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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淺月的聲音極輕,似乎隨意說出,又似乎是經歷過沉澱雕琢之後冷靜而言。
容景忽然停住腳步,低頭看着雲淺月,目光靜靜。
雲淺月也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樣?」
容景笑了笑,將她臂間挽着的錦綢扯上來蓋住她的眼睛,聲音溫潤平靜,「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雲淺月眼前一黑,隔着錦綢挑眉。
「嗯,不怎麼樣。」容景搖搖頭,目光看向天空,飄雪輕盈而落,天地遠山相接處,如鋪開的捲軸,雖不見青山如黛,但見銀裝素裹,也不失風景如畫,他輕聲道:「江山太重,我負擔不起,我能夠負擔的,也就是一個你而已。」
雲淺月的心頃刻間被觸動,她一把扯掉蓋在臉上的錦綢,目光直直地看着容景。
容景收回視線,對她勾起嘴角,低聲道:「你這幾日沒瘦,反而胖了些,抱着都沉了。」
雲淺月形容不出剛剛他那一句話帶給她的衝擊有多大,只知道這一刻她被他抱在懷裏,讓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被他珍惜和深愛。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又張了一次,才勉強出聲,「容景,你」想說什麼,忽然話音一轉,「我怎麼不覺得我胖了?」
容景看着雲淺月輕笑,片刻後,他俯下頭,將唇落下,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低聲道:「你哪裏有我仔細?我說你胖了就胖了。」
他是在告訴她他將她的身體每日裏都測量計算一遍嗎?雲淺月無語,「容公子,你這是在誇獎我?」
「嗯!」容景點頭。
「說我胖就是誇我?」雲淺月挑眉。
「嗯!」容景一本正經極了,一字一句地道:「你胖了些,證明你長開了。」
雲淺月臉騰地一紅,看着容景一本正經的模樣,想着他知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這話本來應該沒有半絲色情,可是她偏偏聽到了色情,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她盯着他的臉看了半響,見他抱着她向前走着,輕袍緩帶,步履輕淺,眉目端正,無半絲異色,仿佛沒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什麼,她忽然憤憤地道:「你如今瘦死了,按這個道理說,還是沒長開吧?」
容景忽然頓住腳步,低頭看着雲淺月,好聽的聲音「嗯?」了一聲。
雲淺月聽到這樣的聲音忽然感覺頭上像是有什麼黑網罩下,她連忙看着天空打哈哈,「唔,好冷啊,你將我放下來,我們快點兒回去吧!」
容景看着她不說話。
「我想吃你做的芙蓉燒魚了!」雲淺月伸手推他,用了個巧勁,從他懷裏哧溜一下跳了出來,腳步輕快地向前走了兩步,且回頭對容景笑着招呼,「快走啊!你沒看天都暗了下來了嗎?」
容景眸光微微斂了一分,點點頭,抬步跟上雲淺月。
雲淺月懷疑地看着容景,這麼容易就放過她了?她倒退着腳步走着,盯着容景看了半響,他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自始至終神色不變,她小心試探地問道:「喂,你聽到我剛剛說什麼了嗎?」
「嗯!」容景應了一聲。
雲淺月見他聽到了,沒什麼表示,也就是說不在意了。她頓時放下心,走回來,伸手拉住他的手,五指與他如玉的手穿插交纏在一起,手臂輕輕在兩人中間搖晃擺動,心情忽然變得極好,偏頭笑着道:「容景,將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什麼話?說你變胖了?長開了?」容景挑眉。
「不是!」雲淺月搖搖頭,「就是你說的江山的那句話。」
容景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看着她,重複道:「江山太重,我負擔不起,我能夠負擔的,也就是一個你而已。」
雲淺月忽然笑了,心情雀躍起來,將容景的手臂拉着抬高,又放下,又抬高,再放下,幾次之後,鬆開手,側着身子將他身子摟住,仰着臉孩子氣地問,「真的是這樣嗎?」
「嗯!」容景低頭看着她,笑着點頭。
雲淺月「唔」地一聲,將臉埋進他懷裏,低聲道:「人家都是愛江山勝過美人。你怎麼不是這樣?」
「雲淺月,你確定你是美人?」容景好笑地看着她。
雲淺月抬起頭,看着容景的臉,「應該算是美人吧!」
「不醜而已!」容景吐出四個字。
「你真是不遺餘力打擊我,外面的百姓們都說我其實比秦玉凝長得好看。」雲淺月瞪了他一眼,這個人從來不懂得哄女人。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是應該說,「對,你就是美人,誰也沒有你美嗎?」怎麼到他這裏就不是了?果然他不是一般人。
「說明她長得更丑而已,你比她不過強一些。」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頓時無語,提醒道:「容公子,人家可是天聖第一美人。你是在說天下人的眼光都出問題了?」
「大約是的,你不是一直掛在嘴邊那句眾人皆醉我獨醒嗎?大約就我一個人是清醒,別人說得都是醉話。」容景瞥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徹底被打敗,撇開眼睛不看他,生怕看一眼就忍不住去扯了他這張讓她賞心悅目的臉。容公子,你還能再眼高於頂些麼?
