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與黑夜,總是輪轉,就像人生,總在輪迴中無休止的運轉。
誰能看到輪迴的前世今生?
誰能知道,下一步人生的軌跡將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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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化縣就在山高林密、水流匯集之地。
界首山、梓橦山分隔出了淳化和遂安兩縣,彼時,方臘起事失敗已歷兩年,各地之中征戰痕跡猶在,可是那些曾經熱血沸騰的義士,如今已不在世間。
梓橦山下。
一人獨行。
長衫、朴刀,臉上已有微須,略有滄桑,卻掩不住腳步穩健,豪情滿身。
「天涯淪落人」戚寒紗。
因那巨蟒太過驚世駭俗,林芯兒指揮它在那人跡罕至的山谷,躲藏行蹤,不能分開。
自己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的賣國奸賊,又何必去連累一個不相干的人來承擔這一路的風險?
一個人的路,雖有些孤獨和寂寞。
但這孤獨和寂寞,又何嘗不是紅塵煉心的一種方式。
「聯珠寨」掌令副寨主為何要發這江湖鋤奸令?
離開中原武林的這幾年,江湖是否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江湖?充滿了更多的危險和詭譎。
「九子連環」當時來狙擊,是因為鋤奸令嗎?
「四柱擎天」單單是因為四大權奸為了方臘而屢次找麻煩?
淳化縣的李老頭、老婦人,誰能想到他們是「黑龍堡」的「鐵手判官」李仙遊和「彩虹婆婆」楊望春。
「判官仙遊,彩虹望春」,伉儷聯手,一夜之間連破遼軍三營的江湖異士,誰能想到是淳化縣城「再來酒肆」的老掌柜和胖廚娘?
老婦人楊望春指着洪天猛鼻子說的那番話,戚寒紗想來就好笑。
「你們這些人,整天吃飽了沒事幹,打這個、殺那個,你們有本事再到我家這『再來酒肆』,你們敢來,老娘楊望春保證讓你們『再來就死』!」
兩年前,天牢中方臘說的那番話,時刻在耳邊迴響,「南方故土,結拜之地;山林險峻,合埋吾身」!
肩上的的包袱中,小小有個瓷罐,半年前從韓世忠手中接過這個瓷罐,戚寒紗雙眼刺痛、赤紅,同時心中也對一個人存在無盡的感激。
康王趙構。
韓世忠交付瓷罐時,說道:「此為方臘遺灰,康王爺遣我轉交與你,方臘也算得上一代梟雄,但對大宋而言,終是大逆之徒,這已是康王爺能做的最大的地步。」
戚寒紗又如何不知這個道理?
天牢內放行、轉交遺灰,這一切的一切,都要擔當多少的風險。
皇宮內院的政治鬥爭更不是江湖上的憑拳腳的權力相爭所能相比,康王趙構做這兩件事,只怕是要抵住多少壓力?
戚寒紗沒來由的仰天一聲長嘯,為這天地之間不平與諸多的不忿,更為了那些死去的義士。
一路南行,除了「聯珠寨」的鋤奸人馬時刻存在,官府、其它江湖勢力都幾乎沒有阻攔,而「聯珠寨」的人馬也是讓他最最頭疼的事情,就像洪天猛這樣的江湖熱血之人,打不得、殺不得,如何面對?
有時候,真想不顧一切的放手搏殺,釋放這兩年來的許多不如意、不稱心。
可是理智告訴自己,忍,只能忍,任何針對「聯珠寨」鋤奸令的反擊,都將會把自己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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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酒肆」內,伴隨「啪!」一聲響,是一個老婦人的震天怒吼:「秀州府勞山、嚴州府劉雷,竟是金國的狗賊?這還得了!這還得了!」
「鐵手判官」李仙遊也是怒容滿面,沉聲道:「這樣看來,只怕秀州府、嚴州府兩處分堂已經……哎!」
隨着一聲嘆息,臉上神色已經一片悲痛,整個人也霎時間蒼老了許多。
老婦人楊望春看着他,「哼」一聲,問道「哪又如何?」
李仙遊略一沉吟,道:「勞山、劉雷只是秀州、嚴州兩處分堂的副堂主,死,也只有兩日,這兩處分堂應該還不會知道。而大小姐在路上落單,這兩個狗賊才敢如此猖狂,這江浙境內各府的分堂有多少人已投了金狗,實難猜測。」
一口飲盡杯中酒,起身道:「淳化縣內的『黑龍堡』人,加上我們老兩口總共三十六人,這嚴州府離得近,就從嚴州府開始清查。老太婆,即刻聯繫淳化縣內人員,也同時給總堂堡主傳書。」
指揮若定,哪還有半點畏畏縮縮怕老婆的樣子,楊望春也不多話,應承一聲,去了後院。
林大小姐眼中含淚,道:「李叔,『黑龍堡』在淳化縣內,總共三十七人,還有我!」
李仙遊望着林大小姐,點點頭。
忽然記起什麼,問道:「大小姐,你說道你被那兩個金狗所傷暈厥,醒來之時,身在溪邊隱秘之處,勞、劉二人已死,你也在另一處看到了屍身。這救你之人,你可有什麼印象?」
林大小姐搖搖頭,忽然想到什麼,拿起手邊包袱,打開拿出一件洗的有些發白的黑袍道:「我醒來時,身下草地墊着這件袍子,想來是那人所留。」
李仙遊接過黑袍,這是一件普通的黑色長袍,衣領、袖口已有磨損,右肘處有一個小小補丁,雖舊卻乾淨。
李仙遊思索片刻,道:「這衣袍的主人,若非極節儉之人,就一定對這袍子有很深的感情,應該是一件紀念之物。」
後院「撲稜稜」一陣響聲過後,老婦人也閃身進來,身影之快,全沒有受身形臃腫所限,轉眼到了桌邊,從李仙遊手中接過黑袍,看了一眼,與李仙遊雙目相視一對,眼中帶着不敢肯定的相詢之意,李仙遊對她點了點頭。
老婦人楊望春才露出一點微笑,將黑袍摺疊了起來,交還給林大小姐,說道:「大小姐,若我和老頭子看的不差,這人和我『黑龍堡』之前也有莫大的干係,如果真是他,那我『黑龍堡』又欠了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林大小姐將黑袍放入包袱,聽老婦人說完,好奇的問道:「楊大嬸,這人卻是誰?」
老婦人微笑道:「這小子也有些意思,昨日還在這裏和洪天猛他們爭吵了一番,拍碎了老娘的一張酒桌。」
林大小姐「啊」了一聲,突口而出道:「楊大嬸,您說的這人是戚寒紗?」
老婦人笑着點點頭。
林大小姐左手下意識的一抬,左肩傷處一陣痛感傳來,不由她撫住傷處,片刻臉上忽然顯現出一片嫣紅。
李仙遊和老婦人相視一笑,卻又同時神色一黯,輕輕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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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戚寒紗,已到了梓橦山山路中間,離鄉之時的記憶湧上心頭。
時光總在不經意中溜走,垂髫小兒而今也到了而立之年,越近故土,心中越是有些不安與激動,那故鄉可還是自己熟悉的模樣?
思緒飄飛之時,山林中「悉悉索索」一陣響動,打斷了他思鄉情切的想念,心中不禁一陣懊惱,手中刀也握緊了幾分,一聲大喝:「什麼人?」
山林中人影一閃,四、五個人跳了出來,為首一人虬髯滿面,身材壯實,大聲喝道:「狗賊,有我宋天豪在此,你休想得逞!」
戚寒紗只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