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淒迷,清風繁星夜,寂榮大師帶着三個小傢伙,圍坐在爐火旁,淡香清茶,大有一點階前到天明的架勢。
寂榮愣了愣神,想到許圓淑和柳永接下來的故事,心中突然萌生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淒悲,他緩了緩神,方才繼續說下去。
許圓淑和柳永,天造地設,才子佳人。
可拜虎山莊莊主許澄那位富貴出身的夫人柳幻,對這樁婚事卻不答應。
只因拜虎山莊早年曾許過同在虎嘯郡的周家一樁娃娃親,結親之人正是他許家長女和周家長子,這許家長女,自然是她許圓淑無疑。
而今,許家長女和周家長子皆到嫁娶年齡,就差三書六聘、十里紅妝了,此時悔婚,無異於扇周家的耳光,拜虎山莊與周家同出虎嘯郡,一官一道,實力旗鼓相當,扇了周家的耳光,他拜虎山莊不會撈到半點好處,還會惹一屁股腥臊。
況且,大戶人家多聯姻,聯姻必講門當戶對,這柳永一無功名、二無家境,可謂門不當戶不對,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娶自己的女兒?
倒不如強強聯合,與在北境一家獨大的孫江郡孫氏一族旗鼓爭雄,豈不更好!
於是,在得知女兒與柳永互送秋波不久,柳幻對許澄吹起了枕邊風,希望許澄出手,阻止這樁『孽緣』。
許澄對此,倒是沒那麼較真兒,一來,周家與許家一官一派,風馬牛不相及,聯手是上佳之選,若不能,也不會影響拜虎山莊在江湖的地位名聲;二來,人家柳永實打實的致物境界在那擺着,能在文人能在三十歲前入境致物,足見柳永其才,山莊多了一名致物境界的大才子坐鎮,對於拜虎山莊自是好事。
在許澄看來,讓女兒和柳永結成連理,這屬於實實在在的把實力揣在了兜里,而不是依靠聯姻來獲得隨時可能背叛的外力。
而且,江湖兒女本就講究快意恩仇,愛恨隨心,哪來那麼多顧慮和算計!
可堂堂拜虎山莊莊主許澄,有一個東北爺們很普遍的性格特點,他是個妻管嚴,家裏大事小情,基本都由柳幻做主,自己雖然有百般想法,也耐不住夫人哪一張兇狠的臉,窩在一旁不言不語。
這已經算是許澄對女兒最大的支持啦。
許圓淑的母親柳幻也是出身名門,做事雷厲風行,她下定了拆散兩人的決心後,便立即付之行動,先是三番五次找到許圓淑表明態度,許圓淑也是個剛烈忠貞的女子,對母親的警告,大加反駁。
幾番最後談話無果,最後,柳幻甚至用『逐出家門、清出族譜、斷絕關係』這樣的家族重懲,來威脅許圓淑,許圓淑終於扛不住母親大人的攻勢,找了一個合適的契機,將家中情況對柳永講明後,兩人決定畢三年之功,入上境長生,如此一來,上境境界在手,其母柳幻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定會答應。
功夫不負有心人,許圓淑和柳永閉門苦悟,並在許澄偷偷地鼎力相助之下,服用了大量裨益於修煉的丹鼎之物,藉助丹藥與悟性,雙雙成功覓得長生境界,那一年,拜虎山莊的風頭,碾壓了整個北疆,前來拜會的豪門鄉紳,絡繹不絕。
那時的所有人都一致認為,只要莊主許澄稍加運作,拜虎山莊很快便會力壓同在北境的周家和孫氏一族,獨霸北疆。
不得不說,柳永所學雖然不是特別適合從政,但他在某些領域,絕對是個天才,居然可以借詞入道,三年間連入兩境,當年其覓得長生,還未到而立之年,比月前剛剛求得長生的劉權生還要小上八九歲,僅從年齡上看,他足以堪稱絕世天才。
本以為兩人的愛情已經十拿九穩,可其母柳幻仍舊固執地不准。
......
柳幻的理由,十分簡單明了:官場和江湖雖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歸根究底都是一個鳥德行,生於兩間之人,都極重顏面,你撕了我的顏面,那等於是拿刀子捅我的屁眼兒,羞辱性極強!
