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洗手間的門被拉開,濕熱的水汽從裏面飄出來浮到天花板上。
顧雨晴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把手機一把塞到枕頭底下,頭一歪眼一閉,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樣,假裝已經睡着。
黑暗中,她聽到陳涯從洗手間走出來,在床尾站了一會兒,接着走到另一邊床沿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顧雨晴感覺到整張床都是一震,心臟裏面如同左心房右心室同時開趴體一樣「冬冬」亂跳個不停。
剛才跟巫秋桐說要被吃了,大體上是個只有3分真的玩笑,屬於跟閨蜜口嗨吹牛,聽巫秋桐哀嚎。
見鬼了,她才不願意在一家500塊錢一晚的快捷酒店被拿掉第一次,要是傳出去了她還怎麼做顧家千金?
她現在頭疼的是,待會兒陳涯如果真的想吃她的話,她該怎麼拒絕,才能既不傷害他的自尊,又不打擊他未來的積極性,同時還不會起到反作用,激起他更大的慾火?
因為太過緊張,顧雨晴的腦海里,已經開始輪播各種青春電影幻想情節,什麼擦槍走火,什麼粗暴地被撕開衣服,什麼哭着墮胎跟父母吵架跑到街上被車撞死……諸如此類。
小電影一直放了20多集,顧雨晴才回過神來,她發現了一個問題:陳涯還沒有來襲擊自己。
她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以最極限的角度,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陳涯。
只見陳涯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坐在床沿上,背對着她,手裏正在擺弄手機。
顧雨晴頓時覺得有些氣悶,如果不是考慮到淑女應有的矜持,她現在直接把光腿從浴袍下面伸出來,給他後腦來一腳。
這種時候居然還玩手機,真的禽獸不如。
顧雨晴在心中罵罵咧咧了半天,但戲還是要演。
她用最慵懶誘人的聲線,發出了一聲嬌啼,如同剛睡醒的兒童般,閉着眼睛翻了個身,側躺到床上,正對着陳涯方向,一條光腿無意識中伸出浴袍,橫陳在潔白床單上。
然而就是這樣,陳涯依然無動於衷,像尊石佛一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顧雨晴心中很氣惱,雖然就算他想吃自己,她也是註定要拒絕的,但是他問都不問一下,這樣對自己很沒禮貌。
「咳。」
「咳咳……」
「咳咳咳!」
顧雨晴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總算吸引了陳涯的注意,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淋雨感冒了?」
顧雨晴眯着眼,抬起胳膊輕輕揉着額頭,胸前春光如酥露出來一小片,聲線慵懶地說:「好像有點。」
「誰讓你不蓋被子。」
陳涯起身,把被子整個掀過去,像包雞肉卷一樣把顧雨晴包了起來,接着繼續坐下看手機。
顧雨晴終於忍不了了,一個勐龍過江,從被子裏伸出腿給了他後背一腳。
陳涯詫異回頭看她:「你幹嘛?」
顧雨晴氣鼓鼓道:「你還問我幹嘛?我最討厭跟人說話的時候,那人在那裏玩手機。」
「可是,我沒跟你說話啊?」
「我想跟你說話行不行?」
「可以……」陳涯汗下。
「你在看什麼呢?」顧雨晴抬頭看他手機,被陳涯在眼前一晃而過,只看到他在跟人微信發消息。
「你在跟什麼見不得人的人說話?」顧雨晴問。
「你這也太不禮貌了,就算見不得人,那也不是人家見不得人。」
顧雨晴眨了眨眼:「那你在跟人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陳涯無奈把手機遞給她:「我在跟一位前輩聊天。」
顧雨晴看了眼他的手機,驚道:「楊昌碩?這個楊昌碩,是京大的那個楊昌碩嗎?」
「你認識?」陳涯好奇看他。
「怎麼會不認識,」顧雨晴說,神情很震驚,「他是國內物理學方面的泰斗級人物,還是錢振敏的嫡傳弟子哦,你居然能跟他說上話?」
她順手拿過陳涯手中手機,皺眉研究起他的聊天對象起來,一邊說道:「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不是騙你,是京大的楊昌碩,我跟他關係不錯。」陳涯把手機從顧雨晴手裏拿了回來,發現手機的頁面已經成了微信聊天的主頁面了。
陳涯心裏跟明鏡似的,她壓根就是在趁機查崗陳涯的交際圈有多少異性。呵,女人。
「你怎麼會跟楊昌碩關係不錯的?你到底是何方神聖?」顧雨晴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問道。
