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1936 第58章 我不是無臉人

    （剛剛修改了一下，來遲了，不好意思哈，五千字大章送給大家……）

    狹窄的病房，幾個人擠在一起。

    護士在給康啟榮抽針，醫生在檢查康啟榮的體徵，陳世襄在一旁瞪着眼睛監視他們，劉一鳴和安德烈在一旁充當觀眾。

    「他可能一會兒就會短暫地醒過來，不過他身體還很虛弱，就算醒了，也最好讓他好好休息。」醫生檢查完轉身對陳世襄說道。

    「一會兒就會醒過來？」陳世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德烈和劉一鳴。

    劉一鳴神色有幾分興奮。

    「大概多久，最快多久？」劉一鳴追問。

    醫生看了一眼劉一鳴，這是之前那個說救不活這個病人，就讓他一起下去的那個傢伙。

    他對這個不講理的人沒什麼好感，但也不敢給臉色。

    「應該在一個小時左右。」

    醫生離開了，那個用來輸液用的吊瓶也被帶走，病房內只剩下陳世襄，康啟榮，以及抱着畫板畫紙的安德烈。

    看着躺在病床上，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的康啟榮，陳世襄心裏思索着接下來要怎麼應對。

    康啟榮一個小時左右可能就會醒過來，而藥效發作還有幾個小時……

    我想要他三更死，奈何閻王非要等到五更。陳世襄無奈。

    康啟榮醒過來後，安德烈就會根據他的描述畫畫，安德烈能準確畫出康啟榮描述的人嗎？

    這一個得看康啟榮描述得準確形象與否，一個得看安德烈畫技如何，而且還不是那種對照着模特作畫的畫技。

    如果安德烈能畫出來，那趁着現在還有時間，他最好趕緊溜，通過緊急撤離通道撤離上海。

    但這樣，他之前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尤其是老方的犧牲……

    其他都不算什麼，陳世襄自認即使不干特務，去正面戰場，自己也當不會孬。

    上輩子是重慶人，川軍後裔，不當出孬種；此身是湖南人，中國要滅亡，湖南人先死絕。

    這具身體沒有孬種基因的生存之地。

    但他不想辜負老方對他的期望，老方走之前，是希望他能在特務處干出一番大事來的。

    關鍵就在安德烈是第一次這樣畫肖像，他能畫出來嗎？

    如果安德烈畫不出，或者畫得不準確，那一切都還有轉圜之機，只需幾個小時，康啟榮就得死。

    康啟榮一死，加上劉一鳴現在也在醫院，嫁禍他將會更加容易，他完全有下毒的機會。

    陳世襄思忖，此事容不得拖延猶豫，他很快有了定計。

    瞧着康啟榮逐漸迴轉的氣色，陳世襄將手伸進兜里，掏出一盒哈德門，叼了一支在嘴上，又掏出打火機點燃。

    陳世襄現在明白了，干特務這一行，不抽煙是不可能的，壓力太大了，有時甚至步步驚心。

    聽着打火機的聲音，劉一鳴眼神轉了過來，皺起眉頭。

    「要抽煙就出去，這是病房！」他拿着副組長的架子，不留情面地訓斥。

    陳世襄撇他一眼，「呵」了一聲，冷嘲熱諷道：

    「不想劉副組長居然還是個有素質的，竟然還知道病房不能抽煙。」

    「你若是不滿，自可以向組長申請，看組長允不允許你在病房抽煙。」劉一鳴回以一招軟釘子。

    陳世襄冷冷看了劉一鳴一眼，轉身出了病房。

    記住，這可是你趕我出去的！

    陳世襄站在門邊抽起了煙，過了一陣，他似乎才覺得讓劉一鳴一個人在裏面不妥，趕緊讓之前那個小劉進去盯着。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陳世襄耳朵突然支起，病房裏面傳來了動靜。

