那些傷心過往的時候後,你就在不斷的想起,在不斷的傷痛……有些傷心的事,你喝酒,要麼是不能忘,要麼是不想忘……」
醉翁到這一番話後,愣了很長時間,望向湖面出神,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半醉不醉的楚不爭嘴上含糊道:「他……他好像說這些大道理真矯情,真不適合他說……」而後便倒地不起,緩緩睡去了,這是他這麼多天以來,睡得最香的一次……
只剩下被人稱作醉翁的老頭兒還坐在那,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李柴夫啊,李柴夫,其他方面倒也罷了,沒想到,到頭來,我這頂着醉翁之名的人,連喝酒都不如你一個臭打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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