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沒什麼好聊的。還是說剛才的話題吧。」
沒有深入刻畫波本欺壓未成年的醜惡行徑,唐澤見好就收,找了個在藤蔓與花叢的掩映下不容易被觀察到的亭子,繼續聊起了在宴會廳里沒說完的話題。
「所以,cool guy是打算,利用那份解藥暫時恢復自己的身份,用來解決其他人對他產生懷疑的問題嗎?」貝爾摩德摘下頭頂的紗帽,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女性面孔。
深知自己已經被FBI盯上了的貝爾摩德,自是不會隨便出來接觸明智吾郎,給他帶來麻煩的,她今天也照例選擇了虛假的身份赴宴。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對他而言,這就是最迫在眉睫的危機了。」唐澤順着貝爾摩德的邏輯,發出了幾聲自嘲的笑聲,「有的人用火藥製造煙火,有的人用火藥帶來戰爭好像天生就是如此卑劣一樣。」
貝爾摩德拍打着雕花的扶手,同樣笑了起來。
生而為原罪,這才是他們合作的根基,她不需要一個對自己的立場定位不清的合作者。
庫梅爾這樣就很好。
那麼,就只需要再確認一點細節
貝爾摩德收起笑容,用低且冷冽的聲音問了起來。
「解藥的效果穩定嗎?」
「在我們能接觸到的僅有的兩位受試者身上,顯然是穩定的。」
「能發揮多久的效果?」
「三到五天,也許再久一些,但不會延長多久。」
「那種藥物是什麼樣子?」
「無色無味,湊近聞,有一丁點酒精的氣味」慢慢摸到了貝爾摩德的思路,唐澤想了想,選擇了略微冒進的策略,直言不諱道,「簡直像是命運定好的終章,不是嗎?」
「是啊,一劑良方呢」
貝爾摩德放低視線,將調整好了的帽子重新戴了回去,遮蓋住自己的表情。
藏在重疊的黑紗後,她穿過細弱的經緯線,看向花藤外紫羅蘭色的夜空,終於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女人愉悅的笑聲引起了花園裏賓客的注意,順着聲音一望,看見明智吾郎那張含笑的臉,又瞭然地收回了視線。
面對英俊體貼的少年人,這些夫人們發出怎樣的笑聲,似乎都十分合理。
「真好,真好。」笑得彎下了腰的貝爾摩德輕輕鼓起了掌,「真是為自己挑選了一根上好的絞繩呢,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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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摩德,說不定在這段時間裏就會想辦法找空隙來帶走我?」灰原哀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一下子收緊,痙攣般死死摳住了褲子的布料,「那,那我是不是」
「嗯,我告訴了她臨時解藥的消息。」
被臉上突如其來的涼意喚回神,灰原哀抬起頭,看着唐澤將手裏調好色的膏脂在她臉上抹了一道。
「這個顏色差不多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唐澤接過島袋君惠遞過來的面具塗抹起來,隨口回應着灰原哀的問題,「她確認了工藤的身份,其實也就猜到了你逃脫琴酒視線的方法,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主要是因為你現在的樣子。」
「我明白。」灰原哀閉了閉眼,「她甚至比我更恐懼那種藥的問世。」
經過唐澤的解釋,灰原哀現在稍微理解到了一點那個女人的想法。
雖然這並不改變貝爾摩德冷酷兇殘的本質,但她稍微能摸清對方的脈絡了。
為了不牽扯到工藤新一,為了不讓A藥存在成功實驗體的消息暴露,貝爾摩德簡直煞費苦心。
她甚至圍繞毛利小五郎製造一些動靜,故布疑陣,就是為了引開所有關注者的視線,如果可能的話,她說不定會在弄死自己之後,利用易容術偽造出逼真的「雪莉之死」的記錄,讓一切看上去與那些神奇的藥物無關。
想到這裏,她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怪不得唐澤能那麼迅速地跟上貝爾摩德的思路,利用謊言和話術快速獲取到她的認可,這不正是一個已經靠着「唐澤昭之死」瞞天過海的精湛偽裝者嗎?
