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 第五章:監軍建在隊上(6)

    後周廣順元年臘月二十三日,在北唐軍建軍史上是一個頗為重要的日子,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在彰武軍前營進行小年聚餐的喜樂氣氛中,一項關係重大的軍事制度改革悄然起步,後世的史學家們,無論是官方的還是民間的,幾乎一致認為這項改革對於結束五代軍閥混戰地方軍事割據的局面有着重要的歷史意義。這便是後來成為北唐軍三大基本軍事體系之一的監軍制度改革。

    縱觀人類軍事發展史,監軍的歷史悠久而綿長,在人類進入中央集權制發展階段之後,每個朝代的武裝力量背後都有這一制度若隱若現的身影。越是監軍制度成熟、穩定的朝代,其中央政權對軍隊的掌控力度便越強,越是監軍體制被逐漸廢弛甚至消滅的年代,軍閥割據現象,兵為將有現象便不可避免。

    一般而言,歷史上的監軍制度無非分為文官監軍、武官監軍和宦官監軍三種模式。其中收效甚微的是武官監軍模式,效果顯著但副作用同樣顯著的則是文官監軍模式,而相對效果比較顯著且副作用比較小的,則是被所有人詬病不止的宦官監軍模式。

    用武將來監視武將,很難避免武將之間串通一氣蒙蔽上聽,用文官來監督武將,則很難避免文官和武將之間相互爭權奪利最終因文武不和而導致軍事行動的效率與效果大打折扣,用宦官來監督武將雖然成本低效果好,卻容易培植出一些位高權重一手遮天的權閹巨丑。因此建軍制度自從一誕生,便一直在武將集團的抵制與反對中艱難前行。

    廣順元年年底出現在延州軍中的這種簡單但卻獨特的監軍制度,是一種完全不同於上述三種制度模式的全新制度,以至於一百年後一個叫做司馬光的學者認為這種制度的出現是一次劃時代的變革,是一次真正實現軍權公有化的嘗試,儘管創立這一制度的北唐執政王本人一開始很可能是希望能夠通過這種制度更為全面更為穩固地掌握軍隊,但是事實上,這一制度後來的發展和演變最終導致了歷史上第一支新型軍隊的誕生,這位以史學造詣精深而著稱的學者高度讚譽說:「自周望以來未有之變法,衛鞅之兵爵,文皇之府衛,皆不及也。故成大業於暮唐,整六合以故周,國朝基業,實奠於此」

    這種在後世受到如此高度推崇的制度,其核心卻僅有短短的六個字——監軍建在隊上。

    北唐執政王認為,歷代監軍制度之所以最終失敗,是因為這種制度從根本上是一種不屬於軍隊系統本身的政治制度,這種制度本身設立的目的便是對軍隊進行監控和制衡,沒有人願意被監視被制衡,因此這種制度從建立之初開始邊走上了歧途,是以軍方的對立面的形象出現,因而這種制度受到軍方將領千方百計的破壞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因此北唐執政王在設計監軍制度時充分考慮到了這一點,他將監軍制度化為了軍隊制度的一部分,他將整個監軍制度打散,融入到了軍隊制度體系當中去。讓監軍本身成為軍隊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監軍也是當之無愧的軍人,只不過在承擔作戰職能的同時,大大小小的監軍們還充當着軍內教化者和人事部門以及軍法部門主管的重要角色。

    軍官的升遷和將領的選拔將由負責作戰的部隊主官進行提名和推薦,但要由負責監軍工作的主官進行審查和覆核,前者提名和推薦的依據主要是對象個人的能力和素質,而後者審核的依據則主要是對象的政治操守和職業忠誠度,後世認為這是軍隊體制內的中書門下分權改革,從形式上看,這種觀點是有一定道理的,這種模式和流程能夠有效地避免軍隊變成將領的私人武裝,同時也不至於因為監軍的掣肘而在關鍵時刻影響軍事主官的臨陣指揮。

    更為重要的是,這種監軍制度之所以能夠成功,並不是依靠着簡單的分權制約,而是這種制度的枝杈全面地嵌入至軍隊等級體系當中,設置監軍的最小作戰單位是隊,也就是說每五十個人當中就擁有一名監軍,這使得任何一位部隊將領想徹底架空監軍都成為不可能的事情,僅僅對付任何一個人是沒有用的,因為整個監軍體系獨立向自己的上級領導部門負責,除非剷除掉這個體系,否則少了誰這個體系都會正常運轉。如果一名將軍在自己的軍隊中將整個監軍系統一舉剷除,且不說這一行動等同於公然造反,便是這一行動本身也會給這支軍隊造成極大的損失和破壞,有些部隊甚至會因此而直接分崩離析

