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我被推為眾僧之首,可稱得上是法王。」神秀此刻倒也坦言了,「但是,當年在東禪寺內,五祖弘忍大師沒有將達摩先祖從天竺帶來的袈裟金缽傳給老納。」
武則天吟哦了一會兒,向神秀問道:「帝師,惠能所倡導的佛法與你修的禪法有什麼的區別?」
神秀解釋道:「老衲崇尚的是苦心漸修的『漸悟』,而惠能推崇的是見性成佛的『頓悟』。」
武則天兩眼直盯着神秀,「你向朕講的可是實話?」
神秀:「欺君之罪,罪大彌天。老衲怎有在聖上面前講謊話的膽量呢。」
武則天琢磨過後,猛然省悟:「啊,你們是禪宗的不同流派。」
神秀點了點頭:「不錯。民間早就有『南能北秀』或『南頓北漸』之說。」
武則天問道:「帝師,你與惠能兩相比較,誰的佛法會高一籌呢?」
神秀正色地說:「滄海桑田,往事如煙,正如孔聖人所曰,逝者如斯夫。回想當年在東禪寺所發生的一切,兩相對照,捫心自問,老衲對佛理禪機的悟性確實在惠能之下。倘若將老衲的悟性比作皇宮後的驪山,那麼惠能的悟性則有如巍巍的泰山。況且」
武則天:「況且什麼?」
神秀由衷地:「況且,惠能得先祖的聖物所傳,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惠能才是真正的禪宗六祖!」
武則天巴眨着老眼:「六祖惠能如今在哪裏揚法呢?」
神秀手指南方:「聽說在嶺南的韶州寶林寺。老衲曾派貼身門徒法達與志誠前往試探,豈料,他倆一去而不復返,毋庸置疑,他們是在寶林寺聽了惠能的法學之後,被他的慧根佛心所感化而師從於惠能了。從法達與志誠的去向可以推知,惠能的禪法更得人心。聖上,你真正要學佛法修禪,就下旨召惠能進宮來吧。」
武則天站了起來,用手輕輕地拍了拍神秀的肩膀:「帝師,你也不愧是名滿天下的禪宗。」
神秀本是蒼白的臉龐羞慚得通紅:「聖上如此誇讚,令老衲羞愧得無地自容。老袖自問,無德無能。」
「啊,原來真正的禪宗六祖如今在嶺南。」武則天感慨地說,繼而,目光盯住神秀,「世間佛、道、儒三教中,稍有才氣者往往是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相輕相忌。更有甚者,施狠手加以戕害。而帝師你襟懷坦蕩如砥,舉賢不避讎隙,真是人之賢士,佛之先達呀!」
武則天這下子,令神秀臉上紅潮直抵耳根之下。
朝廷有一名叫張說的大臣素來敬佛,他一天在宮中見到神秀,便說:「帝師,我有心學佛,但我在朝中有那麼多的事務干,怎樣才能夠儘快學到佛法呢?」
神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胸:「用這裏學。」
張說:「你是指用心來學?"
神秀頜首:「正是。你聽我送你一偈吧。」
張說:「帝師請念偈。」
神秀念偈道:
一切佛法,
自心本有。
將心外求,
舍父逃走。
張說點頭:「我明白了。」
神秀這個時候寫出的偈語,直指心性,這與他多年前在湖北東禪寺所作的「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已明顯在見性成佛的修行上進了一大步,這也是他在當陽玉泉寺苦悟見性的結果。
第二年殘秋,目睹着黃葉斷帶,風吹離枝,蒼茫大地,一片蕭瑟,神秀感到大限將到,忽告門徒:「吾今功果圓滿,行將入寂。」乃於東都天宮寺端坐,是夕入滅。世壽一百歲。但是,人活到七十歲時已屬於「古來稀」,神秀壽年百歲,這個高齡,在當時更是世間罕有。
殯葬之日,極其隆重榮耀,禮儀法物,鋪天蓋地,相接十里長街,遙不見邊,士庶徒眾數萬人,繞步送殯於龍門。
唐中宗皇帝率領諸大臣親自送殯至洛陽午橋的橋頭。
唐中宗下詔,在嵩陽的輔山頂替神秀專造十三級浮屠,旌表賜其為「大通禪師」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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