「反正,等她看見變回原樣的工藤,她也會發現這個問題的。」想起有唐澤的支持,灰原哀吸了一口氣,稍稍鎮定了一些,「她現在應該是在等待學園祭到來,親自確認過工藤的情況,就會準備動手了吧。」
「以她的多疑性格,她不會單純採信我的一面之詞的,所以肯定是要等到見到真正的工藤之後。」把手裏面具往妹妹臉上比劃了一下確認尺寸,唐澤嘴裏輕描淡寫地說着,「這是她唯一有可能帶回『宮野志保』的屍體的機會。」
這就是貝爾摩德說雪莉為自己找了根絞繩的原因。
她一直沒有對灰原哀下手,除了需要引開FBI,引開其他人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之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灰原哀現在的樣子。
帶一個變小的雪莉回去,那麼接下來倒霉的就得是工藤新一了,更別提貝爾摩德一點都不想讓A藥已經接近成功的消息傳回組織當中。
那樣,殺死一個雪莉,還會有下一個雪莉冒出來,證明了這個研究路線的正確性,陷入瘋狂的組織只會不顧一切。
然而臨時解藥的出現,無疑是新的轉機。
只要在抓走灰原哀之後,逼她服用臨時解藥再殺死她,那麼貝爾摩德就能成功帶回宮野志保的屍體,她所有擔憂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而且,志保,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APTX4869與其說是由你研發,不如說是你接手了你父母的研究,將它繼續推動了下去。」修正完面具的細節,唐澤注視着灰原哀帶着一些薄薄淚光的眼睛,「所以,它的主要成分,和『銀色子彈』其實是相似的,對嗎?」
哪怕明白面前坐着的是永遠會站在自己身邊支持的親人,灰原哀還是反射性地倉皇低下了頭。
懷抱着純粹的,屬於科研者的求知慾和天真,她和她的父母觸碰了不應該去嘗試的領域,放出了不該得到自由的野獸。
這是她永遠無法推卸的責任。
「是的,確實是這樣。」她輕聲回答着,聲如蚊蚋。
「那就沒有錯了。」沒有像她想像中的那樣繼續追根究底,探究他們研究的殘酷後果,唐澤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怪不得貝爾摩德都笑嘻了。」
「啊?」沒聽明白這句因果關係的灰原哀,茫然地抬起了臉,正巧迎上了唐澤按上來的手。
冰涼涼的易容面具蓋在臉上,將她本來想說的話全數按下去了。
「你覺得,既然已經有了銀色子彈和A藥的接連問世,在研發的這二十多年間,組織的高層,包括在背後提供支持的某些富商政要,他們會老嗎?他們會死嗎?他們之中,會有急不可耐想要嘗試延長壽命的人嗎?」
「誒?」思路還轉悠在自己製作的藥物殺害了多少人上的灰原哀,慢半拍地愣了愣神。
「當然會的吧。」拿着製作好的假髮走進門的宮野明美冷哼了一聲,順手摸了摸妹妹細軟的頭髮,「不計代價,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耗費無數財力物力也要研發下去,這種事只有那些老不死的才做得出來。」
對一些人來說,最大的痛苦,就是人死了,錢沒花完,這句話是非常真實的。
如果不是這種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如果不是貪戀如今的人生,這種耗資巨大,甚至需要拿人命去填的項目,是做不起來的。
「可是,這兩種藥物,我都沒有見到過真的使用它們的患者」腦袋轉了幾圈,跟上了唐澤思路的灰原哀難以置信起來。
「這種沾上了就洗不乾淨的事情,他們肯定不可能留下醫療記錄的啊。」拍了拍傻妹妹的腦袋,唐澤憐惜地說,「仔細尋思,這其實是個邏輯問題。」
要是真的一點成果沒見,組織還不要命地往裏砸資源,那他就該懷疑酒廠不是什麼犯罪集團,而應該是醫藥複合體用來走賬的皮包公司了。
毫無成果,沒一點進展,股東們如果還往裏頭不要命地砸錢,那這哪裏是在搞科研,這明明是在搞金融。
按照唐澤的懷疑,考慮到烏丸蓮耶非常不科學的年齡,說不定連boss本人,都是這種藥物的服用者呢。
「姨父姨母的研究開始於二十多年前,當時連明美姐應該都還沒出生。」唐澤掰着手指開始分析,「而我父母的研究則是在我2歲之後開始的,也就是距今約16年前。得到組織的重視,嚴格計算是從我康復之後開始的,也就是8年前了。」
在腦中過了一遍時間線的灰原哀主動接過了話頭:「你說得對,要是他們沒有任何成功案例,那就沒有如此重視認知訶學的必要!」
見灰原哀繞過了彎,唐澤讚許地點頭。
人總得先確保生存,再考慮生活質量,就是這個邏輯。
對那幫老不死的來說,要是活都活不下去,認知訶學能幫他們攫取到的資源又有什麼意義呢?