容景如玉的手掩唇輕咳了一聲,咳聲似乎都帶着一絲笑意。
二人一路再無話,回到了城門。
先皇大喪出殯期間,全城緊閉,禁止行人出入,京城百里之內全部被控制封鎖。城門的士兵見到容景和雲淺月居然先回來,伸長了脖子往二人身後看了看,再無別人,連忙打開城門,讓二人進入。
城內極為安靜,街道上馬車行人都極為稀少。
雲淺月偏頭看着容景,「去你的榮王府,你給我做芙蓉燒魚。」
「好!」容景點頭。
二人向榮王府走去,路過醉香樓,二樓的房間忽然從裏面打開,一人探出身子,熟悉的聲音響起,「景世子,淺月小姐,好久不見!」
雲淺月抬頭,看見二樓臨窗處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蒼亭。她看着蒼亭,數日不見,從他前去青山城接替夜天煜治水後,她幾乎就忘了這個人。如今他居然回京了,只見他似乎清瘦了些,眉目還是一如既往,她沉默不語。
容景緩緩抬頭,見是蒼亭,淡淡一笑,「蒼少主回來的好快!既然今日進了京,為何沒參加先皇殯禮?」
「本少主得到皇上大限的消息,快馬加鞭回京,可惜遇上大雪封山,如今剛剛進京,已經誤了先皇入陵的吉時,便也就沒去皇陵,在此等候。」蒼亭看着容景,笑道:「不想沒等回送靈的隊伍,先等回了景世子和淺月小姐,真是令本少主意外。」
「到也沒什麼意外的,今日寢陵的神鐘被有心人絞斷,險些將雲淺月砸在神鍾底下。她受了大驚,我們便先一步回來了。」容景淡淡道:「蒼少主以前不是客居七皇子府嗎?如今七皇子府變成了攝政王府,不過也不會攔阻蒼少主這個幕僚的,蒼少主不必在醉香樓等候,去攝政王府等候攝政王回京就是了。」
「神鐘被絞斷?難道有人想害淺月小姐?」蒼亭挑眉,「什麼人?」
「這就不得而知了!攝政王會查的。」容景伸手拉着雲淺月抬步向前走去,「蒼少主在青山城治水辛苦,又一路奔波,早些休息吧,我們先走一步了。」
「好說!景世子好走!」蒼亭到也不攔阻,拱了拱手。
雲淺月想着蒼亭從青山城治水數十日,如今再見到是沒那麼討人厭了。
蒼亭看着容景和雲淺月的身影走遠,手輕輕敲着窗框沉思。
回到榮王府,一名少年正從府內出來,少年大約十五六歲,模樣俊秀,身穿一件棉質軟袍,他走一步回頭看一眼,面色似乎有些痛苦糾葛。
雲淺月看着這名少年,這個人她認識,是前丞相府公子秦箐。因為秦玉凝光芒太盛,十歲時就被封為天聖第一美人,再加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天聖閨中女兒中無人是對手。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秦玉凝的身上,而忘記丞相府還有一個小公子。與秦玉凝不同,這名小公主比較內向,且靦腆,不善言談,武藝也不甚好,總之沒有出彩之處,不得秦丞相喜歡,秦丞相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秦玉凝身上,與天聖京城甚至天下所有人一樣,都忘記了他還有一個兒子。
雲淺月對這個丞相府的公子也不甚關注,他和孝親王府曾經的三公子一樣,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忽視的人。孝親王三公子失蹤,除了冷邵卓找了一陣知道真相之後再不言聲外,孝親王更是提也不提,怕是現在也不知道三公子已經是西延太子西延玥了。而這位丞相府的公子若不是如今出現在榮王府,她幾乎也忘記秦玉凝其實還是有個弟弟的。
雲淺月偏頭看容景,容景挑了挑眉,繼續向前走。
秦箐又一次回頭看過之後迴轉身,見到容景和雲淺月似乎嚇了一跳,身子後退了一步,連忙給二人見禮,語氣有些慌亂和磕絆,「景景世子淺月小姐好」
