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城到濟物浦的電車擠滿了人。
不過沒有普通乘客,這趟電車上載着的是一個荷槍實彈的日軍中隊。
在電車外,兩個藝高人膽大的鼻涕娃,拉着後門的車窗,腳登着後門的台階,掛在了電車上。
因為有一段路程,電車軌道和火車軌道的是並行的,所以這種行為很危險。
有日本兵看見了鼻涕娃得意的小臉,透過窗戶吼道:「八嘎,趕緊下去。」
另一日本兵說:「你們這些愚蠢而骯髒的小孩,等火車來了,你們會死的很慘。」
倆鼻涕娃不但不害怕,還隔着車窗朝他們吐舌頭扮鬼臉。
索性,這趟電車並未和火車交集。
這倆鼻涕娃之前就這麼幹過,加上電車和火車的速度都不快,他們膽子大的很。
等火車到了濟物浦,倆鼻涕娃手都有些抓的發麻了。
跳下車,顧不得活動手腳讓血液流暢,拔腿便跑。
日軍的戒嚴是有限度的。
至少街頭依然熙攘。
在碼頭的鼻涕娃,每天都要輪換。
這是個美差,因為趙先生不定時上岸,為他辦事總會有好處可拿,趙傳薪出手對他們而言足夠闊綽,最不濟也會帶他們吃個肚圓。
「小冗兒昨天吃到了趙先生給買的烤餅,剛從窯里出爐的時候,外面脆,裏面軟,熱氣騰騰,可香了。」
「這算什麼,趙先生還說會讓濟貧院收留我們,以後天天有地方住有飯吃。」
「今天趙先生會來麼?可別輪到我們,趙先生不來岸上了。」
「會來的,我運氣一向很好。」
正說着趙傳薪,趙傳薪便登上了碼頭。
全天下,最容易收買的就是孩子。
一顆糖,一塊肉,一碗湯,一張餅子,甚至只需要一句鼓勵的話,他們就能赴湯蹈火。
沒有比這更廉價的了。
這倆孩子今天的確幸運,趙傳薪上岸後就問:「具體怎麼回事,說說看?」
「趙先生,有個叫李秀吉的人,被日本人抓走了。」
「抓到哪了知道嗎?」
「被帶到了開化島,那裏有日軍駐地。」
趙傳薪的保密工作做的細緻,沒有告訴任何人戰神島的事,只是讓大家來濟物浦,然後自己無孔不入的「耳目」便能找到他們。
接引工作這些天有條不紊的進行,各種掩人耳目的招數層出不窮。
他倒不怕李秀吉會向日軍透露什麼,因為李秀吉什麼都不知道。
李秀吉這人吧,用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救不救他倒是無所謂,但是趙傳薪這次倒想和日軍一樣,玩個「千金買馬骨」的把戲,在戰神小隊和李秀吉代表的義兵團體中,秀一把肌肉。
趙傳薪坐在碼頭上,等待趕來的戰神小隊。
他問旁邊一個臉上生瘡的孩子:「你這臉是怎麼了?」
「趙先生,我的臉冬天凍壞了。」
趙傳薪點點頭,手裏多了一瓶「資生堂」的雪花膏,遞給了那孩子:「這是小鬼子的護膚品,伱每天早上洗完臉擦一些,或許能治好。」
這是個古老的品牌,上世紀便已出現,但研究「藥妝」是這個世紀的事了。
而且,還不屬於「日化」範圍,是用中草藥調和的一種護膚品。
鼻涕娃將精緻的小鐵盒捧在手心,稀罕的不行。
他的小夥伴擠眉弄眼,兩人就打開盒子,一人用髒兮兮的指頭尖兒,小心的蘸了點往同樣髒兮兮的臉上抹。
其實沒擦過這東西的人,會覺得油乎乎的貼在臉上很難受。
但只要看看那精緻漂亮的小鐵盒,和上面繪製的有着狹長眼睛的女人圖案,高檔感油然而生,臉就不覺得難受了。
另一個孩子,似乎覺得同伴得到了好處,而自己依然兩手空空,便有些鬱郁。
趙傳薪又掏出在提燈屋掃貨得來的一個小本子,本子裏夾着一片薄薄的、失去水分的芍藥花瓣做書籤,也不知道那乾花來自於哪個春天。
這樣,兩人都喜笑顏開,都有東西彼此對比價值,討論在其他鼻涕娃面前要怎麼炫耀獎勵品。
不多時,戰神小隊成員,在海面兜着圈子,搖着櫓來到這個小碼頭。
