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司就是三衙禁軍了。
而這『御前弓馬子弟所』,則是樞密院直屬的。
這是他們招募青壯良家子教習武藝,培訓軍官的所在。
那裏由提舉官、幹辦官和押教等一眾官員管理。
樞密院需要派員去地方公幹時,就會從他們那兒抽調人手隨同。
他們這裏的士卒,都是按照軍官標準來培養的,素質極高。
而且,每次抽調的人員和人數都不確定。
這樣,隨行人員的可靠程度大增,還可以起到很好的防範保密作用。
同時,一群預備軍官,也更加的熱血果勇,用起來能更加得心應手。
肥玉葉道:「好啦,你們各自回去吧,該交接的事務,今天俱都交接清楚。
明日一早,楊副承旨和冷左衙便去皇城司,找下一指揮所的劉商秋劉副指揮,共同辦案!」
眾人紛紛散去,楊沅卻沒有走。
等眾人都散了,楊沅便對肥玉葉道:「肥掌房,明天我就要去皇城司報到了,那我的廩費」
肥玉葉剛剛因為他的乖巧,對他生出些許好感,一聽這話,頓時煙消雲散了。
肥玉葉沒好氣地道:「明天一早,撥付給你!」
「好嘞,多謝肥掌房,下官告退。」
楊沅高高興興地向外走去。
「楊副承旨!」
楊沅正要進自己的籤押房,身後突然傳來脆生生的一聲呼喚。
楊沅回身一看,就見冷羽嬋俏生生地站在她的籤押房門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冷羽嬋頰上因之淺淺地露出了一對梨渦兒。
那小梨渦兒就像冰糖捏出來似的,透着絲絲的甜意。
讓她那清麗出塵的姿容,也因之生出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冷押衙,你有什麼事嗎?」
冷羽嬋側了側身:「卑職有些事,想要向楊副承旨請教。」
「好!」
楊沅爽快地答應一聲,便向冷羽嬋的籤押房走去。
等楊沅進了籤押房,冷羽嬋馬上就把房門緊緊地關上了。
通向前廳門口的柱子後面,薛冰欣咬牙切齒地閃了出來。
啊~~,快氣死我啦!
那個小蹄子,還真的被楊副承旨一點小恩小惠就給打動了。
他們這才見過幾面啊,這就情根深種啦?真是個沒出息的小廢物!」
薛冰欣滿腦子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真想立刻衝進去,撞破這對狗男女的好事,把那個小傻子罵醒。
可她身子剛剛一動,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馬上停下身子,左右上下地找了起來。
找到了!
薛冰欣看到駱聽夏正蹲在天井一角,頭頂一片爬藤,他手裏拿着個小樹枝,也不知在地上戳着什麼。
薛冰欣眯了眯月牙似的眼睛,問道:「小駱,你在那幹嘛呢?」
駱聽夏抬起頭來,笑得一臉純良:「薛右衙,這兒的地漏下雨時總是積水,卑職疏通一下。」
薛冰欣呼地喘了一口大氣。
真是服了,這都是一群什麼牛馬,我真是服了!
籤押房裏,冷羽嬋把房門一關,對楊沅道:「楊副承旨,你請坐。」
冷羽嬋的籤押房裏也有客座,那是供部下或者其他衙門口的人來談事情的時候坐的。
但楊沅偏偏就坐到了冷羽嬋的公案後面。
冷羽嬋也不以為忤,她邁開一雙悠長筆直的大腿,慢慢地踱過去,繞到了公案前面。
冷羽嬋雙手往公案上一撐,便微微眯着眼睛,盯着楊沅。
「楊副承旨,你送我口脂,其實是為了挑撥我和薛右衙的關係吧?」
楊沅眨了眨眼:「就像冷押衙昨日殷勤地幫我提東西,其實是為了離間我和鹿溪之間的感情?那沒錯!」
冷羽嬋頓時一呆,她沒想到,楊沅竟然承認的如此爽快。
她本來還想着楊沅百般狡辯,她該如何一層一層地剝去這傢伙的偽裝呢。
這一下給冷羽嬋都整不會了。
「伱你知道我和薛右衙是多深的感情嗎?就憑你,想離間我們?哈,可笑!」
清冷的御姐音在籤押房裏開啟了嘲諷模式。
眼見駱聽夏在地上捅咕個沒完,薛冰欣不好現在闖進冷羽嬋的籤押房。
免得撞見什麼不該看見的,被駱聽夏看在眼中,那就完蛋了!
可不進去,她又擔心冷羽嬋會被楊沅佔了便宜,只急的抓心撓肝的。
楊沅笑問道:「冷押衙,你覺得這是一個很拙劣的離間之計麼?不不不!」
楊沅豎起長長的食指,悠然地搖頭:「你們女人,和我們男人的腦迴路
哦,腦子,是不一樣的,這種看起來很簡單的玩意兒,對你們很有效。」
「哼!」
冷羽嬋冷笑一聲,一把抓起那盒口脂,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楊沅悠然道:「如果你現在把它摔了,你猜薛押衙會不會認為你是心虛,想隱藏我們的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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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羽嬋舉起的手臂,一下子定在了空中,就如一隻牽絲的木偶!
