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梁哇地再次吐了一口黑血,四肢肌肉顫抖痙攣,也不知是因為氣的,還是砒霜中毒的必然症狀。
「顯昭兄,此賊陸梁,乃是州牧府海捕文書上的重犯。」高恆沉聲喝道。
郭宣眼睛一亮,手掌悄悄摸在了腰間的廷掾官印上。黑暗中,銅製官印上驀然亮起了一圈微微的光暈,下一瞬,一排十名精銳弓箭手倏然閃現在郭宣身後,張弓後仰,一輪箭頭燃燒着火焰的箭雨拋射天空,然後覆蓋了陸梁所在的一小片區域。
箭雨飛出後,那十名精銳弓箭手便仿佛從沒出現過般,原地消失。
智謀技:火箭!
箭雨覆蓋下,根本無法躲避,陸梁兇悍地一聲吶喊,雙手猛揮,竟是連續將數支火箭撥開,雖然最終還是有一支火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但卻也躲過了必殺之局。
陸梁一把抓住箭杆,將插在大腿上的箭矢拔出,傷口一片焦黑,顯然是箭頭上附帶的火焰將肌肉烤焦了。雖然大腿處燙傷了,火辣辣地疼,但這對陸梁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火焰將傷口處的血管灼燒得蜷曲收縮,結果反而避免了拔箭時的大出血。
「你們這些卑鄙之徒,若在我當年之時,翻手可滅!」陸梁一瘸一拐,聲音中透出滔天恨意,「想殺我陸梁,連黃琬都做不到,更別說你們這些縣鄉小吏,走狗匹夫。」
陸梁走得很慢,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宛如毒蛇。但他的方向卻不是寨門,反而是身後山路上的高恆等人。顯然,陸梁已經徹底放棄了突圍的想法,想要拉着最痛恨的高恆等人同歸於盡。
山路崎嶇不平,高恆等人居高臨下,明明人多勢眾,但看着緩緩逼上來的陸梁,反而是不自覺地退了幾步。
「拖時間,等他毒發!」高恆瞬間作出了決斷,就算陸梁再強壯,但時間越久,砒霜對內臟器官的破壞就更徹底。
一邊後退,一邊不斷開槍射擊。高恆如今的子彈已經不多了,只剩下大概一百發左右,不過應付今晚這一戰,應該還是綽綽有餘。
其實高恆若是槍法准上一些,甚至還能徹底壓制住如今重傷的陸梁。但高恆不像龍哥是退伍兵出身,作為一個剛摸槍的普通人,距離一旦超過十米,能不能打中就真的是全憑運氣了。
「快開門,讓我進去。」郭宣對着寨牆上的陳大幾人大聲喊道。抓獲陸梁,這可是能讓豫州牧黃琬關注的大功,這種關鍵時刻,郭宣怎麼可能讓自己置身事外。
站在兩米多高的寨牆上的亭卒程五趕緊跳了下來,一臉殷勤地想要開門。
陸梁這時候眼睛猛地爆出異采,然後飛速返身,竟是向着寨門處重新撲了過去,先前的一瘸一拐,竟然是裝出來的。大腿上的傷口,雖然劇烈運動時非常疼痛,但還不至於陸梁無法忍受。
屍山血海,大小數十戰,陸梁什麼沒經歷過,這麼一點傷痛算什麼?不過是為了示弱而已。哪怕是兵敗如山倒,重傷而逃,照樣衝出了數萬豫州軍的攔截圈,哪怕是半個月前終於被州牧府追查出來,幾乎山窮水盡之際,照樣在數百精卒悍將的包圍下突出重圍。
若不是中了砒霜,使原本重傷的身體雪上加霜,他身為曾經的一方渠帥,又何至於被幾個實力低微名不經傳的小卒子逼得如此狼狽?