上岸後,默不作聲的到附近不起眼的地方,或蹲或站,儘量不露鋒芒。
等一艘艘小船,把人送齊,趙傳薪起身,拍拍兩個鼻涕娃的腦袋:「你們在這玩,我走了。」
他招招手,百來人陸續從角落鑽出,無聲的站在了他面前。
趙傳薪說:「升烈,一會兒你帶隊,在開化島出入口埋伏。我去提人,若日軍追趕,削之!」
朴升烈點頭,回首對眾成員道:「都聽見了嗎,這是我們戰神小隊,第一次在大韓百姓面前露臉,誰他媽敢拖後腿給戰神小隊丟臉,別怪我不客氣。」
趙傳薪見一張張審慎但沒多少畏懼的面龐,點點頭:「行,我先走一步,你們分為幾路,陸續到位,儘量不要吸引了日軍的注意力。」
去開化島,途徑濟物浦繁華的街道,趙傳薪換了幾次衣服,時而是大韓傳統白衫,時而西裝革履,偶爾也會穿大清的長衫大褂。
充滿魚腥味的廣津魚貨集市,叮叮噹噹正在建設中的火車扶餘站,趙傳薪兜兜轉轉到了開化島。
開化島有煤炭和銅礦,後期會成為一個重工中心。但此時只是初露端倪,主要由日本人開發,當成軍事駐地。
這裏有個地標性建築——開化標誌塔。
這座塔是典型的棒子的木質結構燈塔,最早可追溯到新羅時期。
後來又經數次加固,增高,增至三層。
不知在悠久的的歲月里,引導了多少船隻安全到港。
久經風雨,成為歷史洪流中倖存者。佇立在東海岸黃金一樣的沙灘上,低調卻令人不可忽視。
趙傳薪登上了燈塔,裏面積塵厚重,顯然它已經失去原有的作用很久了。
從燈塔上,趙傳薪大致的看了一下地形。
這裏不只有日軍駐地,也有大韓當地百姓的村落。
這個村子,家家戶戶在門口晾曬漆好的木雕,空氣里充滿了大漆的天然的酸味。
趙傳薪盜武器庫盜出了經驗。
他當然不知道李秀吉被帶到哪去了,但卻一眼發現到了日軍的武器庫所在。
日本多山多林,他們的建築通常是木質,極易起火。
所以,自熱武器時代到來,他們的防火意識特別重。
首先,武器庫肯定特低調,沒有任何特點,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大片的窗戶,陽光無法直射,但一定有通風口。建築一般是雙層建築,也是為了防火。
武器庫所在之處,通常會利用地勢高低差異,設置多個防火隔離帶。
一般守軍不多,因為太多會明擺着告訴敵人這裏很重要。
侵華時,他們還築建不少地下軍事設施,通風口、消防設施和逃離通道一應俱全,大致也是按照這個思路。
種種特點,讓趙傳薪一眼發現了這個武器庫。
趙傳薪嘴角一咧:正好人多武器少,又可以補充軍火了。
然後,他暫時將李秀吉拋到了腦後,潛入日軍武器庫後方
李秀吉很硬氣。
日本人審問他為何尋找趙傳薪,他直言道:「不為別的,只因仰慕其人為同胞出頭,抵抗公仇,快哉快哉。」
這個公仇,自然就是日本人了。
所以,審訊者震怒,拍桌子道:「你可知自己在哪?」
「呵呵,我李秀吉就算當着你們天皇的面,也照樣敢這樣說。」
「哼,你是不是知道趙傳薪在哪?你還有沒有同夥?」
「並不知,我也沒有協從者,只是因我個人仰慕,所以四處打探。」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上刑!」
上刑手段簡單粗暴,一是吊起來鞭笞,二是用綢袋沾水施以水刑。
李秀吉咬牙切齒,但咬死了沒有同夥,也不知道趙傳薪在哪。
但是,他也痛苦,臉紅脖子粗的吼道:「老子不服,我要上訴,你們這是濫用私刑!」
審訊員像是在看傻子:「你要接觸的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頭號公敵,他從來沒給過我們上訴的機會。」
李秀吉:「」
他竟隱隱地無言以對。
這時候,審訊室外面忽然亂了起來。