    他豎起耳朵聽了聽，心頭一凜，康啟榮醒了！

    陳世襄起身，看向走廊兩邊警戒的幾人。

    「你們在這兒盯着，誰來都不准進去，我去趟洗手間，有事去那裏找我。」

    吩咐完眾人，陳世襄離開了走廊，他沒有去洗手間，而是徑自離開了這一層。

    接下來，他得找個地方，悄悄觀察一會兒情況。

    若安德烈畫出了自己的畫像，那劉一鳴絕對會立刻抓捕自己，自己就立馬撤，就醫院這幾個人，逃走不是難事。

    若劉一鳴一會兒出來什麼反應都沒有，則說明安德烈應該失敗了，事情還有轉機，那自己就不用撤，接下來可以着手佈置嫁禍給劉一鳴。

    ……

    陳世襄藏身在一樓一個無人的房間內，透過門縫，能清楚地看到樓梯和電梯方向，劉一鳴等人一會兒若要尋找自己，那必然會出現在那裏。

    這個房間的窗戶外不遠處就是醫院的圍牆，屆時他可以快速離開醫院，之後就是離開上海……

    十來分鐘過去，樓梯口沒有任何動靜，一切如常，又過了不知多久，陳世襄眼睛突然一眯。

    劉一鳴和安德烈出現了，劉一鳴手中拿着一張畫稿，臉上好像有些不大好看，身後也沒有跟着看守病房的那些人。

    陳世襄心裏一喜，那畫稿上畫出的若是自己的模樣，劉一鳴絕對會很興奮，而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事情還有轉機！

    陳世襄又仔細看了幾眼，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斷，劉一鳴若是要抓自己，現在肯定是在着急地搜查尋找自己，而不是這麼平靜！

    陳世襄不再猶豫，翻身從窗戶跳了出去，然後快速繞到大門處，堵住了劉一鳴。

    「劉副組長！」陳世襄出聲喊道，他的左手把玩着兩枚銅錢，銅錢的邊緣被磨得很鋒利，這是他沒事時準備的。

    事有萬一，一旦自己的猜測錯了，那就幹掉劉一鳴，然後立馬跑。

    好在，陳世襄的擔心是多餘的，劉一鳴看了一眼陳世襄，臉上沒有絲毫異樣。

    「陳副隊長，你不在上面看着，怎麼跑下面來了！」劉一鳴出口就是一幅教育的語氣。

    陳世襄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他手裏那副畫稿。

    「畫出來了嗎？給我看看。」陳世襄伸出右手。

    不過劉一鳴似乎沒有給他看的想法。

    「你現在的任務是保護康啟榮，這畫跟你沒關係。」劉一鳴沉聲拒絕。

    「我的任務是保護康啟榮，凡是從康啟榮病房裏出來的東西，我都有檢查權力！」陳世襄手依舊伸着，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他要確定畫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安德烈在一旁看着劍拔弩張的兩人，似乎是想緩和一下氣氛，突然說道：

