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離得很近,以至於,他們可以毫不費力地嗅到來自彼此身上的淡淡煙草味道。
他們在某些方面其實是很相似的。
而這樣的人,往往不是摯友,就是宿敵。
很明顯,寵天戈和林行遠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對摯友。
「不過是一份給孩子的小禮物,你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還是說,你對自己的自信心越來越不足了,都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強化鞏固了?」
最後,林行遠淡淡地吐出一口氣來,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看見,寵天戈的眼底露出些許的淡紅色來,那意味着,這個男人在生氣,但依舊在克制着,或許在對方的心裏,自己早已被撕碎了一萬遍。
然而在表面上,他們兩個卻比誰都表現得要雲淡風輕。
星漢集團的另外幾個代表已經乘車離開,林行遠的助理將車子開過來,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氣氛詭異,並沒有讓車子靠得太近,而是不遠不近地停在幾米開外,靜靜地等待着。
沉默了片刻,寵天戈伸出手,在林行遠的西裝胸口位置輕拍了幾下,低聲說道:「少耍花樣。」
後者也在微笑:「彼此彼此。哦,對了,你別忘了,天寵和星漢的合作才剛剛開始,我接下來都會留在中海,恐怕最少也要有三五個月的時間吧。」
說完,林行遠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車子,拉開車門,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讓助理開車。
寵天戈站在原地,看着那輛車駛離車庫,在車庫出口稍一停頓,然後便飛快地離開,成為視線中的一個小點,然後消失不見。
那個首飾盒,就落在他的腳邊。
想了想,他還是把它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面幾乎不存在的灰塵,寵天戈將它重新揣入懷中,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一路返回宴會廳,大家都以為他去送蔣斌,包括榮甜,所以誰也沒有起疑。
不過,她從之前就意識到了,寵天戈的情緒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段芙光的影響,她不敢多問。
好不容易,宴會終於結束。
他們將賓客一一送走,一看時間,居然已經十點鐘了,寵靖珩早就吃過奶去呼呼大睡了,他們今晚沒有返回家中,就在酒店的樓上開了套房,保姆帶着兩個孩子睡在隔壁。
「寵先生,這是清點完畢的禮物,都已經送過來了,麻煩您過目,包括休息室保險櫃裏的那些。」
酒店的值班經理帶着幾個保安,將今晚客人們送來的賀禮都搬到了套房裏,再遞上一張清單。
「知道了。」
寵天戈坐在沙發上,神態有些疲倦,隨手從茶盤裏拿了幾個事先準備好的紅包遞過去,經理道謝,帶着人很快離開。
他隨意地看了一眼,只見地毯上擺滿了花花綠綠的禮品,不用去看也知道,都是一些很拿得出手的東西。
眯眼看着手上的清單,寵天戈下意識地去找林行遠的名字,發現那上面只記了他代替蔣成詡送來的那一份賀禮,而他自己私下裏送的那枚玉鎖,卻並不在上面,沒有任何的記錄。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心煩。
他隨手一撂,不再看了。
榮甜進門就去洗澡,大概是之前在休息室的那一場歡愉,令她渾身都出了汗,忍了那麼久,她實在忍不了了,急不可耐地跑進了洗手間。
她洗得有些久,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是微紅的,猶如滾着露珠的玫瑰花瓣。
「你要去洗嗎?還是休息一會兒?」
她走近,俯身問道。
奇怪,寵天戈今晚明明沒有怎么喝酒的,她記得很清楚,但他的臉色卻很是疲憊,就好像在頭痛一樣。
剛問完,榮甜就被他一把拉住,不得不坐在他的腿上。
「等會兒再洗。」
他沉聲回答了一句,然後又不做聲。
她打量着他,那一絲古怪在心頭如漣漪一般擴大,榮甜有些不安,用指尖去輕觸他的眉眼,忐忑地問道:「怎麼了?」
寵天戈還是不說話,只是從懷裏掏出那個首飾盒。
他把它放在攤開的手心上,然後去看她。
榮甜微微一驚,囁嚅了一聲,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原本是把它放在休息室的保險櫃裏的,其他客人的禮物都是放在一起保管的,可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帶着寵靖瑄回了休息室,就把它單獨收了起來,也沒有去登記。
「你……」
