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都要知道這一戰恐怕便是關乎太平軍的生死存亡的最後一戰了!我若勝則全盤齊活;而我若敗則天國無存!」說出這話時,洪天貴福也是心裏一跳,其實自打他來到這個時代一直奉行的初衷並非如此,沒想到各種陰錯陽差致使整個太平軍主力全然集中到了這江寧一線,面對着總數可達二十萬的精銳湘軍。
「臣等即便粉身碎骨也願護衛萬歲左右!力保天國生生不息!」
「對了!讓負責監視那清廷欽差的聵營弟兄可以準備動手了!今天務必就要讓寫着曾國藩起兵佔領天京的密奏發往北京!」其實關於那日太平軍突襲欽差別駕的大營之後,洪天貴福也已然暗指曾雲廣派遣聵營緊緊跟隨,對他的掌控可謂已然了如指掌,不然這湘軍勢力在這江南之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何就是找尋不到這欽差的蹤跡呢?
而說回到此刻洪天貴福即便知道這天京危險,可為何會決定選擇孤身帶着十來號禁衛冒險前往方山與明面上便有整整十七萬的湘軍對弈。說來這也是極為無奈且唯一可行之舉,這曾國藩卻是當代梟雄,智謀武略也是當世奇才,拋開別的不說,光是這兩日的一手反客為主,便是讓洪天貴福十餘日來的心血幾乎化為泡影。
而如今曾國藩親統大軍進佔聯通方山與寶華山的要道,便是一直按兵不動也是生生將這寶華山上四千太平軍變為了一顆死棋,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洪天貴福也只能將這四千將士強壓在寶華山上一動不動,用以牽制距離此地尚且不遠的曾國藩的中軍,而自己帶着小股部隊深入方山境地,或許還有一片生機。
而且這小股部隊深入也自然有小股部隊的好處,一則行軍方便,倒也不像數千人那樣興師動眾引起各方面的關注;二則倒目標明確,兵精糧足打完就走!儼然有幾分後世特種兵突襲的手段,就當前這種局勢說不定還真就有幾分奇效。
只是此時的洪天貴福並不知道,自己連同手下的屬於太平軍禁衛此去居然再也沒能回到寶華山,便是顧王、章王等人再見也是數年之後。
而洪天貴福素來想到就做,別說這不知後果,便是知道只怕他也會如此選擇,畢竟這是唯一可能儘可能挽救這江寧之地上危機重重的太平軍的方法,如今自然也是如此,堪堪將佈置下達,也是不管夕陽西下,直接領着曾雲廣、李容發、范汝增以及那十來號太平軍禁衛騎着快馬便是隱入了樹林,一夜時而藏匿時而飛騎,在第二日清晨一群人便是出現在了距離小土屯不遠的一個荒村之中。
其實也不是說洪天貴福不想直奔小土屯大營,只是這沿途正如聵營所報,已然被湘營大軍擠得滿滿當當,尤其是越發靠近小土屯,眼前發展的局勢也是讓洪天貴福心中不安:湘軍已然對壘軍前,大戰一觸即發。
怎麼辦?小土屯上的浙江太平軍雖說在營外加固了數道防禦陣地,便是連攔阻衝鋒的木樁也是設下無數,但面對八面圍攏的湘營大軍,那一絲代表太平軍的橙黃戰旗多少是顯得有些孤單落寞。
「萬歲!微臣得到消息,這小土屯外的八股湘妖現在都已然抵達陣地,正前方的大軍應當是為湘妖陣中繼曾妖頭之外最為兇悍的鮑超,此人手下有兵三萬,如今又配有大小火炮總計五百餘門!當屬圍攻湘妖軍中勢力最大之人。」恰在此時,洪天貴福只覺身邊人影一動,倒也曾雲廣探了出來,不過聽他一早上探知的情報,倒也是讓在場所有人臉色都不如何好看,畢竟這面前面對的可是整整三萬的大軍,一個不小心,只怕到時候便是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萬歲!要麼……我們換個方位進去?」身旁幾人包含首王范汝增在內對着鮑超也是極有印象,論及作戰的勇猛也是似乎不下於那曾國荃的吉字營的,而對於洪天貴福究竟次來意欲何為,他們又都並不甚清晰,只道是想要混進這浙江大軍支持戰鬥而已。