    「陳先生，那位病人是按照劉先生相貌描述的，我畫出來的人和劉先生有幾分像。」

    陳世襄眉頭一挑。

    什麼？和劉一鳴有幾分像？

    陳世襄根本來不及思考畫像為什麼會和劉一鳴有幾分像，他反應非常迅速，直接拔出了手槍。

    「劉副組長，別動，把手舉起來，然後把畫給我！」陳世襄神色嚴肅。

    「你瘋了嗎？你認為我會是無臉人？我要是無臉人，康啟榮第一次醒過來，就直接指認我了！

    「康啟榮明顯是為了保命，瞎扯的，他根本不記得那個無臉人長什麼樣，所以照着我的樣子在描述！」劉一鳴憤怒大吼。

    本以為這次自己能撈到功勞，沒想到最後撈到一坨屎，把自己給都給搞臭了。

    不過劉一鳴並不擔心這事，抓捕方成仁時，無臉人出現在咖啡館外，當時他是和沈玉先在一起的，這一點沒誰能污衊他，很容易證明。

    但陳世襄現在可不管這些。

    「劉副組長，你是不是無臉人，我不清楚，我最後再警告你一遍，把畫交出來！把手舉起來！」陳世襄舉着槍，冷聲說道。

    劉一鳴憋屈，但面對對準自己的手槍，他只能把手老實舉起，按照陳世襄說的做。

    陳世襄拿過畫稿看了一眼，果然，上面補足的五官和劉一鳴有幾分相似，看來真如劉一鳴所說，康啟榮說記得無臉人的長相，是為了保命瞎扯的。

    而剛才面對安德烈時，康啟榮一時找不到什麼素材來描述，就只能按着劉一鳴的樣子說。

    這事若再往後拖一些，給康啟榮一些時間準備，且沒有自己這個主人公，那康啟榮隨便描述一個長相，都沒人能確定到底是真是假，還真可能讓他忽悠過去。

    媽的，不記得老子長什麼樣，你不早說，老子藥都下了！

    陳世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在心裏破口大罵。

    現在要想嫁禍劉一鳴，這事裏面又有一個小漏洞——劉一鳴這個紅黨臥底知道康啟榮不記得無臉人長相後，他還會下毒滅口嗎？

    媽的，到時候只能說劉一鳴是在畫像之前就下毒的了！

    還有，劉一鳴這個臥底不殺康啟榮滅口就算了，怎麼可能會主動帶人來給康啟榮的描述畫像？這也是個需要考慮到的問題。

    陳世襄看了一眼旁邊的安德烈，看來這傢伙也得是劉一鳴同黨。

    只有畫像之人是同黨，劉一鳴這個臥底才能確保畫不出無臉人的真實面貌來。

    而且，他也正好趁帶着安德烈來畫像的機會，給康啟榮下毒。

    這麼一來，這事倒是解釋得通了……

    安德烈傻愣愣地看着陳世襄突然掏出來的手槍，有點被嚇着了，他不明白怎麼突然就掏出槍了，他現在突然有點不想教陳世襄畫畫了。

    陳世襄將畫稿咬在嘴上，示意劉一鳴轉過身去，然後他走上前，在劉一鳴身上一陣摸索，取出了劉一鳴的手槍。

    同時，他借劉一鳴的身體擋住安德烈的視線，取出自己兜里的藥瓶，用衣袖裹着，快速擦掉上面的指紋，放進了劉一鳴兜里。

    陳世襄前段時間看《福爾摩斯》時，發現裏面有指紋技術的出現，他不知道國內現在有沒有這個技術，但他選擇更保險的方法。

    劉一鳴被陳世襄搜身，滿心屈辱，心裏正憤怒着，根本沒察覺身後陳世襄的小動作。

    「劉副組長，你是不是臥底，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走吧，我得打電話把這事通知組長。」