簡而言之,認知訶學的研究既然已經被提上了議程,那就代表前置的醫藥科技,他們已經點亮了。
「所以,你的解藥,就真的意義非凡了。」唐澤擠了擠眼睛,做了個搞怪的表情,「伱和工藤都是年紀輕輕的誤食了A藥,突然變回了小孩子。那幫老不死的可不是。」
正如之前唐澤測試過的那樣,A藥的變小效果,它是一個正向的增益buff,而不是debuff。
正相反,灰原哀製作的臨時解藥,才是那個debuff。
用遊戲一點的思路來理解,如果能把變回大人的工藤新一拖到認知世界進組隊研究一下,說不定吃了解藥的他當時血條下頭,反而是會掛着一個倒數中的debuff,等到debuff時效結束,他就變回去了。
但問題是,如果同樣的藥效,作用在那幫早就應該死的不能再死的老東西身上呢?
從年富力強的狀態重新回到衰弱不堪,也許只是一個瞬間,他們不堪重負的臟器,就會瞬間摧毀他們的內在系統。
說白了,工藤新一和宮野志保變回十七八歲能再變回去,某些老幫菜變回屍體,那就真的是屍體了
尤其,考慮到烏丸蓮耶的歲數,對吧?
「所以我說,你的研究註定意義非凡。」唐澤抹平灰原哀臉上面具的縫隙,順便用指頭戳了戳妹妹的腦殼,「那既是拯救你和偵探同學的解藥,也將是給他們致命一擊的毒藥。非要說的話」
順手拿起了一邊桌上的藥盒,作為以防萬一的應急物品往灰原哀手中一塞,唐澤點了點這個小盒,彎起了眼睛。
他比了個槍的手勢,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輕輕一抬。
「「我覺得,這才是能給妖魔鬼怪致命一擊的,真正的,『銀色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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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貝爾摩德的晚宴已經是晚餐時分,由於沒給那么小的孩子做過易容,回到別墅幫助灰原完成易容工作又耗費了他不少時間。
然後是慣常的情報整理,怪盜CH巡迴,關心一圈團員狀態,檢查一下據點安全情況
等到唐澤結束完一天忙碌的工作,波羅咖啡館早已打烊,差不多到了醉漢們找到各自的酒吧或居酒屋,該露宿街頭的時間了。
人類的文明沉沉入睡,深夜的街頭一片寂靜,整個米花商業街只剩下店頭的招牌還在不甘寂寞地閃爍着。
對適應了都市生活的人來說,這種安靜是有些可怕的,容易擔心陰影里藏匿着某些褪去文明面具的惡意。
不過從來到東京以後,沒體驗過幾天閒適生活的唐澤倒是很適應這個時間段,甚至覺得十分清靜。
雖然米花治安不好,但是這個時間屬於連琴酒之外的犯罪分子都睡着了,更別提脆皮小混混們,沒什麼可擔心的。
因此,當唐澤走到波羅咖啡館門前準備掏鑰匙的時候,發現門口居然坐着一個人,而且不是熬夜皇帝安室透的時候,屬實大為震驚。
「蘭同學,你這是」唐澤下意識抬起手,確認了一下自己身上還穿着校服,不會暴露出奇怪的身份信息。
用手支着頭,腦袋一點一點的毛利蘭猛地抬起頭,在進入警戒狀態前看見被燈牌照亮的臉,鬆了一口氣:「唐澤,你終於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唐澤抬起頭,打量了一下已經黑燈瞎火的毛利偵探事務所,「是有什麼事情嗎?和毛利大叔吵架了?」
他說話的時候,還是稍微有點心虛的。
唐澤自己的作息是完全違背普通高中生狀態的,真的把他視為單純學生的人,很容易從他高強度的工作狀態里察覺到問題。
更別提,毛利蘭這明顯是來堵自己的。
快速過了一遍最近的情況,確認自己沒啥得罪毛利蘭的事情,唐澤重新挺直了腰:「這麼晚不休息沒關係嗎?明天就是學園祭了,你今天才剛出院回家。」