「哼!不用!我找的就是他!如果此次圍城的湘軍中沒轍鮑超鮑大人,我還當真不好下手!」可不想這話還不曾說完,便是把洪天貴福給生生打斷了下來,「你們聽說過新朝王莽時代那個被後世稱為『一戰摧大敵,頓使何宇平』的昆陽之戰嗎?」
「此戰義軍憑藉一萬士氣低落的雜牌軍擊潰了裝備精良的十萬王莽政府軍,拼的就是膽氣和指揮!而且如今我等手中可有十二萬的整編浙江精銳對付區區分路包圍的湘軍,你們擔心什麼?等下都聽好了,展開太平天國大旗,隨我出發,我去哪裏你們去哪裏,我喊你們也得跟着喊什麼!我不停你們也都不許停!記住!天國的中興在我們的手中!」
對於洪天貴福口中的什麼昆陽之戰,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太平軍禁衛大多都是面露古怪之色,便是連李容發、曾雲廣之流也是面露尷尬,這等東西他們還當真沒有接觸過,不過聽聞洪天貴福話末那句「天國的中興在我們的手中」時,也是熱血沸騰不已。
……
這湘軍部隊其實距離洪天貴福原本躲藏的荒村也並不遠,十數個太平軍禁衛隨着洪天貴福的翻身上馬出現在湘軍後隊的正後方時,他們依然是一副齊齊整整站立軍姿的樣式。
其實這也算是這個時代軍團交戰的特點,騎兵、弓箭兵、盾牌兵、洋槍兵、炮兵乃至輔兵都是分門別類按照固定層次集結對壘,意在交戰伊始便是用人數所代表的氣勢震懾對手,而交戰時,因為弓箭、洋槍、火炮的射程不同,如此佈陣也能第一時間對對手形成遠程的分層次的火力打擊,就算對手有萬人衝鋒,等到近前一通亂槍亂箭之後,也就剩下十之二三,算得上是如今較為先進的戰法思想。
可是也正是因此給洪天貴福繼續接下來的動作創造了極好的條件。
「全體都有!子彈上膛!槍口朝天!準備——放!」
隨着洪天貴福這一聲「放!」的出口,一陣密集的火槍槍響便是赫然在湘軍後隊響起,不得不說那繳獲而來的霍爾M1819後膛裝彈的槍確實好用,而就是那十數縷裊裊升起的槍煙,亦是在這原本寧靜的夏季清晨不可謂不醒目。一時間也是引來那湘軍後隊一陣騷亂。
可是敵情不明,這後陣的湘軍部隊又多屬於軍中並沒有太多戰鬥力的輔兵,一時間倒也沒有任何人衝上前來與洪天貴福等人較量一番,反倒讓後者這十餘騎依舊那麼大刺刺得站在朝陽底下,如同萬眾矚目的明星一般,可謂相當之耀眼。
「大人!大隊後方發現發逆援兵!後隊請求大人發兵支援!」而等到消息歷經數人傳入那領軍在前,一直靜靜與湖州太平軍的防線保持對峙的鮑超時,這話語卻已然被誇大了數倍。不過這效果倒也是讓那鮑超臉色一時大變。
別人不知,可他身為全營統帥,自然對自己所部下的陣形萬分清楚,原本因為料定了這江浙的發逆已然盡數被自己與兄弟部隊包圍在那小土屯之上,全殲前者也不過是舉手一般的易事,所以他也是將所有精銳放置在了陣地前沿,後隊不過只是一些軍中伙頭馬夫之類的輔兵,這要是遭到發逆精銳的打擊,陣型一亂,說不定還會直接牽動全軍……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爾等留守於此,沒有本將的命令,不得隨意出擊,違令者斬!」可對於這軍中的傳令,他又不可能生出質疑,眼前佈置的戰線顯然是不可妄動的,後方情況又是不明,只能在心焦之餘,留下騎兵與洋槍兵與正前方一直沒有動靜的太平軍保持對峙,而自己則帶了步兵儼然趕往大隊後陣。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如今這個時下敢如此與自己過不去?敢來夾擊自己?