陸梁這個時候,幾乎將所有的潛力都壓榨出來,絲毫不顧大腿傷口崩裂流血,速度如風。
但再大的仇恨,又怎麼及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他故意露出魚死網破的姿態,便是要出其不意,讓所有人來不及反應。只要能逃出去,一旦養好傷,終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到那時,陸梁定要率軍重臨潁陰,盡屠此地。
「不好,他要逃!」
「快追!」
鄧虎等人一陣慌亂,然後連忙追了上去。
困獸猶鬥麼?捏了捏手裏的張角巾,高恆看着陸梁的背影,沒有急匆匆地跟着鄧虎這些人衝上去,哪怕很可能會錯失戰鬥貢獻從而導致掉落物品的價值縮水也毫不心痛。
自從差點被張角巾秒殺之後,高恆就想明白了,戰利品再誘人,好處再怎麼多,也得有命去拿才行。高估了自己一次,就最好不要再錯誤高估自己又一次。
寨門前,回頭的亭卒程五看着迎面衝來的陸梁,嚇得面無人色,心中懊悔,要是早知道陸梁這廝竟然會來殺個回馬槍,打死他也不會搶先跳下來獻殷勤。
陳大對着陸梁射了一箭,但陸梁竟是獰笑一聲,千鈞一髮之際直接一手抓住了箭頭。儘管手掌被箭頭扎破,但這時候的陸梁卻是顧不上了。
若是先前陸梁就有這種拼盡一切也要突圍的決心,恐怕陳大幾人早就堵不住他了。
「哼,這便想逃?」隨着郭宣的話語,寨門外驀然升騰起了三道火柱,烈焰熊熊,就算陸梁能衝破寨門,也必然會被這些火柱擋住去路。
這幾道火柱,赫然便是文官智謀技:伏焰。
「死開!」陸梁衝過燃燒的乾草堆,一拳打在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程五胸口,程五胸骨盡碎,雙目暴凸,慘嚎着倒地。
寨牆上,程季等亭卒看得肝膽俱裂,差點連獵弓都握不穩。陳大拉弓搭箭,瞄準了陸梁的脖子射去,但陸梁卻是猛地抓起了程五的屍體當作擋箭牌。
「賊子,你逃不掉!」郭宣臉色微白,也不知是懾於陸梁此刻的兇悍還是釋放伏焰的消耗比較大。
「小小縣吏,也敢擋我?」陸梁凶頑地瞪着大眼,「潁川太守,我陸梁也曾殺過!」
夜色下,高恆清楚看見兩輛由巨木製成的四輪戰車猛然出現在陸梁身後,戰車前端,安置着類似圓錐的巨型鐵刺,仿佛坦克般轟隆隆地向前衝擊。
武將技:衝車!
這種攻城戰車,雖然只能在比較開闊的地形中使用,但卻是戰場上橫衝直撞的恐怖絞肉機,號稱小兵噩夢。在衝車的衝擊之下,任何防線和陣列都簡直不堪一擊。同時,這種衝車往往也被用來撞擊城門或者營地柵欄,乃是恐怖的攻堅利器。
郭宣臉上浮現恐懼,慌亂地躲閃到了一旁,根本不敢硬抗。
一輛衝車毫無懸念地衝破了寨門,另一輛衝車則將一旁的寨牆衝出了一個大洞,漫天都是木屑橫飛。陸梁從寨牆上的大洞瘋狂衝出,但是奔跑間,他的身體驀然綻開了無數傷口,整個人都變成了血人。
顯然是施放衝車的消耗終於成了壓垮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着陸梁踉踉蹌蹌地往山路奔逃,郭宣帶來的幾個健壯力士都是面面相覷,根本不敢追趕,他們只是幾個挑夫苦力而已,自然犯不着上去拼命。
郭宣則是猶有餘悸,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近身搏鬥可不擅長。雖然明知道陸梁已是強弩之末,但想及先前陸梁的凶煞目光,郭宣也只是遲疑着目送陸梁渾身是血的背影遠去。
畢竟困獸反噬,最是可怕。
鄧虎等人目睹衝車的威勢,也是頓了一下,面露猶豫。
直到高恆追了出去,鄧虎等人才終於回過神來,紛紛跟上。
火把照耀下,山路上的血跡頓時成了最好的追蹤路線。
追了一陣,高恆終於在前方的小路上看見了陸梁幾乎連滾帶爬,跌跌撞撞的身形。隔着二十多米,高恆卻是不急於追趕,而是不緊不慢地開槍射擊。
「砰、砰、砰……」子彈不斷射在了陸梁身周的地面上,但陸梁卻根本沒心思理會了,意識模糊中,只有一個求生的念頭在支撐着他不斷拖着重傷的身體一瘸一拐地往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