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天亮之後,天空中的雨終於停了。
但是太陽卻依舊像是羞怯的少女一般躲在烏雲之後不肯出來,所以整個天依舊顯得有些陰暗。
被雨水澆透的大地上因為寒氣開始泛起了片片白霧,隨着時間他退意霧氣越來越大,最終像是一片濃稠的白布一般覆蓋了整個草原。
木華黎隼看着中軍大帳的門帘被人掀開,霧氣像是流水一般湧進了大帳之中。
被炭火燒的暖和的大帳一下子就冷了幾分,原本有些萎靡的木華黎隼立刻就精神了起來。
「薩滿大人,昨晚的損失已經統計出來了。」
走進大帳那人單膝跪地稟報道。
「說!」
木華黎隼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不想多說一個字。
「昨晚敵方突襲,共殺死我方六十七人。其中包括土谷王慕容勤友,鮮卑可汗万俟海尹以及各部族下屬的戰將共計三十六人,其餘的都是親衛營士兵以及普通士卒。」
聽到下屬報出的數字,木華黎隼頹然地用手揉捏着自己的隱隱發脹的太陽穴。
木華黎隼揉捏了約莫一刻鐘,期間一句話也沒說,跪在原地的下屬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既然事已如此再懊悔也沒用了,現在漁陽城那邊的計劃如何了?有沒有消息送過來?」
就在那名下屬跪的大腿都要發麻了,木華黎隼才出聲問道。
「剛才斛律符大人已經發來了戰報說您的計劃雖然沒有完美的成功,但是也算是成功了大半。」
「能夠成功一半也就夠了,你們殺我兩位部族首領,我現就要你們用萬千人命來賠償。」
木華黎隼陰鬱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傳令給斛律符,讓他們繼續進攻漁陽郡城,同時通知大營中的所有人立刻啟程。」
木華黎隼站起身來,原本身上那種頹然的感覺一掃而空,他像是又變回了那個自信且高傲的自己。
隨後,草原部族的大營中傳出了悠揚的牛角號聲,駐守在大營中的所有人紛紛開始準備起來。
而遠在他們幾十里外的草原上,李毅帶着五百多人奔馳在濃霧之中,此時他們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因為當逃出草原部族的大營之後,赫連冬就確認了万俟海尹的身份,李毅他們這才知道他們抓住的竟然是鮮卑族的可汗,這讓他們大為興奮。
眼前的濃霧雖然遮擋了他們的視線,但是他們依舊憑着李毅的司南朝着漁陽城的方向前進。
被打暈的万俟海尹和羽真雷在戰馬的顛簸下終於醒了過來。
由於万俟海尹被安肅綁在了自己的戰馬前方,所以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擰頭朝安肅的大腿咬去。
不過卻被安肅發現,安肅立刻朝着万俟海尹的腦袋上就是一巴掌。
万俟海尹被安肅的這一巴掌打的暈頭轉向。
「你們這群該死的傢伙快放了我,否則我們待到我們破城之時我鮮卑大軍定然將你們滿門屠盡。」
万俟海尹眼見這種動口方式不行,他便立刻換了一種動口方式。
不過結局卻是一樣的,他的腦袋再次被安肅又狠狠地來了一巴掌。
原本還想要繼續叫囂的話也被安肅這一巴掌給打了回去。
「大膽,你們竟敢如此折辱我汗,放我下來我要與你們決一死戰。」
邊上的羽真雷雖然失血過多大腦有些眩暈,但是見到万俟海尹被打他的立刻在馬上怒吼道。
只可惜他是被李毅綁在戰馬上的,所以他連腰都直不起來只能趴着馬背上憋紅這臉怒吼。
周圍的士兵見此全部都哈哈大笑。
「這就算折辱了?你不知道老子在黃風寨的時候,那些折辱人的手段還沒施展出來呢!」
安肅用手拍了拍万俟海尹的腦袋,一臉邪笑地對羽真雷說道。
「要殺要剮沖我來,要是我皺一下眉頭算我輸。」
「喲,看你大虞話說的不咋地,沒想到你還如此忠心的嗎!」
李毅很是詫異他沒想到一個鮮卑人竟然還知道這句話。
「哼!莫要以為只有你們大虞人講忠孝仁義,我鮮卑族人從來不缺忠肝義膽之輩。」
羽真雷一臉傲氣地說道。
