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日:當我收拾妥當準備上路時,傳來剝皮幫在高樹區傷人的消息,我意識到騎馬返回營地並不安全,幾個墨西哥朋友推薦我乘坐火車,我採納了他們的建議,今天一早從風滾草鎮南部的本尼迪克特車站上車,歷經十個小時的車程到達月亮石池塘附近的巴克斯車站。
下火車時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從站台的胖職員那裏買了一些罐裝的燕麥餅,打開餵給黑珍珠,算作對它陪伴這些天的獎賞,而我自己則啃着剩半截的胡蘿蔔,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但旁邊幾位女士捂着嘴笑出了聲。
下午,盤踞在頭頂的烏雲散開,陽光滋養着平原和丘陵,黑珍珠心滿意足地昂起頭,約翰為之一振,沿着格里茲里小徑騎回月亮石池塘。
「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
凱瑟琳捧着一本厚書坐在營地外的樹樁上,屢次被悠揚的鳥鳴打斷專心的閱讀,當她某一次抬頭的時候,正與朝自己走來的約翰四目相對。
「瓊斯小姐,外面太危險,快回你的帳篷。」
凱瑟琳迎着約翰的目光搖了搖頭:「剛剛幾個全副武裝的人路過,米勒讓我在這裏把風。」
「你發現了什麼異常嗎?」
「沒有不過我有不好的預感,再這麼躲下去會出事。」
「謝謝你,凱瑟琳,這些信息很重要。」約翰把黑珍珠栓在附近的馬樁上,「請繼續履行你的職責。」
約翰大步走向營地,發現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帳篷里,只留下一人拿着槍向自己靠近,那是米勒的身影,「一夥賞金獵人路過了這裏,這是一個警告。」
「他們越來越靠近事實了,總有一天伯克基·朗會暴露,這群狡猾老練的傢伙。」約翰提了口氣,頓時感覺重擔降臨在身。
「與其說他們狡猾老練,不如說我們一開始就沒有把蹤跡藏得很好。」
「我同意這一點,知道嗎?我本來想把大家召集起來,為幫派找一個長久穩定的出路,而不是一直躲下去,帕匹提說羅茲鎮的一個人會給我們提供工作。」
在約翰的注視下,米勒拉長了臉:「老兄,我們還不至於淪落到相信城裏的傢伙。」
「我不認為我們還有別的出路。」約翰嘆了口氣,此話一出,他感覺到空前的悲傷。
「不是所有人都會贊同你的選擇,幫派的凝聚力在逐漸消減,有些人已經離開了。」
約翰心裏一驚,疑惑地望着米勒。
「史崔奇·曼斯達,她在你離開後的第二天就失蹤了。」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約翰的意料:「史崔奇來過印第安營地,大概是18日深夜的時候,之後她沒回來嗎?」
「沒有,不過她留下了這個。」米勒從衣兜里摸出一張紙條遞給約翰——致j·k:不管你要做什麼,停下來,給我幾天時間。「我在燉湯鍋里發現了它,無疑是史崔奇的字跡,這明顯是留給你的,我感覺有些蹊蹺。」
約翰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不是史崔奇的作風,更不像一個頭腦清醒的人會做的事,「也許她有自己的理由。」
「城裏人總有一些我們琢磨不透的東西,但我更傾向於緊張的生活讓她吃不消,僅僅需要放鬆一下,就像你一樣。」
約翰有些尷尬地撓撓後腦勺:「我的確休息了幾天,養足精力回到營地,現在卻讓我啥事不干,不討個說法心裏過不去。」
「別那麼直來直去,我的兄弟。」米勒拍了拍約翰的肩膀,眼裏放射出令人心安的光芒,「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相信曼斯達夫人會包容的。」
約翰回到自己的床鋪,把熊皮挎包取了下來,肩帶勒得他肩膀和脊背一陣發麻,他想起了皮包里的草藥,也許有治療皮膚瘙癢的辦法,他提起皮包的一角,打算將裏面的物件抖出來,卻聽到砰的一聲。
那台彩色相機在他眼前裂成兩半,玻璃鏡頭脫落下來,在陽光下碎成一堆刺眼的渣子。機箱也沒逃脫損壞的命運,一張張精美的照片從裏面滑落出來,其中還有一張尚未沖洗的底片,上面的一小行字體吸引了他的注意。
佰蘭頓林憩小屋——史蒂夫·歐文森的攝影之家。
約翰認得這個地名,以前寄居在舒佩爾莊園的時候他去過那附近購買零碎的日用品,它在翡翠牧場所在的街上,是佰蘭頓一家管理的居室之一。低廉的房租和風趣的房東太太吸引着在牧場打工的單身漢投宿,難道說攝影師也住在那裏?