可等到他領着大半軍列趕到後隊時,遠遠便是聽聞到一陣高過一陣的嬉笑之聲。這讓這個本就以驍勇嚴謹著稱的湘軍名將大惑不解,一把扯過一笑得便是連手中戰旗都東倒西歪的軍士,赫然就是問道:
「你!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那掌棋手一見身旁怒喝之人居然正是自己的上將軍鮑超,一時間也是被嚇得險些岔了氣,但也不敢不告知緣故,於是也是別的滿臉通紅,赫然將指尖指向陣前十數個正不停揮旗奔跑的太平軍將士。
「這就是你們說的發逆援兵!?都讓他們給我閉嘴!大軍陣前如此嬉鬧成何體統!?來人!去把這伙發逆趕得遠些!但不可追擊!」鮑超不是笨蛋,眼前這一幕明顯透着古怪,本說這十餘個發逆如何敢面對這數萬敵軍這般輕狂,按照常理只怕着身後必有伏兵。或許是因為這伙發逆援軍的人數根本不多,無法正面撼動湘軍的陣形,所以才會採用這等小兒科一般的擾敵誘敵之策,這目的不過是為了把湘軍引出陣地罷了,沒什麼特別。像如今這種情況,只要擊潰小土屯上的發逆,這身後之敵又能有什麼作為?
不得不說,從某個角度來說,這鮑超要比曾國荃。朱洪章之流要明智許多。
可真相當真是如同鮑超此刻這心想的一般嗎?等到周圍那些古怪的小聲平息之後,整個陣地上居然斷斷續續飄着一陣怪異的喊叫:
「我乃太平天國幼天王!爾等助妖泯漢,立刻棄劍受降!」
……
「我乃太平天國幼天王!爾等助妖泯漢,立刻棄劍受降!」
……
這喊話的倒也不只一人,應是有一人領頭,而後數人齊喊而已,而且這群人不斷游曳在湘軍後陣陣前約莫五十步的地方,來來回回,這喊話更是不會覺得睏乏一般從不曾停歇!
難怪之前這部隊會如此沒有紀律!這群發逆也實在太過滑稽,不過這小娃子也確實太嫩,連個金銀珠寶都不肯許諾還有誰會願意降你!?
如此倒也是讓鮑超徹底弄明白了之前後者騷亂的緣由,這心底雖說依舊想着這是發逆的誘敵之計,但總說這話聽着有趣,一時倒也跟着在心底暗笑了幾分。至於說這幼天王之流,其實之前曾國藩在命令他轉向江寧府,準備聚殲殘匪的時候,也便申明這當中就有幼天王的身影,如今在此出現倒也並不奇怪。而且他鮑超身經百戰在是如也並不信那傳聞中與白痴同等的二世祖當真有這膽量在完全不等比的敵軍陣前叫陣,那騎馬的多半也只是發逆的一小校而已,也犯不着為此冒些容易搞的灰頭土臉的危險而貿然追擊此人。
為此,鮑超也是繼續平復住手下將士的心態,便是連原本派去驅趕的親衛也是被他叫了回來。這發逆要叫便讓他叫罷,等到日上三竿,湘軍不動如山,他們自然退去,這等小股勢力,不配他鮑超率隊出擊。
……
「我乃太平天國幼天王!爾等助妖泯漢,立刻棄劍受降!曾大人有令!活捉洪天貴福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
「我乃太平天國幼天王!爾等助妖泯漢,立刻棄劍受降!曾大人有令!活捉洪天貴福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
「嘿!這發逆還真算是鍥而不捨嘛!這都折騰了快兩個時辰了,居然還不知掉累!」
「快聽聽,他們好像嘴巴里還加了些什麼是麼?」
「他們說!咱曾大帥有令,誰要是能活捉一個叫洪天什麼的人,就能賞千金,封萬戶侯!」
「這……算什麼?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嗎?」
「誰知道啊!不過,光聽着千金還當真非常誘人啊!要麼我們帶幾個弟兄衝上去直接拿下得了,說不定這傢伙還真就是那個什麼天的!」
「你瘋了!?沒大人的命令,你敢擅自行動!?」
「瘋什麼瘋!你沒看見連大人的親衛都衝上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