「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平時的興趣愛好,是做一些學術研究。」陳涯笑道。
顧雨晴大大搖頭:「你可沒告訴我,你告訴我的是,你初中讀完就輟學啊。」
她雙手撐起身子,眼睛跟他來了個近距離對視:「你這人真的挺奇妙的,居然有這麼多的事情瞞着我。」
「沒有刻意瞞你,只是不提起來,刻意去提的話,不是顯得自抬身價嗎?」
顧雨晴摸着下巴點頭:「也有幾分道理。好,我懂了。」
陳涯想問她懂了什麼,只見她把自己拉到床上,身體貼着身體,眼睛盯着他認真地問:「你今天說了,想跟我當朋友對吧?」
「嗯啊,怎麼了?」
「說起來,我們之間也不是特別了解,」顧雨晴道,「我們一人說一件自己的事,來促進對對方的了解,怎麼樣?」
陳涯放下了手機,由衷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和你談戀愛的話,一定非常舒服。」
「喲呵?這都被你發現了?怎麼發現的?」
「因為你的戀愛進度條很明顯,而且我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一直是你在引導。你的性格也很舒服。總之,你的戀愛商一定很高。」
「心動了?想跟我談戀愛了?沒辦法,我就是這麼好的性格捏。」顧雨晴笑得合不攏嘴,伸出手指在他鼻子前面擺了擺,「可惜不能談戀愛,一開始就說了。」
「那太可惜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高高在上,是不是覺得我很自以為是?」顧雨晴笑着問,「是不是覺得,我等級思想很重,瞧不起你,讓你有點生氣?」
陳涯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說出來呢?」
顧雨晴一拍他的大腿:「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聽我說,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我不能談戀愛,你聽好了。」
「嗯?」陳涯趕緊拿出洗耳恭聽的態度。
「我不是我媽的親女兒,我爸是二婚,我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親媽跟我爸是協議離婚,現在的後媽當時是我爸的秘書,你聽懂沒?」
陳涯收起了自己輕浮的表情,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顧雨晴這話聽上去就感覺像是人間慘劇了。
「也就是說,後媽小三上位,擠走了我親媽,就是這麼一個故事,」顧雨晴怕他不理解又解釋了一遍,「在我爸跟我媽攤牌的那一天,我媽抱着我上了他公司的頂樓,說要帶着我一起跳下去,死在他們公司門口,當時還有新聞。」
說完,顧雨晴從枕頭底下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相冊,真的在陳涯面前開始翻找起來,好半天,才從相冊的底部找到了一張報紙的老照片。
照片上,黑體大字寫着「千億老總妻女欲跳樓輕生,被口才感動勸下,圍觀人群……」後面的字太模湖看不清。
下方螞蟻般小字旁邊,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小女孩。
「你看,這個是我媽,這個是我,新聞亂講,她不是被口才感化什麼的,純粹就是我爸答應她的條件同意離婚了,她才下來的。」
陳涯看着那張照片,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只能呆呆點頭。
「這照片裏是我8歲的時候,那時候,我爸的資產還只有千億。你看我,小時候可愛不?」
「可愛。」
「是不是挺可愛?我當時剛從二十多層的頂樓下來,風吹得臉都麻了,但是看上去面無表情跟沒事人一樣,是不是很可愛?」
「可愛極了。」
顧雨晴又欣賞了一陣自己的童年,接着收了手機,繼續說道:
「我當時還小,壓根不怕死,媽媽告訴我,我們要去跳樓,我聽了還覺得很興奮,還幻想能在天空中飛,後來沒跳成,還覺得很可惜……你幹嘛?」
她話音未落,陳涯已經把她抱了個滿懷。在陳涯懷裏慢慢被擁緊,顧雨晴感覺既充實又有安全感。
「沒什麼,突然想抱抱你,好,抱完了,你繼續說。」
「剛才挺舒服的,你繼續抱着,我繼續說。」
顧雨晴換了個方向,躺在了陳涯身上,繼續講道:「當時我媽跟我爸達成的協議大概內容就是,不管以後小三給他生了多少個,都一定要讓我繼承我家的公司。」
陳涯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斷,顧雨晴繼續講述道:
