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倏忽,三年的時光一成不變地過去。讀字閣 www.duzige.com
第四年的春天悄無聲息降臨。
修士本來就容顏永駐,姜狸和從前仍然沒有太大的區別,笑起琥珀色的眼睛仍然很好看。每年還是在夏天去教外門弟子、在秋天帶着小徒弟去明鏡齋蹭吃蹭喝。
只是,當初跟在姜狸身後的小豆丁已經漸漸地長大了。
玉雪可愛的小孩徹底褪去了嬰兒肥,顯露出來清晰的輪廓,已經是個清俊至極的少年了。
只是偶爾,他垂下長長的睫毛,被半遮住的碧綠色眼睛會有種陰鷙的感覺。
這一年,他的喉結變得清晰了。
少年的肩膀也開始漸漸地變得寬闊。
小時候就不願意讓姜狸進他的房間,現在連換衣服都要避開她了。
這些變化悄無聲息,在姜狸不知不覺間發生了。
她對此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好像是昨天才栽下去的小苗,今天就突然亭亭如蓋了。
有時候,姜狸下意識地在天衍宗一群小豆丁當中尋找小徒弟。
結果一轉身,卻看見了一棵挺拔的小白楊。
只有在發現小徒弟的衣服短了一截的時候,姜狸才會有一點點真實感。
徒弟小時候的帽子、手套全都戴不了了,去年秋天才做的新衣服又要換新的了,靴子的尺碼也變化特別快。
姜狸時常會有點慢半拍才意識到小徒弟不是個小孩的事實。
有一次,徒弟練劍的時候傷到了肩膀。
姜狸找到了藥箱,像是從前一樣十分自然地讓他換衣服。
小徒弟莫名其妙地沉默了好久,姜狸轉頭看見他沒有動靜,以為是什麼很嚴重的傷不敢告訴她。
結果,小徒弟猶豫了好久,突然說:
「師尊,你能不能閉上眼睛?」
姜狸:「」
姜狸狂笑。
她一邊笑一邊把藥箱遞給了徒弟,自己轉了過去。
徒弟:「」
小徒弟總是對她說「師尊,我不是小孩了」,但是姜狸一直到此時才意識到。
春天下雨的時候,姜狸下意識地幫徒弟撐開油紙傘,要牽他的手。
但是這一回,徒弟卻握住了油紙傘的傘柄,接過了傘。
姜狸突然間「咦」了一聲,十分驚訝道:
「小浮生,你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徒弟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了他手中的傘。
少年說:「師尊,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就長得和你一樣高了。」
姜狸覺得很惆悵,徒弟不知不覺間就長這麼大了,不再是她可以抱起來的小老虎了。
他很少像是小時候一樣撒嬌了,也不許姜狸再捏他的臉了;姜狸也不再像是小時候那樣經常去靈犀長老那裏去探望徒弟了。
今年靈犀長老開課後,徒弟還特意叮囑她,要是她去探望他們,要提前告訴他。
姜狸本來有點失落:徒弟不像是小時候那樣黏人了,難道是嫌她管得太多了?
但是姜狸還沒有失落多久,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天衍宗有一門功法,需要在修煉的時候赤着上身。
每次看見姜狸跟着其他的師長過來,小徒弟就會馬上把外衣穿上。
並且要求鈴官他們也通通把衣服穿上。
——誰也不能在他的師尊面前衣冠不整。
姜狸問他,小少年就垂下眸子,很認真地對她說:
「師尊,你是女孩子。」
他認為所有人都不能在他的師尊面前失禮。
姜狸:「」
姜狸認真回憶了一下自己遙遠的少女時代。
她忍不住問小徒弟,他們是不是畫了一條三八線,不許和女孩子說話?
少年:「」
小時候,徒弟孤僻、沒朋友,經常會被排擠、欺負,是姜狸眼中標準的小可憐。
當年會被排擠的小可憐,一眨眼就成為了沉穩可靠的浮生小師弟。雖然話不多,但是漸漸地,那群少男少女們,隱約有了以小徒弟為首的架勢。
姜狸在這些年教會了小徒弟很多的東西:如何修煉、怎麼得到更強大的力量,還有如何與人溝通、合作。
小徒弟一開始並不明白師尊為什麼非要讓他融入天衍宗。他想過自己不需要朋友,但是當和鈴官他們在一塊兒的時候,小徒弟突然發現:似乎有朋友的感覺,也不壞。
他體驗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修真界本就是強者為尊。
如今,小徒弟不管說什麼,鈴官他們都會下意識地聽從。
包括他那個「誰也不能在他師尊面前失禮」的小習慣。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裏,姜狸路過天衍宗那群下河游泳的皮猴子,看見姜狸的影子,那群小屁孩都會立馬紛紛藏進水裏,等到她走了才出來。
姜狸:「」
這一年的夏天,小徒弟莫名其妙地變得非常話少。
他本來就話不多,但從前至少會回應姜狸的話。
然而這段時間,他的話少得只剩下了「嗯」、「好」。
姜狸當時還以為小徒弟越長大越高冷了。
直到高冷的小徒弟某次不小心一開口——
姜狸發現小徒弟開始變聲了。
變聲期的少年,聲音怎麼聽都不會太好聽。
他一開口,姜狸立馬笑得前仰後合。
徒弟:「」
他就知道是這樣。
小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師尊。
