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將軍?何至於此啊?!」
「起來!快起來吧!」
曹髦趕忙說着,就要上手攙扶。
跪坐在殿門口的兩個人,自然就是郭立和郭芝。
他們神色不安的跪坐在殿門前,郭立的頭髮變得灰白,渾身都瘦了一圈,而郭芝也好不到哪裏去,鬍鬚雜亂,眼神暗淡無光。
看他們如今的模樣,哪裏還有當初做司馬師的上客,肆意指點江山,訓斥太后,不可一世的模樣?
看到皇帝,郭立眼眶一紅,竟是流下了眼淚。
「陛下!!」
「救救我郭家吧!!」
曹髦大驚失色,「這是怎麼了?家裏可是出什麼大事了?」
郭立只是哭着,也不說話,郭芝喃喃道:「三天之內,我們族內有四個人被罷免抓捕,連帶着兄長也被罷免了」
作為一個大家族,當然不會只有他們寥寥幾個人,除卻這些核心成員外,家族還會有一些親戚朋友,例如旁支,外嫁,門生故吏等等,這些構成了一個龐大的家族,除卻這些坐鎮廟堂的大人物,通常還會有一些擔任了縣令,或者縣尉這樣算是底層官員的族中子弟。
聽郭芝這意思,他們家族是開始遭受攻擊了,原先所安排的官員被罷免抓捕,而宣德將軍也不再是宣德將軍了。
曹髦有些驚訝,沒道理啊。
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誰會閒的無聊對他們出手?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是司馬家的人這些狗賊!!當初連司馬師都不敢對我們無禮,我們幫了他們那麼多,我們對他們有恩,可如今,只是一些跟隨他們的小人,就敢騎在我們的頭上」
郭芝的眼裏滿是絕望。
曹髦頓時明白了,看來他們只是卷進了司馬家跟群臣的暗中鬥爭里。
其實從朝議之後,雙方就開始不斷的暗鬥,就是找出對方的罪證,然後拉對方的官員下台,將自己人安排上去,大家都是如此,就是太后詔令跟大將軍詔令不斷的互攻。
而在司馬家的那些追隨者看來,郭太后是發動這一切的主謀,而作為她的家族自然是要重點關照的。
可世家大族這邊又厭惡郭家的人,非但不願意出面,還跟着司馬家一起踩。
曹髦再次搖起了頭。
他看向了郭芝,「當初文皇帝,烈祖皇帝,對他們家是有多大的恩德呢?烈祖皇帝甚至讓他們家來擔任輔國大臣,將自己的孩子都託付給了他們」
「您對司馬家的恩德,比他們如何?」
郭芝頓時說不出話來。
曹髦看了一眼昭陽殿,「算了,你們且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出手的。」
郭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曹髦,他不太敢相信。
可當曹髦看向他的時候,他卻不敢再詢問,趕忙起身,「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曹髦這才走進了昭陽殿內。
郭太后看起來很是憤怒,此刻就坐在上位,看到曹髦到來,頓時開始了抱怨。
「這些人,當初背棄了我,投奔司馬家,如今司馬家不要了,卻又來找我,希望我能保護他們,這是何等的無恥?!」
曹髦安靜的聽着太后的謾罵。
等到太后罵的差不多了,曹髦這才開口說道:「母親啊,儘管如此,可他們都是您的長輩,若是在這皇宮裏出了事,那就對您不利,我已經讓他們離開了。」
郭太后很是不悅,「我沒有追究他們的過錯,已經是很仁慈了,他們還想要怎麼樣呢?」
曹髦這才勸說道:「母親,他們是有大過錯,可若是逼死了他們,會對您極為不利,我認為,倒是可以赦免他們的罪行。」
太后搖着頭,很是堅決,「我絕不赦免。」
曹髦笑着說道:「母親,與其讓他們跪死在門外,為什麼不讓他們為了一些有價值的事情而死呢?」
「哦?」
「就他們這樣的人,能有什麼用處呢?」
曹髦認真的說道:「母親,您看,當今司徒公和尚書台的重臣都想要得到您的寵愛,倘若您現在赦免宣德將軍等人的過錯,那他們會是最慌亂的,他們都會害怕,擔心會失去您的寵愛。」
「到時候,若是群臣做的事情讓您不滿意,您就可以假意跟他們示好,然後讓群臣按着您的吩咐去做啊!」
果然,聽到這種爭寵,尤其是向自己爭寵的事情,郭太后就變得激動了起來。
她要的就是一個被尊重,被重視。
曹髦又說道:「何況,這些人當初曾對您無禮,而如今天下不同了,您現在召見他們,他們的態度定然就不同了,也可以讓母親出出氣!」
郭太后瞪了他一眼,「荒唐!國事哪裏是這麼操辦的?」
儘管嘴裏抱怨,可她的神色卻已經軟了下來。
曹髦並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郭立他們家死的再多,跟曹髦都沒有關係,整個郭家,曹髦所在乎的只有一個郭責。
但是,曹髦向來是一個很勤儉的人,不願意浪費任何東西,哪怕是垃圾,也可以回收不是?