百聞不如一見,約翰拿出地圖規劃好行程,正當他騎上馬準備起程的時候,卻看到威廉·金森扶着腰走過來。
「先生,這幾天我的腰痛減輕了不少,反而有點懷念跟着運動隊東竄西跑的日子。如果沒耽擱你的話,請帶上我這條可憐蟲。」
「不是什麼大事,你坐上來吧。」約翰往後鋪了一層坐墊。
臨近翡翠牧場的時候,馬屁股上的男人表現得很不自在,約翰以為他腰痛犯了也沒在意。當他們走到街盡頭的「林憩小屋」時,威廉·金森跳下馬溜到一邊,把臉埋進旁邊的水槽,約翰難堪地笑了笑,拴好馬匹,朝旁邊靠在柵欄上的佰蘭頓太太打了聲招呼,表明自己的來意。
一條香煙在佰蘭頓太太指間燃起,只見她用修長的指甲颳了刮油膩的下巴,「當然,那個小伙子可以連續幾個月不出門,沒想到這種人還有朋友登門來訪。」
太太面帶微笑指着最裏面的一間屋子,房門虛掩着,上面掛着一張寫着「攝影之家」的木牌。
約翰推門而入,發現這個房間不大裝修簡單,一個男人正伏在案上用筆勾畫着什麼,聽到訪客的腳步聲後才緩緩抬起頭來。
「噢!好久不見。」
「歐文森先生,我看到你留在照片上的地址,正好也取得了一些成果,我想是時候把這些交給你了。」
史蒂夫·歐文森接過約翰遞來的照片,推了推鼻樑上的單框眼鏡,發出一聲驚呼:「熊、大魚、獅子,你獨自制服了這些兇猛的怪獸嗎?」
「不,我運氣很好,每次都有同伴幫忙。」
「容我冒昧地問一句,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一個不知所蹤,一個受傷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一個已經去世了。」
「噢,我對這些人表示遺憾,不過別擔心,你會得到相應的補償,請填下這些文件。」
面對史蒂夫遞來的地址薄和鋼筆,約翰稍加思索,填上了得克薩斯州里根縣這個地址。
史蒂夫滿意地搓了搓手:「先生,你身上有髮油或防曬膏嗎?你知道,這種小地方買不到這類東西。」
約翰邀請史蒂夫走出門外,他的馬鞍袋裏正好有一些髮油,只不過他沒機會用它們來抹頭髮。
「威廉·金森!」
只見史蒂夫·歐文森無比憤怒地瞪着與房東太太攀談甚歡的男人,「你怎麼能丟下波萊特?」
約翰看着臉漲得通紅的威廉:「請冷靜,歐文森先生,你們之前認識嗎?」
「呵呵,何止是認識,這傢伙是我甩都甩不掉的包袱。」
既然兩人相識,威廉就應該認識附近的人,這也能解釋他表現出的滑稽,但當初他在犁刀村可沒提到這一點,「納什維爾的運動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威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先生,他沒有說謊,諾克斯維爾的一名普通木匠也想不出別的藉口。」史蒂夫跺了跺腳,陷入長遠的回憶,「十年前運動隊在登山時遭遇了寒潮,僅三人倖存下來,分別是我、威廉·金森和波萊特·尼亞,這幾年我們輾轉了許多地方,後來定居在翡翠牧場。」
「有一次我們遠足到了雪山,當地人說巴羅瀉湖有一隻巨大的落基山公鹿,我對此很感興趣,想把它作為攝影生涯的閉幕作,最後也如願以償。返回的途中我碰到了你,先生,我認為攝影愛好應該被更多人知曉,所以我把我的相機贈予你,實話說我不覺得你還會來找我。」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可憐的尼亞被野狼咬傷,傷口不幸感染,而這個混蛋居然丟下了他,讓一個病人在暴風雪中活活凍死。」
威廉打斷了史蒂夫的講述:「你沒資格對我評頭論足。我們三人的每一次旅行,波萊特會用獵槍保證我們不餓肚子,我會拾取木頭建造營地,而你只會擺弄你那台相機,拍一些可笑的照片。」
「沒有攝影展的收入,你們兩個一輩子都會居無定所。」
「非常抱歉,你的相機被我摔壞了。」約翰插了一嘴。
「噢,是嗎,那麼太感謝你了。」威廉擺了一個鬼臉,「可是這個促狹鬼會到城裏,再為自己添置一台比利時或者別處生產的相機。」
「不會的。」史蒂夫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以前不知道你對我的愛好如此不滿,如果你心裏過意不去,我可以放棄它。」
「我憑什麼相信你?」
「這位先生不是摔壞了我的相機嗎,正好我也不打算再碰這東西了,接下來我要像讚恩·格雷一樣,把這些照片寫成一個個冒險故事。」
「又一個愚蠢的愛好不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這個可悲又可憐的蠢蛋。」
彼此原諒是新生活的開始,約翰簡直不能再認同這一點,他吹了聲口哨,在黑珍珠的鞍袋裏摸索着什麼。
「金森先生,不回營地了?」
威廉·金森點點頭,一把接住了約翰扔來的髮油:「替我向可愛的女士們告別。」
平原還是一如既往的開闊,牧場裏多種多樣的牲畜真能讓人增長見識,一個白鬍子的老頭趕着馬車,他的周圍簇擁着一群年輕的牛仔和女伴,一行人有說有笑,沿着大道從遠處趕來。那是舒佩爾先生,看樣子他又在幫助另一群人。
現在不是和老夥計寒暄的時候,約翰輕輕踢着黑珍珠的肚皮,加速向月石池的方向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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