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曲市在中國算不上發達,但是城市自然環境優美,基礎公共設施和醫療條件完備。這裏沒有什麼富可敵國的超級企業或金融商圈,我所在的箭頭說是最大的一家毫不為過。但是萬曲在整個中國甚至世界上都享有盛名,因為這裏是全中國富豪的聚集地,說它富可敵國一樣毫不為過。
我從小在航沙區長大,與百吉區相反,航沙區是普通市民的聚居地,這裏沒有富豪,但都是聰明能幹的人,因為那些弱者早就在當初富豪衝擊浪潮中被淘汰了,留下的都是能夠在萬曲飛漲的物價環境下生存的佼佼者。我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在我大學畢業那年,我憑藉出色的學業成績和優異的面試表現成功進入箭頭。父親非常欣慰,帶着母親和我去航沙區最熱鬧的大排檔去吃飯。那天晚上我和父親暢快對飲,一邊吃着美味的鐵板燒一邊大口喝着冰涼的扎啤。父親說我長大了,可以靠自己打拼了。母親向來話不多,但是一直都微笑的看着我。我當時感覺非常的幸福,不是因為求職成功,而是因為家的溫暖。
那天晚上不是我第一次喝酒,卻是我喝的最多的一次。
印象中父親把我背回臥室。
印象中母親幫我蓋好被子。
印象中父親那晚一直有事情瞞着我。
印象中母親微笑的雙眼中含着淚水。
那也是我最後一次喝酒。
第二天起來已經是下午一點,父母早已不在家中,床頭的信封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個老式的棕色牛皮紙信封,我輕輕的抽出白色的信紙。剛勁有力的字體提醒着我這是父親親筆寫的。我看到開頭的「兒子」兩個字時,頓時感覺有些異樣。或許是剛剛酒醒有些迷糊,我一邊看一邊把信的內容念了出來。
當念到最後一行時,我早已泣不成聲。
「但願我們不再見面。」
我不知道讀完信之後我哭了多久,我當時只想逃離這個世界。那年我22歲。
生活是有魔力的,只要你不想死,它總能讓你為它服務。沒錯,生活還要繼續。當天中午我接到電話,對方的語氣非常謙卑禮貌。
「您好,請問是楊楓先生嗎?」
「您是哪位?」父母一夜之間從我的生活中蒸發,我的思路還沒有恢復正常,只是機械的作答。
「您好,請問您今天什麼時間段有空?」
「沒時間。」我沒好氣的掛斷電話,態度這麼好卻不自報家門,說不定又是哪個無聊的詐騙團伙。
我起身離開臥室,恰巧門鈴響起。我匆匆走到門口透着貓眼查看外面,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今天這是怎麼了,莫名電話之後又是莫名來訪。看這架勢沒有要輕易離開的意思,我索性大膽打開了房門。
「您好,我們來接您去您的新家。」右邊的人禮貌的伸出手。
「接我?新家?」這種開門見山讓我有些不適應,我本以為來者不善。
「是的,請您現在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這就出發。」那人的手還在舉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和他握了握手。
「現在出發?什麼新家啊?這就是我家啊。」儘管直覺上覺得這兩個人不像壞人,但是他們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懂。
「按照您父親的指示,我們必須在晚上五點前到達,還有三十分鐘,請您現在收拾——」
「慢着。我爸的指示?你們是誰?」我立即警覺起來,我父親昨晚剛剛失蹤,怎麼現在會派人來找我?
等等……指示?派人?我爸是個鐘錶修理工啊!