雲淺月看着秦箐,忽然笑了,「我記得秦公子不是結巴來啊,如今怎麼成了結巴?」
秦箐臉一紅,垂着頭不敢抬起,似乎也不知道如何答話。
容景溫和一笑,「秦公子是來找五妹妹?」
雲淺月聞言恍然,她記得似乎聽說過在那日容鈴煙在榮王府門口對夜天逸表白之後,四老爺和四夫人要給五小姐容鈴煙議親,後來在乞巧節之日她聽弦歌說丞相府的公子去榮王府請五小姐一起乞巧,五小姐答應了。看來這秦箐是和容鈴煙有一番牽扯了。
秦箐這回不止臉紅了,連耳根子也有些紅,被容景點破,他似乎有些慌亂和手足無措,點點頭,「是!」
雲淺月看着他,想着秦丞相老狐狸,秦玉凝一副精明相,偏偏秦家出了這麼個公子。看着他的樣子,真是令人與秦丞相和秦玉凝對比之下不想感嘆都不行。
容景含笑詢問,「秦公子與五妹妹談得可好?」
秦箐抬起頭看了一眼容景,又垂下頭,搖搖頭。
容景笑了笑,對他道:「秦公子若無事,與我到前廳稍坐片刻喝一壺茶如何?」
秦箐一愣,再次抬起頭,似乎在猜測容景的意思。
容景含笑看着他,溫聲道:「我們說說五妹妹的事情,我記得四叔和四嬸數月前和丞相府議過親的,不過後來事情太多,耽擱了。」
秦箐猶豫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
容景鬆開雲淺月的手,偏頭對她道:「你先回紫竹院,玉太子大約聽說了皇陵之事,應該正擔心你,我稍後再回去。」
「好!」雲淺月點頭,先抬步向紫竹院走去。
容景抬步向前廳走去,秦箐微低着頭跟在他身後。
轉過了一道長廊,雲淺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不見容景和秦箐身影,她收回視線,想着當初四老爺和四夫人看在秦玉凝坐了太子妃的份上,才上趕着和丞相府議親,容景一直沒表態,再加上後來夜天傾被廢除,議親的事情才不了了之,如今看來這秦箐喜歡容鈴煙。今日親自來府中,看那神色不是容鈴煙那裏沒談妥,就是四老爺和四夫人那裏不過關。而容景卻將秦箐請去了客廳喝茶,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
她一路想着回到紫竹院,來到門口,就見到玉子書正站在院中,目光看向一個方向,她看了他一眼,順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見紫竹院的西南角不知何時種植了一株桃花。此時桃花剛剛吐蕊,紅粉的花骨朵分外嬌嫩。飄雪落下,它在雪中嬌嫩而開。
玉子書聽到聲音回頭,見雲淺月走來,對他微微一笑,「就知道你會無事!」
「險些被那頂破鍾拍成爛泥。」雲淺月走向玉子書。
「有景世子護着你,你自然會無事的。」玉子書彈了彈身上落的雪,笑道:「我果真是不用擔心的。」
雲淺月看着玉子書拍落的雪,心下一暖,他嘴裏說着不用擔心,她會無事,但還站在雪中等着容景和她回來,這顯然還是言不由衷。她快走幾步,來到他身邊,對他捶了一拳,「口是心非,擔心我就說擔心我,還整這麼個彎彎繞。」
玉子書忽然笑了,伸手彈彈雲淺月身上的雪,動作優雅,對她伸手一指,「看到那株桃花了嗎?」
「看到了!什麼時候栽了一株桃花?」雲淺月想着她有多久沒來榮王府了。
「這就要問景世子了!」玉子書笑笑。
「青裳,你來說,那裏什麼時候栽種了一株桃花!」雲淺月見青裳從西間屋出來,對她問道。
青裳笑着道:「回淺月小姐,已經有兩個月了,世子那時候說有人從遠方來,恐防有桃花盛開,世子要日日看着才能放心。哪怕它開花也要開在自己家的院子裏。」
雲淺月一怔,看着玉子書,「那不是你從東海國來天聖的日子嗎?」
玉子書笑着點頭,「嗯!」
雲淺月恍然,臉一紅,啐了一口,「這個容景!」
