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外,群臣束手而立,靜靜等待最後的消息。
台階上。
魏忠賢、張嫣並排而站立,相顧無言。
沉默良久,魏忠賢還是嘆了口氣。
「娘娘」
「往後餘生,有何打算?」
他聲音低沉,只有兩人可以聽到。
張嫣渾身顫了一下,面無表情。
她根本不在意什麼往後餘生,只是內心還在掙扎。
掙扎要不要衝進殿內見朱由校最後一眼。
兩人七年前成婚,那年張嫣十五,朱由校十六,堪稱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
不!
金童玉女都不能匹配兩人尊貴至極身份。
大明皇帝和大明皇后。
婚後一年,她也曾有過一段溫馨時光。
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朱由校甚至會向自己一個縣城裏走出來的村女詢問朝政事務。
可惜,蜜月期總是短暫。
客印月的強勢讓兩人漸漸生出間隙,直到最終發生孩兒早夭的事。
那一天,張嫣的心徹底死了。
她發誓要復仇,為死去的孩兒復仇,為蒙冤的師父復仇,哪怕斷送整個大明江山也在所不惜。
可
七年過去,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之時。
真是我張嫣想要的嗎?
尋常百姓講究有仇必報,可帝王貴胄真能講究那些東西?
泰昌帝朱常洛死的不明不白,朱由校何曾給他父親復仇。
朱由校、朱由檢兄弟兩人的生母,皆是李選侍圖謀害死,可李選侍如今還好端端的活在後宮之中。
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張嫣曾以為朱由校也是這般無情。
可對方一味縱容魏忠賢和客印月,哪怕兩人作惡多端。
最終又明知有人害他,卻沒帶走這些害他之人,反而獨自乘坐扁舟投水自盡。
你說他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所以,張嫣陷入了迷茫。
她手中還攥着朱由校給自己的定海神珠,心中掙扎猶豫。
猶豫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事到如今,到底是他無情,還是自己無情?
可惜
已不用張嫣猶豫糾結了。
曾經的信王朱由檢,現在大明新任繼承人,邁步走出大殿。
全場人悚然一驚,目光死死看了過來。
包括張嫣、包括魏忠賢、客印月,以及各院嬪妃,滿朝文武大臣。
朱由檢看向每一個人,面無表情,沒人猜的出他心中所想。
他轉過了身,高聲大喝。
「恭送」
「大行皇帝殯天!」
說完,一頭磕了下去。
轟!
朱由檢一聲高喝,代表着天啟皇帝朱由校已然駕崩。
頓時滿場發出嘶聲哭泣,整個養心殿躁動起來。
所有人跪了下去,隨着朱由檢三拜九叩。
魏忠賢更是哭的癱坐在地,幾欲昏死!
唯有皇后張嫣,依舊愣愣的站在原地。
死了!
他果然已經死了?
這一刻,張嫣沒有復仇後的快感,也沒有錯失見面機會的遺憾。
她只覺得空落落的。
好似丟了魂一般,隨着朱由校的死,徹底消失了作為人的任何情感。
師父啊師父。
他死了,我也放下了!
可惜,好像一切已沒有了意義。
真應了魏忠賢那句話。
此後餘生,我該如何是好?
朱由檢帶着所有人三拜九叩後站起了身。
十六歲的少年,壓下心中所有的興奮和激動。
他依舊面無表情,頒下新任統治者的第一條口諭。
「傳!」
「觀山太保封禮辛,即刻進宮,協同禮部,共舉國喪!」
天壽山,皇陵鎮。
從一大早起,李辛便心事重重的站在自家後院之中,抬頭望天,默默考慮着什麼。
妻子封巧兒送兒子去上幼兒園後,回來見夫君竟然還在家中,不由奇怪詢問。
「相公,今日不去做你那些實驗了嗎?」
一句話問的憂心忡忡。
因為從昨日起,丈夫深夜趕赴京城參加夜宴,封巧兒就覺得要發生大事。
可惜無論怎麼問,夫君卻不回答,只是讓自己不用擔憂。
可到了今天
李辛見巧兒詢問,終於露出幾分苦笑。
「還做什麼實驗,恐怕今後也不用做了。」
「啊?什麼意思?」
李辛卻沒回答,而是看着這位相守五年的妻子。
「巧兒啊」
他拉着妻子的手,在後院中坐下,隨後目光炯炯。
「巫峽山清溪村還有人嗎?我想讓你帶着鈺兒回娘家看看。」
嗡!
封巧兒腦袋蜂鳴作響。
出事了。
果然還是要出事了。
不然相公不可能讓自己帶着兒子前往巫峽山清溪村。
要知道,早在七八年前,封家家主封師古就帶着所有村民藏入深山之中了啊。
封家一脈只剩下她和爺爺兩人。
這些事相公早就知道,為何突然讓我回娘家待着?
「相公」
封巧兒激動的站起了身,一臉決絕。
「相公,妾身雖不知要發生何事,但妾身哪也不去!死也陪你同歸,休要攆妾身離開!」
嗯?
李辛沒想到媳婦的反應這麼大,趕緊解釋。
「哎呀,發生什麼事啊,什麼也不會發生,我就是想讓你領着鈺兒轉轉,多出去走走!」
「真的?」
封巧兒一愣,暗道誤會了丈夫的意思?
「千真萬確!」
一貫老實的李辛也只好拿出演技,笑着說道。
「娘子啊!」
「咱兒子雖然今後可能走仕途,也可能跟着我學習科學文化,統管皇陵鎮。可最重要的事,還得傳承你們封家觀山太保的手段吧?」
「一個封家傳人,竟沒回過祖地,沒拜過祖宗,這叫什麼事?」
「啊這」
封巧兒頓時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
是啊。
自從爺爺死後,封家只剩她和兒子一人。
一晃數年過去,竟沒領着孩子回家一次。
這對傳承二百多年,又是堪輿風水世家的封家來說,實在太過荒唐。
以往家中只剩下個女兒也就罷了。
可現在有了男丁,還不回家祭祖。
封家歷任觀山太保,還有那些老祖宗們恐怕得從棺材板里跳出來大罵。
「呵呵,娘子。去吧!這兩日你便收拾收拾行囊,準備帶着兒子出發。」
李辛見媳婦說不出話,頓感輕鬆不少。
「我就不回去了,你領着兒子也不用着急。回家祭祖後,再遊山玩水一番,如今才是八月,年底前回來便好,如何?」
說完,他拔腿就跑,唯恐妻子又看出什麼破綻。
果然,等封巧兒緩過神後,已再看不到丈夫的身影。
只剩下她獨自喃喃自語。
「相公啊相公,真的不會出什麼事嗎?」
另一邊。
李辛剛要走出家門,迎面就碰上急匆匆趕來的沈煉。
沈煉一臉焦躁,一見到李辛後便喊了起來。
「先生!」
「半個時辰之前,京城二十八門全部封閉!」
李辛腦袋嗡的一聲。
他明白。
自己也快該交代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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