「呦,沒想到你們這些蠻子還知道忠孝仁義啊!」
安肅不由嘲諷道。
隨即他的身後便傳來了赫連冬的假咳聲,安肅回頭一看發現赫連冬以及自己剩下的七名部下都不滿地看着自己。
「赫連兄弟,在下失言了你們莫要往心裏去。」
安肅立刻拱手作揖給赫連冬他們道歉。
「安君,以後莫要如此說了,你本人也是昭武九姓按照大虞人的角度來看你自己也算是蠻子!」
李毅見赫連冬他們很是不滿安肅的話,他立刻開了個玩笑給安肅解圍。
「哦,對對對!你看我本人也是昭武九姓和你們草原諸部一樣都算是蠻子。」
安肅拽着自己捲曲的頭髮給赫連冬他們看。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安肅竟然不是大虞人。
對於昭武九姓,草原部族之人都非常清楚,曾經就是他們將昭武九姓給覆滅的。
可以說草原部族乃是昭武九姓的生死大敵,如今安肅這個昭武九姓之人能給他們道歉已經算是非常給面子了。
赫連冬他們也知道草原部族當初覆滅昭武九姓的行為有些不厚道,於是也就順着李毅的話說道。
「安君多慮了,我等沒有往心裏去,現在無論是你還是我們都歸附了大虞,我們也算是半個大虞人了,不能算是蠻子了。」
赫連冬也半開玩笑地說道。
「數典忘祖的東西,你們這些傢伙背叛本族死後必遭狼王神的懲罰。」
聽到安肅稱呼對方為赫連兄弟,万俟海尹立刻就明白了赫連冬他們的身份,畢竟當初赫連允叛離土谷族的事情在草原上還是有些影響的。
「實在是可笑,背叛本族就要遭受狼王神的懲罰?那當初慕容一族帶着我們叛離你們鮮卑族為何能在草原上生存了數百年?難道說你們鮮卑族已經被狼王神給拋棄了?」
對於万俟海尹的指責赫連冬絲毫不為所動,他立刻嘲諷道。
「這······!」
万俟海尹被赫連冬徹底噎的說不出話來了。
的確如赫連冬所說 ,當初他們土谷族就是慕容氏帶着一部分族人從鮮卑族中叛離出去的,並且在隨後幾百年裏發展壯大成了能與鮮卑族匹敵的八大族之一。
「哼,那豈能一樣,無論如何慕容氏叛離後依舊是我草原部族之一,依舊信奉狼王神而你們赫連氏則不同,你們是徹底背棄了祖先背棄信仰。」
想了好一會万俟海尹才義正言辭地說道,只是眾人都在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他的底氣不足。
李毅聽到此處不由笑出了聲來,對於草原部族的由來他的師傅曾經明確地告訴過他。
「草原眾族皆為夏之苗裔,其先祖乃為桀之子嗣也。」
對此李毅當時還表示過懷疑,可後來隨着他讀了很多的典籍才發現這個說法很可信的。
「你這小子有什麼可笑的?」
万俟海尹不滿地對着李毅怒斥道。
隨即他的腦袋再次被安肅狠狠了來了一巴掌。
「對待我家公子你最好放尊重點,否則你安爺我會讓你好好吃吃苦頭的。」
「你口口聲聲說背叛種族,背叛信仰可你們卻不知道你們與我大虞同出一脈都是華夏之苗裔,只可惜你們現在已經徹底忘了自己的祖先,也忘記了你們原本的信仰了,所以你們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李毅的話讓在場的万俟海尹和赫連冬等人都萬分詫異,就連這五百大虞士卒也不敢相信。
草原部族之人自出生以來就被教導他們與大虞人乃是不同種族,大虞人乃是他們隨時可以搶奪的懦弱羔羊。
他們是狼王神放牧的牲畜,而草原部族之人則是狼王神的子孫,是大虞人的主人。
而大虞人則從小被教導草原部族之人都是茹毛飲血的蠻子,他們是未開化的野人,他們矇昧無知。
他們父親死了兒子可以繼承父親的妻妾,哥哥死了弟弟則可以繼承哥哥的妻妾,這簡直就是鮮廉寡恥完全與畜生無異。
所以無論是哪一方都看不起對方,而現在李毅卻說草原部族和大虞是同出一脈這讓在場的人全部都不能接受。
「我知你們不信,我且問你們你們草原部族的最早的先祖可是名為淳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當万俟海尹聽到淳維的名字時,眼底不由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