    舉個例子來說,按照制度,每個隊有一名隊監,每個營有一名監事,營以上稱監軍,一位掌管五營兵馬的將軍,他在幹掉了自己的監軍之後並沒有辦法直接全面掌控軍隊,因為他的部隊中還有五位監事和二十五名隊監,這些基層的監軍軍官的工作並不會因為其上級監軍軍官的死亡或者更換有所改變,他們仍然牢牢掌控着每一支部隊。

    一名士兵要擔任伍長或者什長的職務,需要隊正提名,隊監對其進行審核並最終向自己的上級營監事提交審核意見報告,營監事會根據隊監的審核意見報告批覆隊正的任命,或者通過,或者否決,而營監事本人則要對此決定承擔責任。同樣,一位營指揮要提拔一位隊正,也要走一遍相應的程序,只不過這項任命的最終批覆權在上級監軍那裏。

    當然,這個制度也不是死的,在特殊情況下,比如說戰鬥進行當中,軍事主官需要臨時任命一位指揮官,不需報上級監軍批覆,只需取得同級別監軍軍官同意即可當即任命,該項任命只需要在戰後向上級監軍部門報備補行手續即可。在報備之前,該對象將以檢校官名義擔任該指揮任務。

    魏遜這位北唐軍中最早的監軍軍官最終在日後相繼擔任了衛尉寺卿、兵部尚書、樞密使參知政事等顯赫職務,這充分證明了監軍制度的強大和有效。在這種監軍體制制約下的北唐軍沒有文官政府外行們的羈絆掣肘,因此能夠相對比較高效地執行其軍事使命,卻又不至於脫離中央政府的掌控最終造成軍閥割據軍隊私有化的惡果。

    創設這一制度的李*本人實際上並沒有對自己的這一所謂創新有多麼自豪,在這個時代里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制度的發明專利並不屬於自己。在他生活的時代,這種制度已經成為中國國家現代軍事體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經過八十年的實踐檢驗,早已被證明了其先進性和有效性。

    有很多人認為政治委員制度是xxx政府控制軍隊的最有效手段,這實際上是一個天大的誤解。前蘇聯和東歐許多國家的軍隊同樣設置了政治委員制度,但是這種制度並沒有真正在危急關頭挽救這些國家的社會主義政權。因為無論是這些國家自己還是作為外行人的西方國家,都沒有認識到政治委員制度的本質和關鍵究竟何在。

    李*以及其同時代的絕大多數人認為,某偉人最為高瞻遠矚的神來之筆並不是政治委員制度本身,而是作為這一制度最基本構成要素的「支部建在連上」,不管怎麼說,這個貌似簡單的改革直接開啟了現代軍隊制度改革的******,是最終保證了二十世紀那支強大的中國軍隊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這個制度鑄就了一個神話,一個後工業文明時代的不敗神話。

    不幸的穿越者兼無恥的剽竊者李*自身的職業屬性使得其對這一制度的理解頗為深刻,起碼在五代十國這樣一個軍閥紛爭藩鎮割據的亂世,這種制度是絕對優於那些以所謂的「以文御武」為基本思想的監軍體制的。柴榮和趙匡胤或許都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他們或許最終都有着能夠成功解決藩鎮問題的靈丹妙藥,但是他們絕對不可能超越這凝結着千年智慧和經驗的卓越制度。

    某種程度上,這種制度是不可超越的,最起碼作為一個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前政工幹部,李*是這麼認為的。

    「監軍和監事乃至隊監的職責並不是監視同袍,也不是在戰鬥過程中干涉掣肘其獨立的指揮權和臨機決斷權,監軍的設立不是來和軍事主官做對的,在執行監事職權的過程中,要尤其注意這一點。任何越權行為都將受到上一級監軍及監軍機構的嚴厲紀律制裁,作為我軍中第一個職業監事,我希望你能夠清醒地認識這一點,在平日的訓練和作戰中正確擺放自己的位置,否則第一個被這個制度砍掉腦袋的,便是你這個監事自己」

    李*無比嚴肅的面容和咄咄逼人的目光讓魏遜有些喘不過氣來,此刻的他還不太能夠理解李*這番話的重要意義,但是有一點他很清醒,指揮大人是認真的,不是在說着玩。

    「那這監軍也好,監事也好,平日裏到底都要幹些啥啊?」

    魏遜困惑地問道。

    「監軍和監事的日常職責目前有三項,即,對各隊什伍軍官的任命進行審核和批覆,制定並執掌軍法條例的實際執行,對官兵進行紀律教化和責任教化——」

    魏遜眨巴着眼睛聽了半晌,琢磨了半晌道:「也便是說軍中提拔誰任用誰都是我說了算,打誰的軍棍殺誰的頭也是我說了算?」

    李*笑了,這個前任黑幫大佬對於這種事情果然很有悟性,自己沒有用錯人!