青裳捂着嘴笑,看了玉子書一眼,對雲淺月揶揄道:「這說明世子在乎小姐您!」話落,她看向那株桃花,又道:「世子日日讓我們用暖棚和暖爐捂着它,我們半絲也不敢怠慢,如今它都已經打花骨朵了,等到過年的時候就能開了,到時候一準艷。」
雲淺月瞪了青裳一眼,憤道:「趕明個兒我也讓你家世子幫弦歌栽種一株給你看。」
青裳聞言再不敢取笑和言聲,小臉被憋得通紅。
「走吧!我們回房間。凍死了!」雲淺月搓着手,對玉子書招呼一聲。
玉子書笑着點頭,隨她走進了屋。
容景的房中已經鋪了上好地毯,一色的鹿皮,中間擺放着一個火爐。雲淺月不忍用帶雪的腳踩上去,踢了鞋,走到火爐旁一屁股坐下。玉子書也脫了靴子,跟着她走進來坐在火爐旁,問她今日事情經過。
雲淺月簡單地敘述了一遍,不帶什麼感情。
玉子書聽罷後一嘆,「天聖的先皇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居然不惜毀了寢陵的守護神鍾也要殺了你。這一代帝王的手段也確實是令人佩服了,只可惜他有一個對你執着的兒子,還有一個不是對手的榮王府世子。否則的話,你這次真是在劫難逃了。」
「嗯,那一刻感覺到了死亡。」雲淺月誠懇地點點頭,低低地道:「是真真切切的那種死亡,上一次我抱着定時炸彈從國安局的大樓跳下去時,都沒有感覺到死亡。」
玉子書面色一動,看着雲淺月,低聲問,「為何不將炸彈扔出去,你是可以活命的!」
雲淺月忽然一笑,語氣輕鬆地道:「那時候不想活了啊,多好一個可以去死的機會,怎麼能不抓住?那時候你走了,我每一天都過得沒滋沒味,也許潛意識裏就等着有那麼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奉獻,我怎麼能不奉獻生命?將炸彈扔出去的話,落在哪一處,都會殺傷力一大片,而我抱在懷裏,只將我炸得灰飛煙滅,可以挽救多少人命啊!我們偉大的信念捨己為人不是?我和你一樣,到死都做到了。」
玉子書伸手揉揉雲淺月的頭,暖聲道:「都過去那麼久了,別想了!」
「嗯!」雲淺月身子一歪,躺在了地毯上,對玉子書道:「子書,你知道嗎?夜天逸大約也是知道這是他父皇的筆墨,所以,沒有追查,將皇室五百暗人都處決了。血腥味彌散整個玉龍山,我實在不想再待,便拉着容景先走了,出了玉龍山我忽然就想讓容景反了夜氏江山。」
玉子書挑了挑眉,「然後呢?你對他說了?」
「嗯,說了!」雲淺月點頭。
「他如何回答的?」玉子書詢問。
「我問他怎麼樣,他說不怎麼樣。」雲淺月笑笑,繼續道:「他說江山太重,他負擔不起,他能夠負擔的,也就是一個我而已。」
玉子書面色微微動容。
「子書,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你知道他明明是」雲淺月話語頓住,雙手捂住臉,嘆息一聲,唔噥道:「這樣說法計算的話,那我到底是輕還是重呢?」
玉子書看着雲淺月,眸光是融化了春水的溫暖,他拍拍她的肩膀,緩聲道:「你是輕是重都不重要,他有這樣一句話,就值得你託付一生。雲兒,你是幸運的。」
「是啊,我是幸運的,何其幸運。」雲淺月幽幽一聲長嘆,「為了這一句話,我忽然覺得,不管以前我付出了什麼,以後我繼續會付出什麼,哪怕是我不能承受和斬斷的東西,我都給斬斷了,也是值得的。因為他是容景。」
玉子書笑着點頭。
雲淺月不再說話,依然捂着臉閉着眼睛。
屋中火爐燃燒得旺,外面的雪不同於幾日前的漫天大雪,這一場雪下得淺,下得輕,零星的雪花,一層層飄落,覆蓋了一層地表。
半個時辰後,有腳步聲走近,帶着特有的容景式的輕緩優雅。
「這個人從來就不緊不慢!」雲淺月嘟囔了一聲。