當今郭家失去了依靠,跟高柔,盧毓,司馬師等人都是對立關係,不被接納,若是太后留下了他們,他們只能是全力為太后辦事,嗯,短期內會是這樣,不好說以後會不會再跳出來。
但是,他們大概也不會有以後了。
垃圾嘛,回收完自然還是要埋進地里更環保一些。
這樣的危機感會讓他們變成瘋狗,當初是怎麼訓斥太后的,現在就敢怎麼去訓斥群臣。
若是用好了,也可以變成快刀。
在說好了這件事後,曹髦方才問起了夏侯獻和秦朗等人。
他們跟曹叡的關係非常好,太后應該是知道他們的。
郭太后此刻皺着眉頭,無奈的說道:「夏侯獻倒是活着,上一年還曾給我寫過信,可是秦朗已經過世了,郭芝曾給我說過這件事」
曹髦長嘆了一聲。
可惜了一個良才。
不過,夏侯獻還活着,這人似乎也可以用?
夏侯獻是夏侯惇之孫,是曾擔任過領軍將軍的,這就相當於是中軍的總司令。
還曾跟着夏侯玄一同出兵討伐過蜀國。
曹髦當即做出了決定。
「母親,能不能下令召此人前來洛陽呢?」
「你召他做什麼?」
「宗正,母親,還記得我當初與您說的那些事情嘛?」
郭太后點點頭,在原先,曹髦就勸說太后,讓她下達詔令,去召見一些地方的諸侯,郭太后的詔令早就下去了,只是因為距離較遠,那些人還不曾趕來而已。
郭太后看起來還是有些擔心。
「讓他們前來,怕不是我的詔令就能做到的」
「母親,不必擔心!我們還有高司徒相助呢!」
此刻,高府之內,高柔板着臉,冷漠的看着面前的群臣,內心的憤怒幾乎要淹沒了他。
廟堂的群臣此刻站在了他的面前,各個都盯着他。
高柔冷笑了起來,「諸位,尚書台的事情出了問題,不去找盧毓,何以來找老夫呢?」
「司徒公,您是群臣之首,當下廟堂政務不通,是要出大問題,還請您出面,來負責這些事情。」
荀顗率先開口說道。
其餘大臣紛紛附和。
高柔抬起頭來,一點都不害怕他們的施壓,「只聽聞尚書令與諸尚書治理尚書台,不曾聽聞要司徒親領,你們是按着什麼律法來要求我去做呢?」
若是在其他時候,入駐尚書台那是高柔絕對不會錯過的機會。
可是在如今,情況就不同了。
盧毓藏的那些雷徹底爆發,誰敢在這種時候去接手尚書台?
這是自尋死路!
荀顗這廝是不想自己倒霉,想要拉自己下水?
高柔卻一點都不擔心,我不願意,你們還能拿刀逼着我去嘛?
當即就有大臣說道:「司徒公!您這是什麼意思呢?當今廟堂混亂,您作為群臣之首,難道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嘛?群臣的考核,升遷,乃至俸祿,都沒有完成,甚至連邊軍的糧食也不曾運輸到位,姜維蠢蠢欲動,倘若因此而出了大事,大魏豈不是要滅亡了?」
「在這種情況下,您非但不出面,還質問我們為何來找您?」
荀顗更是冷笑了起來,「司徒公,廷尉先前抓住了幾個在外頭傳播謠言的人,他們說,是奉了您的命令來編造謠言,抹黑盧公的!」
「盧公就是因為這件事,方才不肯再出面,使得天下有了這般的危難。」
「您所犯下的過錯,難道就不想着要解決嘛?」
這一刻,高柔再也忍不住了。
「你安敢在此污衊老夫?!」
「老夫何曾派人做過這樣下作的事情?」
「這分明是那盧毓自己所為,他身為廟堂大臣,居然通過天下的利益,百姓們的生死來威脅群臣讓步,他這樣的小人,值得你們去追隨嘛?!」
「倘若天下真的滅亡了,這全部都是那盧毓的過錯!」
「是他自己放棄了尚書台,躲在府內,不理政務,這如何能怪在老夫的頭上?!」
「老夫這般年紀,難道還要親自前往尚書台,去捨命彌補盧毓所留下的空缺」
高柔越說越是激動,他猛地捂住了胸口,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方才還在喧譁的群臣頓時就安靜了,荀顗的眼裏更是閃過一絲惶恐。
「吾等也是為了天下大事,走,我們去找盧毓!」
群臣也不敢逗留了,紛紛離開,高柔渾身顫抖,目送着這些人離開。
而在群臣離開後,高柔瞬間平靜了下來,臉色一如平常。
「呵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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