「我就是在醫院睡太久了,所以才會睡不着,有些失眠。」毛利蘭聳了聳肩。
看她這副打定主意要談什麼的架勢,唐澤想了想,指了指緊閉的咖啡館店門:「好吧,那要進來坐坐嗎,我給你熱點牛奶?」
「不,我」猶豫了片刻,毛利蘭看了高懸的明月,站起了身,「好吧,麻煩你了唐澤。」
走進門,上閣樓收拾了一下衣服和包,把諾亞的娃娃從包上摘下來塞進口袋裏,唐澤打量了片刻落地鏡里的自己,才吸了口氣,走下樓去給毛利蘭準備熱飲。
這麼在意儀態,倒不是唐澤當久了明星偵探有偶像包袱,主要是他隱約猜出了毛利蘭的來意。
唐澤自覺最近都挺安分的,也沒鬧出什麼需要朋友半夜來開導的亂子,那麼毛利蘭找他的理由還能是為了什麼呢?
果不其然,接過他遞來的熱好的香芋牛奶,毛利蘭搓了杯子好一會兒,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唐澤,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我希望,你非常認真地回答我。」
繃直了脊背,她穿過吧枱暖黃色的燈光,定定直視着唐澤的臉,努力想要加強自己的氣勢,一臉的嚴肅認真。
「柯南他,到底是誰?你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嗎?」
你是不是很早就發現了他的身份存在問題,所以才會和一個小學生來往密切,關係親近——明明你對柯南的其他同學根本不是這個樣子,明明你連面對我和園子的時候,偶爾都會露出看孩子一樣的寬和目光;
你是不是因為知道其中的內情,才會時不時提一嘴我與新一的感情狀況,就好像如果我的心境沒有變化,就無法面對這段感情一樣。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和他一起,在欺騙我。
毛利蘭的嘴唇微微顫抖着。
從那雙明亮的,甚至帶着一些哀求的眼睛中接收到了這些情緒,端着一杯熱茶的唐澤短暫地猶豫了。
在柯南的身份問題上,他確實不完全贊同柯南連危險都不告知毛利一家的做法,但在總體立場上,他能完全理解柯南的選擇。
在做出決定的那個時間,柯南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怎樣的對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原樣,他近乎本能地選擇了已經生活十幾年的環境,選擇了自己不想拋棄的關係
拆碎了仔細分析,能說出他這樣那樣的不是和考慮不周,但在唐澤眼中,對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來說,這個決定本身已經代表了莫大的抉擇的勇氣。
不是誰都能獨立做出決定,並且為之承擔一切後果的。
只是站在事後理性人的角度上,誰都可以是諸葛亮罷了。
所以在事實行動層面,唐澤從來沒有向毛利蘭扒柯南馬甲的打算,反而是選擇用各種手段,幫他打了好幾次掩護。
這不是他應該替別人決定的事情,他尊重工藤新一的選擇。
但不可否認的是,毛利蘭也是他的朋友,她也為自己做了很多,作為一個朋友,她從來沒有辜負過唐澤的期待。
欺騙就是欺騙,善意的謊言也是欺騙。
看着臉上混雜了希冀與乞求的毛利蘭,唐澤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很可能會決定很多事情的走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聽說過,臥底嗎,蘭同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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