    陳世襄用手指着劉一鳴，示意他往前走，同時槍口對着安德烈晃了晃，讓他也跟上。

    安德烈傻眼，他沒想到這位陳先生竟然如此的翻臉不認人，他之前以為兩人已經是朋友了。

    安德烈想解釋，但陳世襄沒心情聽他這個紅黨同黨狡辯。

    陳世襄控制着兩人，一直找到醫院的電話，然後給表哥打去電話，很幸運，表哥現在就在辦公室，看來他那邊還沒有開始行動。

    沈玉先拿着聽筒，安靜地聽完陳世襄的講述，然後皺起了眉頭。

    正如劉一鳴所想，沈玉先根本沒有因此懷疑上他，劉一鳴根本不可能是無臉人。

    「劉一鳴不可能是無臉人，看來是康啟榮為了保命在騙我們，這事等我把這邊的事處理完再說。」沈玉先沉着臉，心情不是很美好。

    「你先在醫院看着康啟榮，這事需要保密，現在就看能不能藉機釣出那個臥底了。而且無臉人的事雖然是假的，但那個漢奸的事已經確定是真的，我先把這邊事處理完。」

    「那劉副組長和這個畫師安德烈呢？」陳世襄問。

    「你讓劉一鳴回——算了，你讓劉一鳴就留在醫院跟你一起。至於那個洋人——打發他走吧。」

    沈玉先不願意帶着劉一鳴去抓漢奸，給他立功的機會。

    表弟已經有功勞在身，接下來就得想辦法儘快把劉一鳴調走讓表弟頂替他的位置，現在哪還能讓他繼續立功呢。

    陳世襄聞言壓低了些聲音。

    「表哥，你之前說那事，他會不會——」

    沈玉先知道陳世襄想說什麼，當即道：

    「他的嫌疑比較小，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你注意着點。」

    「好，我明白了。」陳世襄道。

    不是完全沒可能就好，至於嫌疑小，完全可以是劉一鳴之前隱藏得太好。

    掛斷電話，陳世襄把槍還給了劉一鳴。

    「劉副組長，不好意思，我也是公事公辦。組長讓你留在醫院，不用回區部了。」

    劉一鳴冷冷地看了陳世襄一眼，收起自己的槍氣沖沖離開。

    「那我呢？」見兩人似乎解除了誤會，安德烈趕緊道。

    「安德烈先生，你可以離開了。」陳世襄道。

    「那我的錢——」安德烈不太想就這樣空着手離開。

    「誰答應給你錢，你就找誰去。」陳世襄不太耐煩，也轉身走了。

    今天表哥的突然回來，打亂了他原來制定的嫁禍陷害劉一鳴的計劃，現在一切都提前了，導致他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準備一些原本計劃好的東西。

    還有幾個小時康啟榮就會死，他現在既要想辦法把事嫁禍到劉一鳴頭上，又要想辦法在這件事中最大程度上保證自己在表哥眼中的清白，他現在頭大的很。

    要栽贓劉一鳴，他就得去取昨晚找顧瑾要的東西，還得將東xz到劉一鳴家裏，只有這樣才能讓劉一鳴到時百口莫辯。

    而要最大程度保證自己的「清白」，那最好是時時刻刻都有幾雙眼睛盯着自己，事後可以給自己證明自己沒機會去做什麼事。

    可這樣兩件事就相悖了。

    表哥若是沒回來，他是有充足的時間去做這些的，現在卻是不行了。

    真想要個幫手，單打獨鬥太累了……

    陳世襄心裏叨咕着，往外走了沒幾步，突然一頓，幫手……自己好像還真有！

    只是……真的要找她嗎？陳世襄眉頭微蹙。

    老方當初說非緊急時刻，最好不要讓顧瑾知道的自己真實身份，現在算緊急時刻嗎？

    表哥已經懷疑過自己一次，這次康啟榮一死，自己又得背上懷疑，連續兩次都有自己的身影……

    不行，這次必須讓自己看起來清清白白，一點懷疑都不能有，一點險都不能冒。

    現在——就是緊急時刻！

    陳世襄腳步徹底停住，他轉身看向還愣在原地的安德森，突然用英語說了幾句話。

    安德烈茫然地看向陳世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陳世襄換成漢語，「安德森，你怎麼一點英語都不懂！」

    安德森茫然，「我為什麼要懂英語？」

    他一個俄國人，為啥要懂英語？安德森不知道陳世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

    確定安德森不懂英語，陳世襄滿意至極。

    「算了，你不用去找劉一鳴了，他不會給你錢的，我給你寫一封信，你拿着它去找一個人，她會付給你錢的。」

    陳世襄拿過安德森的畫紙，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派克鋼筆。

    很快，一封大部分是英文的信被寫了出來，不會寫的單詞被用漢語代替。

    陳世襄取出自己的錢包，拿出裏面的半截書籤。

    看着書籤，陳世襄長嘆一口氣，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這麼快就讓顧瑾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現在他必須得找人幫忙。

    包力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但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考察，如今只有顧瑾合適，而且，他也不是要顧瑾親自幫忙，他是要顧瑾背後的顧義甫幫忙。

    希望顧瑾知道自己就是魚鷹後，能接受吧……

    陳世襄將書籤放進畫紙里，又將畫紙連續幾次摺疊，確定書籤不會掉出來。

    「你拿着這封信去霞飛路三味書屋找一位叫顧瑾的女士，把這封信交給她，她看了這封信，會付錢給你的。」陳世襄將信遞給安德烈。

    說完，他又看了看手錶。

    「現在是三點三十二分，你必須在四點之前找到這位女士，屆時她會付給你一百元，如果遲到了，她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看着面前穿着寒酸，面有菜色的安德森，陳世襄相信一百元對他的誘惑是無限的，為了這一百元，他絕對會第一時間去找到顧瑾。

    「三味書屋，顧瑾女士，我知道，我知道她，她很漂亮！」安德烈使勁點頭，只要能拿到錢，他並不介意跑一趟腿。

    「好了，趕緊去吧，去晚了這封信就沒用了，你可以把它當做一張支票，只在四點之前有用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