亂糟糟的聲音很大,情況緊急到讓他們忽視還在審訊犯人這件事。
「有人盜了武器庫。」
「有人打進來了。」
審訊員眉頭皺了皺,看一眼被吊起來的李秀吉,審訊被打斷,效果大打折扣,會給犯人重新思考構建謊言的時間。
他一言不發的出了審訊室,抓住一人問:「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聽說有人去武器庫拿武器的時候,發現武器庫空了。」
「哎,你們就不能小點聲?我這審訊犯人呢。」
「你或許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濟物浦兩千餘人預備隊的武器彈藥都沒了,萬一有敵人攻打,你讓我們拿皮鞭和蘸水的綢袋去拼命嗎?」
「啊這」
正說着,忽然響起了槍聲。
兩人面色突變。
審訊室內,李秀吉也透過厚實的牆壁,聽到了外間傳來的槍聲。
他其實已經絕望了,能得到正常流程的審判,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恩賜。
聽見槍聲,也沒讓他提起半分精神。
只是那槍聲漸漸地響亮,穿透了厚重的牆,聲音在審訊室內悶悶地迴蕩。
突然,審訊室被推開。
李秀吉眯起被打封了的眼打量。
他有些近視,此時那副眼鏡,早不知被人丟棄在哪。
只是隱約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電燈下冉冉浮現。
他的精神是恍惚的,直到聽見了個熟悉的、有些玩世不恭、又渾厚的讓人心安的聲音。
「草,原來你在這啊。」
趙傳薪一腳踹開被屁股磨的鋥亮的審訊椅,掏出精靈刻刀,手腕穩定橫抖,刀頭精準的划過繩索。
李秀吉雙腿發軟,沒支撐住身體,突然跪了下去。
趙傳薪後退一步:「等出去再謝主隆恩,現在跟我走,別他媽等我扶你,血赤糊拉的怪噁心的。」
李秀吉嘴角咧開,這調調,是趙傳薪確鑿無疑。
這說明自己不是被打迷糊了在做夢。
「苗趙先生,真沒想到,你會闖日軍基地來救我。」
趙傳薪不廢話,當先走出審訊室。
當李秀吉出門,看見門旁邊被綁着一個日本人,正仇視的看着趙傳薪。
他說:「現在你找到人了,可以放了我了嗎?」
趙傳薪學着日本人假惺惺的鄭重模樣,板起臉微微點頭,然後說:「你滴日本人,大大滴壞。我,趙傳薪,今天抱歉了。因為,我要言而無信了。」
說着抬手一槍。
致死,那日本人臉上都是錯愕的表情。
李秀吉:「」
像他這樣慷慨悲歌的仁人志士,永遠干不出趙傳薪這種事。
敵人老巢里,竟然還這般戲謔,可能全天下除了他趙傳薪別人都干不出來。
趙傳薪在秘境中裝了些沙子。
此時單手持槍,左手戴上泥抹子,調出沙子,凝聚一堵石牆,推着向樓梯口移動。
即便近視,李秀吉還是被這一手給鎮住了。
前面有趕來的守衛,在樓梯口與趙傳薪展開激戰。
李秀吉在趙傳薪身後,聽着子彈擊打在岩石上的激烈撞擊聲,心臟跳的厲害。
他是有勇氣的,但今天見識了正八經的戰爭,他發現這勇氣並不多。
一梭子子彈打空,前面日本兵要麼死,要麼隱蔽不敢冒頭。
趙傳薪很大膽的徑直橫推,口中還叫囂:「老子是關外趙傳薪,誰敢與某決一死戰?」
囂張的聲音在靠近,日本兵壓力巨大。
面面相覷後,有人開了個頭:「咱們,先撤出去」
他們不缺乏死磕的勇氣,但要分對手。
如果和一隊俄國士兵對線,他們甚至敢直面拼刺刀。
可小股戰鬥中,對上了傳說中的趙傳薪,那純粹是單方面送死。
所以,李秀吉就見到了震撼一幕。
他熟讀《三國》,最令人血脈噴張的橋段,不是諸葛亮舌戰群儒,而是當陽橋上張三爺一言喝退十萬曹兵。
今日,他見識到了趙傳薪僅僅靠「老子是趙傳薪」喝退了前方攔截的日軍。