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他在休息室里看見的,怪不得他的臉色在宴會的後半段一直不太好,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其實不想收的,他說是給孩子的,讓我一定收下。當時那種情況,拉拉扯扯更加難看。所以,我就……我本想找個機會再還給他的……」
雖然委屈,可榮甜還是解釋了一遍。
她回憶了一遍過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做錯了,寵天戈為什麼要生氣,而且還把東西擺在她的面前,就好像人贓俱獲一樣。
他不開口,就好像在估量着她的話到底可信不可信一樣。
榮甜忍了又忍,終於還是眼眶泛紅,她從他的腿上站起來,像個執拗的小孩一樣,聲音冷漠:「我沒有撒謊,你要是不相信,就去問他好了。我不是貪小便宜的人,雖然我不懂玉,可我也知道這東西很貴重,不會亂收的。」
她的樣子終於令寵天戈的表情產生了一絲動容,他試圖伸手去拉她,不料,卻被她躲開了。
他忽然浮起一股怒氣,許久許久未曾有過。
「過來。」
寵天戈耐着性子,喊了一聲。
榮甜微微垂着頭,不肯過去,甚至,她直接跑了,跑進房間,還把門反鎖上了。
套房裏有好幾間房,她不擔心他沒有地方去睡。
這個舉動,令寵天戈感到一絲哭笑不得。
他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不想洗澡,也不想睡覺。
正想着,隔壁房間和這間房相連的那扇門被人輕輕推開了,寵天戈沒有回頭,他知道,有這個膽子的人,只有他的兒子。
果然,那小人躡手躡腳地走過來,從後面捂住他的眼睛,故意憋粗了喉嚨,小聲問道:「猜猜我是誰?」
他忍着笑意,故意配合:「你是大灰狼,我是小白兔。」
寵靖瑄嘆了一口氣,很無奈似的,鬆開手,他走到寵天戈的身邊,一屁股坐下來,一手托腮,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爸爸,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幼稚啊?」
一句話,險些令寵天戈噴出一口老血來。
「我怎麼說大灰狼呢?你居然還說自己是小白兔。」
寵靖瑄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寵天戈。
他的媽媽都要被人搶走了,而他的爸爸還在這裏裝小白兔,看來,一切只能靠自己,誰也指望不上了,難不成,他要指望那個睡在隔壁的奶娃娃?
「爸,那個林叔叔喜歡媽媽,媽媽好像不喜歡他,但是一見到他,媽媽就會很緊張。」
想了幾秒鐘,寵靖瑄手腳並用地爬到寵天戈的身上,一臉鄭重其事地說道。
「哦?是嗎?你怎麼知道?」
寵天戈微笑着,一挑眉頭,示意他說下去。
雖然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太地道,不過,為了媽媽,寵靖瑄豁出去了,索性把上一次在醫院見到林行遠,以及今天見到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講給了寵天戈。
頓了頓,他的眼睛一瞄,一下子看見了放在寵天戈手邊的那個首飾盒。
「哎,就是這個!媽媽說不要,他偏要給,還說是給珩珩的,什麼你不要就扔了之類的。我覺得他一直在看媽媽,就跟媽媽說收下吧,然後帶着媽媽回休息室,不用再跟他聊天。怎麼樣,我聰明吧?」
寵靖瑄歪着頭,一臉得意,就好像立了大功一樣。
寵天戈一怔,想起榮甜剛才所說的話,果然和小鬼頭說得差不多,她的確沒有撒謊。
看來,是自己小心眼了。
「爸爸,不要讓他再見媽媽,他才是大灰狼,媽媽是小白兔,我們要保護好小白兔。」
見寵天戈半天不說話,寵靖瑄很緊張地用頭蹭了蹭他的胸膛,小聲提醒道。
他失笑,連一個孩子都能看得清楚,也許,是林行遠太張狂了,如果他之前還有所收斂的話,那麼經過骨髓捐獻這件事,他是一點兒都不打算退讓了。
「怎麼保護小白兔?」
摸着寵靖瑄新長出來的軟軟的頭髮,寵天戈笑出聲來,輕輕地問道。
「給她好多好多胡蘿蔔。」
寵靖瑄絞盡腦汁,說完,他就打了個哈欠。
見他穿着睡衣,還光着腳,寵天戈就知道他是偷跑出來的。
於是,他直接把兒子抱起來,將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間,哄他睡下,關了燈,這才走回來。
洗了個澡,寵天戈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多了,他很明白,自己剛才是吃醋了,所以才會用那樣的方式和榮甜說話,甚至遷怒於她。
他試了試,果然,她從裏面反鎖了房門。
不過,這難不倒他,他找來客房管家,輕鬆地就打開了門鎖。
房間裏沒有開燈,榮甜已經睡下了,背對着房門的方向,柔軟纖細的身體有一大半藏在被子下面,隱約可見她的圓潤肩膀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