「救你的時候快就行了!」玉子書笑道。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放開手,看向門口,容景冒着雪緩緩走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行止雍容,風華無雙。她喃喃道:「尊比天子,雅蓋王侯。」
玉子書笑看着雲淺月,揶揄道:「雲兒是被他這副樣貌迷惑了,還是被他的黑心騙到了?」
「都有吧!哪裏說得清!」雲淺月搖搖頭,眼睛不離容景。
此時容景來到門口,隔着珠簾向裏面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須臾,緩步走了進來,同樣踢了靴子,來到火爐前,對雲淺月伸出手,「起來,地上涼氣重。」
「容公子,這裏是火爐旁啊!」雲淺月看着他。
「你躺的地方可是地板。」容景見她不起來,伸手將她拽起,且瞥了玉子書一眼,「玉太子不怕涼吧?那就繼續坐着吧!」
「我其實也怕涼,但某人愛坐在地上,我只能捨命陪君子了。」玉子書笑笑,緩緩站起身,「看景世子如此緊張雲兒,明日我回東海,便也放心了。」
雲淺月剛坐在軟榻上,聞言騰地站起來,看着玉子書,「你明日就回東海?」
「嗯!」玉子書點頭,笑道:「我出來得太久,父皇急了,催我回去。已經是三道詔函了,我若再不回去的話,他怕是該會派人找來了。」
雲淺月皺眉,「找來就找來唄,再多待幾日吧!」
「等着他找來的話,可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怕是就會是東海的大軍壓境了。」玉子書笑着搖搖頭,「父皇的骨子裏其實和老王叔差不多,做出這等事情不稀奇。」
雲淺月不舍,「那就讓他大軍壓境,怕什麼!」
容景彈了雲淺月頭一下,慢悠悠地道:「雲淺月,他是東海國的太子。總在天聖待着像什麼話?若是東海國大軍壓境的話,民心不安,政局動盪,我又得忙着沒時間陪你了。」
「要忙也是夜天逸忙。」雲淺月道。
「我是丞相,攝政王怎能放過我?」容景漫不經心地道。
雲淺月想想也是,哼了一聲,但還是不舍,這種不舍將她腸子肚子都快攪翻了,看着玉子書道:「那也不必非要明天走這麼急啊,再晚一日吧。」
「早一日晚一日也無甚區別。」玉子書安撫地看了雲淺月一眼,笑道:「如今華王叔和姑姑都在天聖,在你身邊,我也放心,等哪日你有空閒了。可以去東海,也許不久後,我還會再來天聖,東海和天聖又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太遠的,不過耽擱些路程而已。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多得是。」
雲淺月心裏不是滋味,嘟囔道:「你那日說你再待兩日的,說話不算數。」
玉子書笑着道:「以後補回來,怎樣?」
雲淺月哼了一聲,忽然轉頭推了容景一下,「你去做芙蓉燒魚,多做幾個菜,我今日要和子書喝酒夜談,不醉不歸。」容景偏頭看着雲淺月,「淺月小姐,我剛剛回來,還沒歇上一刻呢!」
「子書明日就走了嘛!」雲淺月聲音帶着央求的味道,「將他送走之後,我會好好犒勞你的,好不好?」
「好!」容景立即站起身,笑着點頭。
玉子書看着容景出了房門,好笑地看了雲淺月一眼,嘆道:「能指使萬人敬仰推崇的景世子下廚,天下獨一無二也就是一個你吧!」
雲淺月得意地揚了揚眉,很快就對玉子書要離開又不舍起來。
這一日晚膳極為豐富,都是容景親手下廚,三個人在房中圍爐夜話。雲淺月將她對玉子書的不舍都灌注到了酒中,一杯接一杯。
容景也不勸阻,看着她喝,還笑道:「你這是想將玉太子灌醉,明日正好走不了吧?」
雲淺月點頭,誠懇地道:「就是這個心理!」
玉子書笑了笑,搖搖頭道:「雲兒,我的酒量被老王叔和華王叔練得千杯不醉。」