楊沅微笑道:「三個女人一台戲,是麼?那我倒要看看,這三個女人,是唱給我看呢,還是唱給我看!」
楊沅的這兩個「看」,一個重音,一個輕音,於是,便有了截然相反的意味。
楊沅微笑道:「冷押衙,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把口脂送給你,而不是送給薛押衙麼?」
冷羽嬋繃着俏臉問道:「為什麼?」
楊沅一邊回答,一邊站了起來。
「因為,她比你更容易衝動,也更容易對付。」
「我若是對付那個更容易對付的,那個難對付的,就會不斷拆我的台。」
「我對付那個難對付的女人,那個好對付的女人,卻會變成我的好幫手。」
楊沅走到門口,拉開了門環,向冷羽嬋回眸一笑:「你看着吧,我前腳走,我的那個好幫手後腳就會來。」
楊沅拉開了門,在袍襟上撞了撣,揚聲道:「明天要去皇城司報到的,你記得早點來!」
楊沅出去了。
很快,薛冰欣就像一陣風兒地卷進了冷羽嬋的籤押房,然後房門又緊緊地關了起來。
小駱一邊通着地漏,一邊側耳傾聽着。
冷羽嬋的籤押房裏,時而「大弦嘈嘈如急雨」,時而「小弦切切如私語。」
時而「嘈嘈切切錯雜彈」,時而「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兩個人對話的聲音又急又快,偏偏駱聽夏一句也聽不清楚。
小駱着急起來,正尋思要不要冒險靠近了去聽。
就聽冷左衙忽然崩潰了似的發出一聲吶喊:「你滾啊!你個傻呼呼的大傻子!我真是受不了你啦」
「你二傻子!」
「你大傻子!」
新宮橋,一條民巷。
夜色已經深了,幽仄的小巷中,兩旁的門戶大多已經掩上。
一道人影慢慢地走在長長的巷弄間,偶爾穿過一些人家從門扉里散出的燈光,身影忽隱忽現。
寇黑衣是個浪子,時常夜宿花船。
他在這附近長租着一幢小屋,三五天的功夫才會回來一趟。
最近幾天,跟着熱情高漲的劉國舅負責調查官商勾結,走私宋金之事。
其他時間,寇黑衣俱都留連在各處勾欄瓦子,或是西湖畫舫之上。
因為明天一早要聯合機速房的人一起辦案,需要早點去皇城司。
考慮到路程遠近,寇黑衣才回了自己的長租房。
小巷盡頭再往前去是一條丁字路口,所以行人不多,夜晚很是寧靜。
再過十幾天,就到九月份了,空氣已經透着些許清涼。
寇黑衣租住的院落,就在小巷盡頭一側靠路的二層小樓里。
院落大門顯得極小,進去後,卻是一個挺寬敞的廳堂。
左右後三處各有一處臥室,後邊臨河的那處臥室住的是房東。
樓上有四間臥室,二樓臨河的房間,便是寇黑衣的住處。
房東和幾位住客正在院裏納涼,看到不常回來的寇黑衣,便熱情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寇黑衣懶洋洋地同鄰居們寒喧了幾句,便走進房去。
他踩着狹窄的吱嘎吱嘎的樓梯登上了燈光幽暗的二樓。
回到自己房門處,寇黑衣懶洋洋的神情便不見了。
他先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門鎖,從縫隙里抽出一根輕輕拴系在上面的頭髮,這才取出鑰匙開了門。
寇黑衣回房後先點燃了油燈,把佩刀摘下擱在桌上,這才回身給門落了閂。
他把長衫脫下,再寬去內袍,露出了健美的腰背曲線來。
寇黑衣身上有幾道刀劍舊痕,倒是給他的細腰乍背憑添了幾分陽剛之氣。
寇黑衣哼着不知名的有些蒼涼的俚曲小調兒,彎腰從榻下拿出一個木盆。
寇黑衣重新打開房門,只穿一條犢鼻褲,先把房門鎖好,便踩着吱嘎嘎亂響的樓梯下了樓。
寇黑衣到了後河邊石階上,打起一盆水,「嘩」地一聲,澆在了結實的胸膛上。
「嗯?」
他剛愜意地搓洗了幾下,目光轉處,忽然看到了旁邊牆上的塗鴉。
那些凌亂的圖畫,大多是房東和租戶家的孩子亂塗亂畫的。
但是在較高處,現在有一隻線條凌厲的「鷹」。
寇黑衣半站在水中,借着河對岸人家微弱的燈光又仔細看了看,然後慢慢走過去。
這回,他看清楚了,的確是一隻刻畫在牆上的鷹。
應該是用石頭瓦片刻上去的,透過白色的牆皮,已經露出了青色的磚牆本色。
看那刻痕,應該就是這一兩天刻上去的,因為刻痕處翹起的牆皮灰還沒有掉落。
只是寥寥幾筆的勾勒,那是一隻獵鷹,仿佛剛從崖上的巢穴里探出身子,正要展翅高飛,去外邊覓食。
但,它沒有畫上眼睛。
寇黑衣輕輕摸索着那鷹的線條,喃喃自語道:「終於,要被『喚醒』了麼?」
沉默片刻,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瓦片,用瓦片尖在那隻鷹的頭上用力一摁,旋了一匝。
一隻側首遠眺、展翅欲飛的獵鷹,便栩栩如生地浮現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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