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外。
邛山目瞪口呆。
不遠處的山谷中,飛沙走石,霧氣重重,吼聲陣陣。
一位壯漢在上躥下跳,左衝右突,鐵叉橫掃,極其兇猛,顯然是遭遇了強敵在殊死拼殺。
而四周並無他人,那個夯貨在幹什麼?
又瘋了一個?
之前的那位
邛山抬頭張望。
頭頂之上,一位銀髮女子踏空而立,正是搶先衝出洞外的青衣,或許她也弄不明白狀況。不,她突然飛身往前,雙手齊揮,一團烈焰呼嘯而出。
她為何偷襲奎炎?
邛山大驚失色,扯出鐵叉便要衝過去。
他不能看着奎炎吃虧,即便是仙子也不能傷害他的老兄弟!
「轟——」
一聲大響,霧氣消散,尚在瘋狂的奎炎竟轉身跑了回來,氣急敗壞道——
「老鬼難纏」
果不其然,有人在他身後追趕,卻若隱若現,形如鬼魅。
青衣恰好趕到,掐訣一指,又是火光閃爍,烈焰四濺。隨之一道人影拔地而起,瘦骨嶙峋的雙手猛然抓來。她一時躲避不及,頓時籠罩在一團黑色的霧氣之中。
「轟——」
巨響剎那,青衣憑空消失,而眨眼之間,人已出現在數十丈外,就勢揮舞雙袖,凌厲的殺氣怒襲而去。
現身之人是位老者,催動陰風劍氣抵擋。而一絲絲的殺氣直透陰風而來,他被迫抓出一把白色的骨劍劈去,四周頓然鬼哭狼嚎。卻聽凌厲的殺機「哧哧」作響,猶如疾風驟雨,又似萬針齊發,尚未顯威的鬼魂頃刻潰散。
與此同時,荒涼的山谷之中,一女子凌空旋轉,身姿翩翩,銀髮飛揚,悲愴而又孤傲的話語聲響徹四方——
「一線織陰陽,一針斷魂腸,青雲羅天地,清風化霓裳」
奎炎一邊往回跑,一邊讚嘆道:「老子是服氣了,當年打不過她,今日又為她所救,她的青魂針便是頭領也忌憚三分」
出手救他的是青衣,此時凌空飛舞,神鷹堡
「是他」
「是啊,不愧為靈山仙子!」
「哎呀,我說的是那頭老鬼」
「住手!」
老者閃身躲到數十丈之外,收起骨劍,急聲道「住手,本人並無惡意」
「呸!」
奎炎啐了一口,道:「這老鬼滿嘴鬼話,若無歹意,何故擅闖禁地?」
「不、不——」
老者連連擺手,道:「玄某獲悉於城主在此閉關,故而尋來,一時不辨路徑,難免有所誤會」
「又是鬼話,你差點殺了老子!」
「玄某被迫還手」
「吼吼,老子打你,竟敢還手」
「慢着,他怎會知曉頭領在此閉關?」
「咦,他果然有詐,老狐與我揍他」
辯解,變成爭吵,再有邛山的質疑,眼看着一場亂戰又起。
「玄夜!」
便於此時,青衣忽然打斷道:「據說你被木澤囚禁,緣何來到此地,又有何企圖?」
奎炎與邛山連忙點頭附和——
「如實說來!」
「不然,這夙吉谷便是你的葬魂之地!」
那位形容枯槁的神秘老者,正是失蹤已久的玄夜鬼尊,卻突然出現在夙吉谷,並企圖闖入洞穴,為奎炎、邛山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
青衣也是如此。
不過,她更為沉靜。此時的她已恢復常態,猶自離地十餘丈懸空而立,周身殺氣未消,兩眼透着戒備與疑惑之色。
「唉!」
玄夜緩緩落在地上,似乎苦不堪言,搖頭嘆息道——
「星域並非幽冥,眾多道友失散之後,皆自顧不暇,唯有各奔前程。玄某投靠木澤,本想討個活路,他卻貪圖我鬼修的秘術。為了避免囚禁之苦,也為赤方與沐葉尋一處棲身之所,我便交出了鬼修的傳承,換取了一個妄城長老的差事。從今往後,還望各位道友多多關照」
「長老?」
「妄城長老?」
奎炎與邛山禁不住驚咦一聲。
青衣蹙着眉頭,同樣有些意外。
玄夜從腰間扯下一塊玉牌,示意道:「此乃長老令牌,已由妄城的山農長老查驗無誤。玄某依循慣例,前來拜見於城主,不想引發誤會,請三位道友恕罪!」
言罷,他躬身一禮,顯得頗為真誠。
一方鬼尊啊,何時變得這般謙遜有禮?不僅如此,他已修至合道三層的修為,並且成為妄城的長老,以及於野的屬下?