雲淺月哼了一聲,「我也千杯不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已經夜半,雲淺月有了醉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騰地站起來,對二人道:「我得回雲王府!」話落,不等那二人說話,她人已經竄了出去。
容景想要起身,玉子書忽然出手攔住他,對他一笑,「景世子,我大約知道她回雲王府做什麼,我跟了她去吧!明日早上就從雲王府離開。」
容景看着玉子書,須臾一笑,緩緩點頭,又坐了回去。
玉子書出了房門,足尖輕點,尾隨雲淺月向雲王府而去。
容景坐在火爐旁,目光看向窗外,雪將院外渲染得銀白,能清楚地看到西南角那一株桃樹。他伸手揉揉額頭,喃喃道:「這麼在意他,我又醋了怎麼辦?」
屋中靜靜,無人應和他。
片刻後,容景放下手,對外面喊,「青裳!」
「奴婢在!」青裳立即出現在門口。
「今夜雪大,將那種桃樹捂好了,千萬別讓它開花!」容景低聲吩咐。
青裳明白世子指的是什麼,捂着嘴角笑了一下,點點頭,清脆地道:「是,奴婢一定給世子看好了,要開花也開在咱們的院子裏。」
容景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
青裳見他再沒吩咐,笑着退了下去。
雲淺月借着酒勁,施展輕功飛躍紫竹林出了榮王府,難得醉醺醺的居然不迷路,徑直向雲王府而去。很快就回到雲王府,飄身落在淺月閣,踩着雪騰騰就往屋內跑。
「小姐,您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凌蓮和伊雪齊齊從屋內沖了出來,驚訝地看着她。
「唔,想起一件事情,不得不做!」雲淺月推開房門,徑直向柜子前走去。
二人想問什麼事情,便見到玉子書落在院中,迴轉頭,齊齊恭敬地見禮,「玉太子!」
玉子書點點頭,笑着走進了屋。
雲淺月已經站在柜子前打開柜子蓋翻箱倒櫃往出拿東西,先是一匹布,華麗的墨色錦緞,然後便是剪刀和同色系的針線。從她利落的動作看來,絲毫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玉子書看了她一眼,笑着走過來,接過她拿出的東西,暖聲道:「這個不急,可以以後再給我」
「不行!」雲淺月搖搖頭,很是堅決,「我要明日讓你穿着回東海。」話落,奪過手中的東西,對他道:「你一邊坐着陪着我,我明早就可以做完。」
「小姐,如今已經半夜,半夜怎麼能做完一件袍子?景世子那件袍子您用了一日的功夫才做了一半呢。」凌蓮和伊雪聽明白了,齊齊道。
「能做得完。他那個袍子我是第一次做衣服手生,這個第二次手熟了。」雲淺月攤開布,居然不用米尺,用手測量比劃了一下,便開始下剪刀。手法乾脆利落,絲毫不猶豫拖拉。
不出片刻功夫,便裁剪好,她穿針引線,開始縫製起來。
凌蓮和伊雪驚駭地看着她手指和針線來回晃動,哪裏像是生手?做了一輩子的繡娘也不過如此,她們齊齊抬頭看玉子書。
玉子書看着雲淺月,眸光有些飄忽,低聲道:「我十五歲以前穿的衣服都是雲兒買的,十五歲以後穿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一晃昨日似今日,今日如昨日。」話落,他將手放在了額頭上,忽然一笑,「還能穿上她的衣服,是我從來到這裏後再不敢想的事情。上天如此厚愛子書,子書再不敢多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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