話說回來,大漢亂不亂,北境說了算。
大漢和大秦國土各自千萬公里,兩國綿長的國境線上,有二分之一是一望無際的海岸線,有四分之一與西域、驃越各國接壤,而剩下的四分之一近千里的邊界線,則是兩國直接毗鄰的區域。
大漢九州中,東北薄州、北方牧州、西北鋒州三州,北靠大秦,將帝國的四分之一,分成了三個三分之一。
兩國數千里的國境線上,陷阱、堡壘、河川、長城,探子、斥候、間諜、殺手,犬牙交錯,無時無刻都在上演着生死決鬥。
隸屬於薄州的虎嘯郡與孫江郡,作為薄州最北方的兩個大郡,則共同與大秦接壤,作為大漢帝國拱衛東北的第一屏障,許家和周家當年聯姻,可謂震驚了整個薄州,就連當時的薄州牧常夏和獨霸曲州的江氏一族,都委派了特使前來道賀,許家一時間風頭無二。
也正因為周、許兩家強強聯合,優勢互補,在孫江郡虎視眈眈的孫秀成,才不敢一口吃下虎嘯郡這塊兒肥肉,三家相安無事,過了好多年。
今日,我許家若退掉這樁婚約,那就相當於打了他周家的臉,翌日,周家定會找個機會掀了許家的鍋。
毀約這件事兒若周家沒有訂婚在前,一切都好說,可如今,人家都要下聘禮了,我許家忽然反悔,周家的顏面何處放置?
兩家的利益聯盟,也會隨着毀約這件事土崩瓦解,『魏蜀吳』三足鼎立的局面,將不復存在。
更為致命的是,周、孫、許三家一旦在北境不和、陷於內亂,就會給北方虎視眈眈的大秦帝國以可趁之機,甚至會讓大秦帝國直接出兵攻伐薄州,導致薄州失陷。
按照柳幻的說法兒:家族沒了,那叫家族罪人;因為兒女私情,把國土淪喪,那叫千古罪人!
柳幻生於官家,對官場之事素來極為敏感,她對帝國北境三股勢力、自身實力、內外情況的分析,不可謂不透徹。
當時,若有人能預料到三十年後大秦與大漢的那場驚天風雲,或許所有人都會佩服柳幻的先見之明,但起碼,那時不是當時。
做人做事,也從來沒有後悔藥可以買。
......
這個世界上,想去懂你的人很多,真正懂你的人,很少。
柳幻阻止這對俊俏男女結成連理的時候,包括她的夫君許澄在內的所有許氏族人,對柳幻的百般阻撓都十分的不理解,久在江湖的他們都覺得柳幻太過不近人情,硬要拆散一對戲水鴛鴦。
柳幻仍然堅持自己的主見,無可奈何之下,情急出昏招,居然想方設法將許圓淑騙誘出來,偷偷餵了許圓淑些乾柴烈火之物,差人把許圓淑打包送到了周府。
周大公子也是生猛無比、百無禁忌,這小子誰也沒知會,就趁着許圓淑昏迷間,對許圓淑來了個霸王硬上弓。
為了讓柳永徹底死心,柳幻索性惡人做到底,在周大公子霸王硬上弓之際,特意編了一封訣別信,並差人嚴正告訴柳永:許圓淑已經暗許芳心,正在與周大公子勾連耦合。
柳永相信他和許圓淑情比金堅,收到信後,自然不信,便悄悄前往周府探查,這正中了柳幻的下懷。
當柳永在周府瞧見紅紗朱帳,又聽見屋內碧玉破瓜之聲,這位來自江南的風流才子,自認為受到了奇恥大辱,他羞憤交加,棄劍而走,從此再不復返。
講到此,寂榮怭怭一嘆,悵然道,「有情之人有兩意,相愛之人相決絕。講的便是柳永和許圓淑吧!」
「只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閨女還沒有人嫁人啊,怎么娘就已經胳膊肘往外拐啦?沒見過這般娘親!」
喬妙卿最是性情,聽到這裏,雙眉狹長,緊抿起嘴唇,居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劉懿有感而來,伸手環住了喬妙卿的肩膀,或是水到渠成,小嬌娘順勢便滑入了劉懿懷中,啼哭不止。
聽到如此令人錦衾寒、蠟成淚的故事,一顯不禁也有些嗚咽,一下抱住了寂榮,微微抽搐。
寂榮眯眼一笑,大手怭怭拍着一顯的後背,情態十分滑稽。
露白霜寒,故事還在繼續。
寂榮大師緩了緩神,便繼續說了下去。
柳幻以為生米成熟飯後,所有的事情便萬無一失。
哪知,清醒後的許圓淑又愧又怒,貞潔事大,提劍便要去尋周家長子算賬,柳幻阻之不及,以死相挾方才攔住。
許圓淑剛烈至極,又要自決以酬柳永,許澄又出手攔了下來。
只有最強烈痛苦的愛,才能帶來最沉鬱的陰影。
娘不讓報仇,爹不讓自殺,千般無奈之下,許圓淑決定千里尋夫,趁夜盜走了拜虎山莊的一些珍貴秘籍,便南下江湖尋找柳永,楚鄉春晚,兩人終於在柳州鄱陽湖畔相見。
女子金雀釵、紅粉面,男子知其意、感卿憐,此情問了蒼天,柳永不忍目送芳塵去,蟾月迴廊之下,兩人結成連理,糾纏相交,發誓永不分離。
一番謀劃之下,許圓淑和柳永攜手建立了蝶蛹幫,許圓淑為幫主,柳永為客卿院首席,兩人約定:在鄱陽湖畔相守終老,共度錦瑟華年。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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