他警告:「姜狸。」
姜狸:噗哈哈哈。
少年氣惱不已,轉過去不搭理姜狸了。
但是姜狸還偏偏喜歡逗他說話,繞着他轉來轉去,非要他叫幾聲「師尊」來聽聽看。
他不願意說話,姜狸就趁火打劫,藉機提出了很多要求。
她笑眯眯道,「徒弟,你不開口我就當你同意了。」
徒弟:「」
有句古話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少年硬生生三個月都沒說話。
以至於鈴官都好奇地湊過去:「浮生浮生,你真的不打算說話了?」
鈴官笑嘻嘻地說:
他和鈴鐺開了賭局,整個天衍宗都在賭他什麼時候開口,希望讓他透露一點內幕出來。
高冷的小師弟終於開口了。
讓他滾。
家裏那個死要面子的小啞巴,姜狸雖然一開始笑了兩天,後面就想到他要面子,還是去給小啞巴買了梨子回來做吊梨湯。
就連那個賭局姜狸都忍住了沒有下注。
比起小時候有點清脆的童聲,小徒弟的聲音沙啞了一些,但是聽着聽着也就習慣了。
偶爾,他用現在的聲音叫她「師尊」,姜狸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不過,姜狸為了鼓勵小徒弟,時常誇獎他:怪怪的,但聽習慣了還怪好聽的。
徒弟:「」
裝啞巴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小徒弟發現自己的劍會說話了。
他去問了姜狸。
姜狸想了想:「勾曳劍來自上古,大概有殘存的劍靈在裏面。」
姜狸讓他小心提防,畢竟這把劍有點邪性,恐怕沒有那麼容易馴服。
徒弟沒有告訴姜狸一件事:
勾曳劍自從那天夜裏甦醒後,一直在試圖勸說他欺師滅祖。
上古邪劍的歷任主人,無一不是來歷非凡、會帶來無上災禍的大禍害。
勾曳劍選中玉浮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白虎神獸的轉世。
——虎神可不是什麼善神,而是大名鼎鼎的惡神,又歷經坎坷,渾身凶煞之氣。天生反派的命格。
一開始,勾曳以為玉浮生在忍辱負重。
心機深沉的主人在名門正派里扮演一個友愛善良的正派弟子、潛伏在姜狸身邊伏低做小、端茶倒水。
等到時機成熟,他就會顯示出來狼子野心。
吞併天衍宗、滅妖界,霍亂四方。
但是等啊等啊。
等到了本應該狼子野心的未來魔星,在望仙山學會了掃地、做飯、合面。
——然後時不時把師尊烤好的愛心小餅乾打包好分給同門。
一臉陰鷙的少年熟練掌握了在小餅乾上十秒畫貓貓頭的技能。
勾曳實在是忍無可忍。
它開始興風作浪了。
就像是很多年前小蝴蝶天天在姜狸面前進讒言一樣,甦醒後的勾曳劍也開始天天對玉浮生進讒言。
勾曳劍花了很長時間試圖勾起他的野心和貪慾。
一直以來,小徒弟都把勾曳的話當做耳旁風。
但是當勾曳劍說到姜狸的時候——
少年把勾曳劍放在了案板上。
開始拿着勾曳劍擀麵。
勾曳劍無聲尖叫。
姜狸路過,大驚失色:「你怎麼拿劍擀麵?」
勾曳劍尖叫:就是就是啊!它可是上古邪劍啊!
姜狸:「多不乾淨啊!」
勾曳劍:「」
勾曳劍忍辱負重,潛伏了下來觀察玉浮生。
在此期間,虎神轉世的日常是這樣的:
早上,起床掃地,叫師尊起床,師尊說再睡一會兒,遂
抱着劍在門口等半個時辰;
中午,教同門練劍,不經意露出師尊給他買的平安符,聽同門羨慕他有個好師尊,面無表情,但暗中點頭;
晚上,跟師尊散步,聊天,幫師尊提劍、拎東西。
故意走快一些,聽師尊抱怨他腿變長了、讓他走慢一點。
然後慢下來,聽師尊噠噠噠追上來的腳步聲。
勾曳劍:「」
勾曳劍:平淡得令人髮指啊!無聊得令人髮指啊!
然而不管怎麼樣,勾曳劍期待的腥風血雨是不會到來的。
秋天到了,又到了年底盤賬的時間。
姜狸帶上了徒弟這個免費勞動力。
小時候,小徒弟天真地以為師尊真的是在鍛煉他的計算能力,勤勤懇懇幹活,就為了得到師尊一句誇獎。
那個時候,小徒弟心想:師尊讓我鍛煉,她對我真好。
但是長大了一些後,少年已經漸漸識破了姜狸的詭計。
姜狸是只很討厭麻煩的貓。她在21世紀就是個文科生,從前算術就不行,現在改用算盤算天文數字,就更加算不明白了。她扒拉來、扒拉去,算了三遍,都是天衍宗倒欠別人幾萬靈石。
她皺着眉頭沉思許久。
徒弟等了一會兒。
果然,三分鐘後。
姜狸若無其事地說:「浮生,來,師尊考考你。」
徒弟:「」
狡猾的師尊還有很多的藉口:鍛煉他的動手能力(掃地);鍛煉他的自理能力(做飯);鍛煉他的交際能力(幫師尊跑腿)不勝枚舉。
她狀似無意地瞅了徒弟好幾眼,變成了貓從他的桌子上路過,趁着徒弟沒注意,把另一本賬本也扒拉到了徒弟的桌子上。
然後邁着貓步優雅離去。
徒弟:「」
隔了一會兒。
徒弟抬起頭,果然發現那隻貓蜷在了搖椅上慢悠悠地翻起了話本。
尾巴一甩一甩的。
勾曳劍說:看吧,她就是在利用你偷懶。
少年垂下的長長睫毛,在尚且青澀的面容上投下漂亮的陰影。
明明是十分冷淡的樣子,碧綠色眼睛裏卻有笑意。
——嗯,他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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