「我爸答應了。不管他是真的被感動了也好,還是擔心我和我媽死在他公司外面影響不好也好,總之他是答應了。
「親媽還是疼孩子的,她想用最後的力量給我爭取一點東西,但是誰也沒想到,我們家後來的生意,能做到那麼大?將來公司由誰來繼承的問題,甚至能引來領導層的關注。
「隨着我的兩個可愛弟弟妹妹的誕生,當年的那個協議對於我後媽來講,變得越來越不可接受,甚至對於我父親來講也不可接受,因為我總要嫁人的。」
顧雨晴轉頭看向陳涯,微微一笑: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跟我明說這些,但我知道他們心裏在擔憂什麼,所以我大概十來歲的時候就跟他們宣告過了,我這輩子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結婚。
「所以,我不能談戀愛,也不會結婚。你現在應該懂了吧,為什麼我開始就跟你講不會談戀愛?」
聽完這些,陳涯深吸一口氣:「懂了。」
他頓了頓,對顧雨晴問道:「你這些話,跟別人說過嗎?」
顧雨晴聳了聳肩:「對於上層圈子來說,這件事都快成半公開的秘密了,很多人都知道,我沒有特意跟誰說,像今天這樣一吐為快,還是第一次。」
陳涯說:「我能再抱抱你嗎?」
顧雨晴沒說話,轉過身,雙手繞過他的肩膀,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這麼靜靜抱了有幾分鐘,顧雨晴如同從水裏浮起來一般,起身道:「現在該你了。」
「什麼?」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交換自己的秘密,我已經說了一個了,現在該你說了。」顧雨晴噘嘴道。
「嗯……好難。」陳涯撓了撓嘴角,「我好像沒什麼稱得上秘密的事情。」
「你就說,你的初戀是誰吧?」顧雨晴叉腰問,「真的是那個江心海?」
「嗯,是的。」
「是那個唱歌的天后江心海?」
「是她。」
「哼——」顧雨晴發出思考的聲音,「這麼說,你當時在酒吧里玩真心話的時候,還真沒騙人?」
「從我見到你第一眼起,」陳涯說,「我對你就沒有撒過一句謊,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顧雨晴瞪大眼凝視了他好一會兒,忽然攥着粉拳捶了他胸膛一拳。
「突然這麼有男友力幹嘛?還怪害羞的!」
「……」
之前陳涯對顧雨晴的過去不理解,對她這種家產難以想像的人,總感覺難以親近,對於她的一些行為,有時候會覺得那是大小姐脾氣。
今天他才發現,她其實沒多少大小姐脾氣——可能在某些部分有一點,但並不讓人討厭。
她沒有接受精英教育被保護得很好的那種孩子的壞毛病,相反,她的心理或許比吃苦長大的人更加健康,抗壓能力更強。
他現在也能理解,為什麼顧雨晴對於自己的事業那麼看重了——她將要繼承的公司,對於她來說實際上是枷鎖。
】
她只有自己成長到足夠強了,才能有底氣擺脫這道枷鎖。
所以她才一定要贏。她的投資一定要成功,他的公司也一定要賺錢。
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跟自己強調這些。
「如果你不是這樣的身份,我也沒有那樣的過去,我肯定,絕對,一定,」陳涯說,「會毫不猶豫地,用盡一切手段把你追到手。」
顧雨晴聽完微微一愣,隨後柔美的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笑顏:
「漂亮話誰不會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在你追到我之前,我說不定就先追到你了。」
……
下午,陳涯又回了一趟公司,這次是他自己一個人回的,腳步甚是輕盈。
他心情不錯。
下午的時候,天晴雨霽,煙消雲開,他和顧雨晴在那個小房間的床上躺了很久,聊了很多話題。
他們從商業規劃一路說到小時候的事情,顧雨晴說了很多世家內部令人震驚的信息,她也同樣震驚於陳涯的童年生活。
顧雨晴很迷人,很有魅力,不管是靈魂還是身體。
等到房間到鍾後,陳涯又續了一個鍾,兩人又聊了一個小時,才依依不捨地退房下樓,陳涯都感覺,那個前台的小妹看自己的眼神很欽佩。
回公司,陳涯剛進辦公室就發現,情況不對。
氣氛有些不對。
明顯跟上午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看到他進門,石川棟長身站起來,一路小跑朝他跑過來。
「涯哥,火了火了火了火了……我們火了!啊不,你火了!」
陳涯納悶地盯着他:「你說什麼?我什麼都沒幹啊?」
「你上午的時候,不是在菠蘿菠蘿發過一個視頻嗎?」石川棟語速極快,「那個視頻才用了一個下午,播放量就破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