這種豪邁,讓他毛髮聳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趙傳薪收了石牆:「走,先出去再說。」
大樓外面,還有日本兵攔截,他們用裝了泥沙的袋子做掩體,守株待兔等着趙傳薪出來。
趙傳薪戴着眼睛略作打量,直接拿出了克虜伯75野戰炮。
他在大樓的廳內,先拿出野戰炮,再用石牆圍在炮管周圍,抵擋子彈,因為此時的克虜伯75口徑野戰炮,還沒有安裝擋彈板。
慢慢調整野戰炮的角度,填裝炮彈。
轟
李秀吉捂住耳朵,眼前全是爆散開來的白煙。
野戰炮的高爆彈,靠的是接觸式印信觸發,在碰撞到日軍掩體時,隨着火光耀起,衝擊波推開了麻袋,彈頭碎片迸濺,周圍日軍全部遭殃。
其產生的滯燃效應,還點燃了乾燥的麻袋片,引起了小小的一片火花。
趙傳薪打開後堂,將彈殼取出隨手丟在一旁,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悅耳的噹噹聲。
彈殼彈跳在李秀吉的腳邊,他低頭看了一眼,腦瓜子嗡嗡作響。
原來這才叫戰爭!
趙傳薪又塞了一枚炮彈,最快速度填裝,稍微調試角度。
轟
兩發炮彈過去,外面攔截的日軍非死即傷。
僅有少數,逃離爆炸範圍,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等炮火的轟鳴聲,漸漸在耳中消退。
趙傳薪對李秀吉喊:「跟在我身後,不然死了別怪我。」
李秀吉亦步亦趨的跟着,自然不敢遠離。
他看見了外面的斷肢殘骸,血肉橫飛,胸口劇烈的翻騰,極力的忍住嘔吐的欲望。
再看趙傳薪,仿佛早已司空見慣,掏出雪茄,在屍山血海中點燃很暢快的吸了一口。
得益於趙傳薪先端了日軍的武器庫,日本的預備隊此時手無寸鐵,他們壓根不敢過來送死。
外面攔截的人不多。
只是,當他帶着李秀吉到了戰神小隊埋伏地點的時候。
戰神小隊正和一股不知從哪來的日軍進行駁火。
對方用了法國的哈奇開斯重機槍,壓制住了戰神小隊的火力。
趙傳薪玩過許多種機槍,對各種機槍的節奏和槍聲十分敏感,能直接聽出是什麼種類的機槍。
在秘境中,他也有一把哈奇開斯重機槍在角落裏吃灰呢,是當初在奉天一個法國退役軍人那裏繳獲來的。
李秀吉緊張起來:「趙先生,給我一把槍,我也能戰鬥。」
趙傳薪隨手遞過去一把裝滿子彈的莫辛納甘步槍:「拿去玩。」
李秀吉將步槍拿在手裏,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他只擺弄過轉輪手槍。
趙傳薪也不教他使用方法,再次拿出了野戰炮。
這裏距離日軍的重機槍陣地距離較遠,足有一千米開外。
換成別的炮手,或許會覺得棘手。
克虜伯75口徑野戰炮的有效射程,可達到1萬米。
高爆彈的理論精準射程,差不多3千米開外。
但是,靠肉眼來看,3千米外人如螻蟻。人直立起來,用彈珠丟地上的螞蟻都未必能打中,更何況是野戰炮呢?
李秀吉磕磕絆絆的給步槍上膛後,看距離那麼遠,他也就不開槍了,即便能打那麼遠,也沒那個準頭。
又見趙傳薪再次「變」出了野戰炮,他擦擦腦門的冷汗:「趙先生,這能打的中嗎?」
趙傳薪微微仰頭,目測距離和仰角,抬起野戰炮挪動,校準野戰炮的彈道軌跡。
他叼着雪茄,淡淡道:「請將『麼』去掉。」
李秀吉:「」
趙傳薪開了炮。
轟!
日軍重機槍陣地暴起火光。
重機槍戛然而止。
李秀吉瞠目結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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