他沒想到李毅竟然知道淳維這個名字,要知道現在的草原部族之人很少有知道這個名字的。
即使是赫連冬他們都不太清楚,這個名字也只有一些部族的首領或者比較古老的部族之人才會知道。
「那你可知道淳維的父親為何人?」
李毅發現了万俟海尹眼神中的異樣,他知道對方定然是直到淳維這個名字的,畢竟他們鮮卑族在草原八大部族中算是歷史最悠久的一族。
「淳維的父親就是夏桀!」
李毅見万俟海尹不回答,他便自顧自地介紹起了淳維。
「李公子,你說的夏桀可是那個亡國的暴君夏桀?」
終於大虞這五百騎兵中的一個士兵忍不住問道。
其實他也並非什麼讀書之人,但是他未曾參軍時在家他最愛聽村中的教書先生給學生們講史。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成湯伐桀和武王伐紂,而印象深的原因是因為說書先生說夏桀和商紂他們都沉溺美色才丟了社稷。
而他當時則是幻想過那禍國殃民的妺喜和妲己到底能夠美到什麼程度,也許比村頭的李寡婦漂亮好幾倍吧。
甚至他還幻想過自己要是能夠娶到妺喜和妲己那樣的美女就算失了國他也願意,畢竟古人還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呢。
「就是那個夏桀,草原部族的先祖淳維就是夏桀的兒子,夏朝滅亡之後他便帶着族人逃到草原上,最後形成了草原諸部。」
「你放屁,我們草原部族乃是狼王神的子孫,不是什麼狗屁淳維的子孫。」
被捆在馬背上的羽真雷終於忍不住了,他接受不了李毅的說法不由大罵道。
「你莫要激動,我看你與草原部族的其他人不太一樣,你的眼睛與草原部族之人不同乃是異色,倒是與安君差不多,看來你也有西方色目人的血統吧。」
李毅看着羽真雷說道。
「狗屁!我乃是地地道道的草原男兒,是羽真氏的子孫,我羽真氏乃是正統鮮卑古姓,不是什麼狗屁色目人。」
被綁在馬背上的羽真雷突然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他努力地想要直起身來,可是任憑他漲紅了臉也沒能直起身子來。
「你的眼睛騙不了我,你就是有色目人的血統,這是你否認不掉的。」
李毅卻絲毫不留情面地說道。
「你放屁,我是鮮卑的漢子,你再瞎說我割了的舌頭!」
羽真雷徹底的怒了。
不過眾人都發現了他的憤怒之中夾雜着絲絲的惶恐和自卑。
「好了,莫要再說了,圖讓這群大虞羔羊嘲笑,狼不需要羊羔承認地位,你是否是鮮卑男兒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万俟海尹眼看着眾人都在恥笑羽真雷於是立刻開口制止羽真雷繼續和李毅辯駁。
被万俟海尹這麼一說,羽真雷立刻冷靜了下來。
「我沒有任何恥笑的意思,在我看來無論是哪一個種族,哪一個血脈追本溯源大家都是人,種族血脈在我看來都是人為劃定的一種界限,是一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為之的,就比如你們的狼居庭!」
「哼,那你們的大虞皇朝又能好到哪裏!」
万俟海尹不屑地反駁道。
他的話立刻讓周圍的士兵面露怒色。
「我說狼居庭並非是要製造對立,只是我之前就了解過這狼居庭在我看來相比較你們這些可汗和部族的王,他們才是草原部族真正的統治者,他們的神權已經完全凌駕於你們的王權之上了。」
「那有如何,我等都是狼王神的子孫自願奉獻所有一切哪怕是我們的王權。」
万俟海尹不屑地說道,只不過他自己都感覺自己說的有些言不由衷,對於狼居庭他們這些部族首領其實並不太信奉。
畢竟作為一族之長,誰都不喜歡聽別人隨意發號施令。
可狼居庭在普通部族牧民心中的地位實在太根深蒂固,一旦自己表示反對自己定然會被自己的部族之人推翻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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