玄夜又衝着青衣舉手致意,轉而看向奎炎、邛山,感慨道:「一別數年,三位境界有成,想必於城主的修為更勝一籌,不知他人在何處」
他一邊說着,一邊奔着山澗走來。
「止步!」
奎炎掄起鐵叉,兩眼一瞪。
邛山與他並肩而立。
玄夜只得在三丈外停下,愕然道:「玄某已表明來意,兩位何故阻擋」
「於野閉關期間,不得驚擾!」
青衣飛了過來,飄然落地,丟下一句話,徑自消失在山澗之中。
「刺啦——」
奎炎揮動鐵叉在山坡上劃了一下,惡狠狠道:「嗯,以此為界,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玄夜忙道:「本人已是妄城長老,前來拜見城主」
邛山搖了搖頭,道:「在城主出關之前,莫說是你,便是天仙、金仙也休想見到他,請回吧!」
「本人無處可去」
「你自稱妄城長老,何不返回妄城?」
「這個山農以城主為尊,沒有於野的首肯,他不願接納本人」
「愛莫能助!」
邛山聳聳肩頭,就地坐下,又不禁拈鬚一樂,道:「山農那個老兒,倒也不差!」
山農雖然查驗令牌無誤,依然不肯接納玄夜,可見他被於野調教了幾年,已成為一位得力的幫手!
「砰!」
奎炎一把將鐵叉杵在地上,也一屁股坐了下來,伸手指着玄夜,道:「有老子護法,你敢越界試試看!」
玄夜後退幾步,很是無可奈何,索性也就地坐下,道:「且罷,玄某便在此處靜候於城主出關!」
剛剛還在拼殺的雙方,此時坐在一處,仿若握手言和,又隱隱對峙、相互戒備
日復一日。
不知不覺間,幾個月過去。
玄夜始終規規矩矩,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
奎炎與邛山也漸漸放鬆下來,何況青衣守在洞內,倒不虞發生意外,於是兩人故態復萌,不是閒扯鬥嘴,便是拿出藏酒對飲,以打發沉悶枯燥的時光。
玄夜倒是耐得住寂寞,依舊坐在幾丈之外,像是一具冰冷的屍骸,整日裏死寂沉沉。
夙吉谷極為僻靜,常年見不到人影,如此空曠荒涼的所在,突然有了說笑聲,哪怕是深夜裏,也能聽見一個大嗓門在叫嚷
年復一年。
又是七年過去。
於野仍未出關。
青衣返回洞內之後,一直沒有現身。她獨自守在溪水旁的崖石上,默默煉化着她的血魂與情煞之苦。
與於野不同,她全憑苦修提升境界,如今卻吞服了血丹,走了一條捷徑,令她一度彷徨不安。而放浪形骸的快意,又讓她難以自拔。
孤傲清冷,與縱情不羈,哪一個才是她?
或許,霓裳多變,人有兩面,一為青衣,一為紅衣。情之所牽,是為歸元
「唉!」
靜坐之中,青衣默然嘆息。忽而一陣水聲傳來,她慢慢睜開雙眼。
崖石下方,是一條山溪。曾經平緩的流水,竟變得有些湍急,隨之濺起幾點水花,使得她沉寂許久的心頭又泛起漣漪
青衣微微失神。
幼時,秉承師訓,無悲無喜,一心向道。而如今修為愈高,反而悲喜由心。是她違背了師訓,還是她自甘墮落,抑或,自我自在,方為境界
「嘩嘩——」
流水聲,更為清晰悅耳,似有氣機變化,一時又難明究竟。
青衣的神色一動,起身往外走去。
山澗之外,情形如昨。
奎炎與邛山並肩而坐,一旁杵着兩根鐵叉。
三丈之外的老者,便是玄夜,依然神情陰鷙,臉上卻多幾分煩躁與無奈之色。
「玄某已說過多次,未曾去過雷劫谷」
「老子不信!」
「你信與不信,與我何干?」
「沒有雷劫谷的天雷,你如何修至合道境界?」
「玄某乃是鬼修,渡的是陰雷之劫。而雷劫谷的天雷,至陽至剛」
「哈哈,這老鬼果然說謊,沒去過雷劫谷,他怎會如此清楚?」
「嘎嘎!」
往日裏,奎炎喜歡與邛山爭吵鬥嘴,如今老哥倆一致對付玄夜,頓時多了幾分樂趣。
而玄夜枯守至今,整日裏無所事事,便嘗試打消兩人的敵意,藉機探聽有關消息。奈何對方一個記仇,講話不循常理,一個天生的狐性狡詐,戒備心重,相互一唱一和,常常令他難以招架,卻又不敢翻臉發作,只能咬着牙默默忍耐。
便於此時,忽然光芒閃爍,山澗中走出一位銀髮女子。
「哎呀,青衣道友,有何吩咐」
奎炎與邛山不敢怠慢,急忙起身相迎。
玄夜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
常年難見的青衣,今日主動現身。不用多想,於野出關了。
卻見她停下腳步,昂首張望。她的身後,並無於野的蹤影。
山坡上的三人禁不住回頭看去,頓時神色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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