「楊楓先生,請您相信我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我們馬上出發,您父親還囑咐我們提醒您帶上一個信封。」兩個黑衣人似乎對我的驚訝早有準備。
「信封?你們怎麼知道?」我再次疑惑起來,信中提到了昨天喝酒的事情,肯定是昨晚父親剛寫的,他們兩個陌生人怎麼會知道。
「您父親再三叮囑我們一定要確認你帶上了信封在送你去新家。請相信我們。」黑衣人的語氣沒有絲毫改變,這讓我有些動搖。自信的人容易讓人相信。
「給我十分鐘。」我沒有等他們說話,砰的關上了房門。
下周一才正式上班,沒有父母的幫助,我不清楚我的薪水能不能養活自己,而我更懼怕一個人的生活。環顧這個小家,五十多平米的房子被我母親收拾的規規矩矩一塵不染,我在這裏度過了最快樂的童年時光,每看到一件家具我就能想起一些回憶。在父母臥室的大床上玩耍,在廚房舊式的灶台上學着炒菜,在古老的紅木寫字枱上為學業奮戰……我為什麼要離開這裏去其他地方?不可能,就算是我父親要我離開這裏,我也不會答應的。
「您準備好了嗎?」門外開始催促我。
「你們走吧,我不會跟你們走的。」我大聲喊道。
接下來是鑰匙插進鎖孔和卡簧彈開的聲音。他們居然會有我家的鑰匙!我迅速打電話報警,同時衝到廚房拿起菜刀準備反擊。可是黑衣人推門進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張卡片。我雖然年紀小見識短,但是萬曲市的居民沒有人不認識這張卡——百吉卡!
我下意識的放下菜刀,伸手拿過那張卡,雖然我不懂得鑑別真偽,但是我相信這種全國罕見的卡是難以仿造的。而且卡片上面的照片是我父親!
「這是我爸的卡?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們到底是誰?」我仍然沒有放鬆警惕。
「您不帶行李也可以,但是請務必帶上信封,我們現在就出發。」黑衣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覺得一張百吉卡能夠說服我跟他們走。
「如果我跟你們去了所謂的新家,這裏怎麼辦?」我問了我當前最關心的問題,這裏才是我真正捨不得的地方。
「明天這裏將被機械拆除。」
十分鐘後我背着書包,右手拖着一個行李箱,左手拿着那個似乎很重要的信封,最後一次走出家門。
難道明天這裏就是一片廢墟了?後天可能會被百吉區吞併蓋起別墅大院?我坐在黑衣人開來的車裏,腦子裏胡亂的想着。一路上我問什麼他倆都不回答,和在我家門口時候的態度截然相反。
「我的新家在哪兒?」最後我問道。
「百吉區平行別墅。」黑衣人簡短的回答了我。
「百吉區?你說我的新家在百吉區?」我一個航沙區的普通人居然會住進百吉區,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黑衣人一邊打方向盤一邊點了點頭。我沒有再問平行別墅的事情,我有一種預感,當我到了那裏之後我會解開疑惑的。
我從小痴迷汽車,對各大品牌的主流車型了如指掌,所以畢業之後我選擇到箭頭求職。很快我們到達了目的地,下車之後我才發現我剛才坐的竟然是一輛賓利雅致728!
「這車是……」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問。
「這是您父親的車,我是他的司機。」黑衣人似乎預料到我會提出這個問題。
我沒有說話。區區一個修表的,怎麼可能會有這輛車?無數的疑問擠在腦海中,我思路混亂的跟着黑衣人來到一幢大氣威嚴的別墅前。院子的鐵門上掛着一個不規則的牌子,四個金色的大字映入眼帘——平行別墅。
我站在門口順着鐵柵欄向兩邊望去,在大概一百米的距離處柵欄才拐彎,這大院至少寬二百米,不用去算也能想像這大院的佔地面積有多大。大門沒有上鎖,準確的說大門上根本就沒有鎖,難道說成天勾心鬥角的富豪們也敢夜不閉戶?我搖了搖頭走進了大院。
院子裏的綠化非常到位,清新又不顯得擁擠。除了大片的草地和我能認出的名貴花卉之外,還有很多掛着小牌子的大樹,上面標明品種和種樹的時間,基本上都有百年之久。我環顧四周,感覺這裏的環境確實要比原來的航沙區好太多,而真正吸引我的仍然是那幢平行別墅。
黑衣人帶我走到別墅的正門,遞給我一把金色的鑰匙。我明白他的意思,轉身用那把冰涼的鑰匙打開了房門。我以為會看到父母留給我的東西,但實際上我穿過門口的走廊,站在燈火通明的大廳,忽略了周圍無比豪華的裝潢家飾,僅僅把目光停留在一個麵包機上。
噔!
麵包機彈出兩張麵包片,很明顯有人設定了定時烘烤。
我轉身想問問那個黑衣人我來之前誰在這間房子裏,可是他已經不見了。
整個房子裏只剩下我一個人。下午五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