    「提拔誰任用誰,你一個人說了並不算,因為隊官和營官都有提名的權力,提拔誰不提拔誰,他們說,而你來決定他們說的算還是不算。說得簡單一點,你沒有提名某個人為軍官的權力,沈宸才有這權,但是他的提名必須經過你的審核複議,你若是不同意這個提名,那麼他這個提名便不作數,這個人便不能受到提拔,你若是同意了他的提名,這個提拔才能正式作數,這個人才能當上軍官,明白了麼?」

    「明白了,也便是好人由沈秀才去做,壞人我老魏來當」魏遜沮喪地道。

    李*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理解的很到位,比喻的也很恰當——」

    「那卑職如何知道該不該同意沈秀才的提名呢?」魏遜苦着臉道。

    李*臉色凝重起來:「沈宸的提名是根據這個人的能力和表現作出的,而你則要考核這個人是否在政治上可靠,是否能夠遵守軍紀軍規,甚至包括這個人的出身來歷,你都要想辦法去調查清楚,還有,你要為所有的經你手提拔的軍官建立檔案履歷,沈宸是負責指揮打仗的,這些事情不應該由他去做,由你來做,最好不過!」


    魏遜眼珠子來迴轉動着,絞盡腦汁思索着,終於又問出了一個問題:「啥叫在政治上可靠?」

    李*想了想:「比如,你要弄清楚,這個人會不會是敵人派來的探子,再比如,我們如今得罪了高家,你還要想辦法弄清楚這個人和高家有沒有暗中的來往,來往的程度有多麼密切。甚至,以後隊伍漸漸大了,你還要想辦法弄清楚這個人和汴梁的朝廷有沒有關係,等等」

    魏遜眼中頓時光芒四射:「大人是要我搞清楚這個人對大人是否忠心?」

    李*看了看魏遜,他並沒指望魏遜這樣的人能夠領悟到什麼先進的忠誠理念。

    他沉吟着,語氣誠摯地道:「忠誠不是針對任何一個人的,忠誠針對的是集體。比如說,作為延州的兵,我們應當忠誠於延州的父老桑梓;作為前營的一員,我們應當忠誠於軍隊這個集體;作為一名與其他人同生共死的戰士,我們應當忠誠於自己的戰友和同袍」

    魏遜啞然。

    李*笑了笑:「你現在理解不了,是吧?」

    他又想了想,道:「打個比方吧,沈宸提拔了一個人,但是這個人可能原先是在高家當奴才的,出身和我差不多。甚至此人現在可能仍然還是高家的奴才,但是他在前線作戰勇敢,指揮作戰卓有才略,為延州流過血,流過汗,立過戰功,而此人因為高侍中父子的關係,對我並不是很喜歡。那麼這個時候,你怎麼辦?」

    魏遜垂頭想了半晌,抬起頭眨着眼睛道:「卑職會同意沈秀才的提名,通過這個任命。但是卑職會在這個人身邊安插一個眼線,防止他私下調動部隊做不利於大人的事」

    李*吃了一驚,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魏遜,讚嘆道:「你怎麼想到的?」

    魏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卑職原先做潑皮的時候,便曉得賞罰要公道,這樣道上的弟兄們才會服你。有些人有才,有能耐,但是這樣的人可能往往不肯服管,卑職處置這些事情的道道便是,該用照用,但是犯了規矩便要重重教訓一頓。這樣的人雖然不貼心,但是他們確實能幹,不用便是不公,無論是做官還是做潑皮,公道兩個字都是要講的,否則手下弟兄不服啊」

    李*極為欣賞地點了點頭:「如今許多做官的都不明白這個道理,那些人枉讀了一肚子的書,還不如你一個老粗明白道理」

    他輕輕吁了一口氣:「看來選擇你做這個監事沒有錯,軍官的任用這一關,你能把得住,便是軍法,由你來執掌也是最合適的」

    魏遜遲疑了一下,問道:「大人,這些事情,在軍中都是該營中之主親掌的。大人為何要將這些事情交給屬下們呢?」

    李*笑了笑:「怎麼,交給你們,你們做不好麼?」

    魏遜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意思,軍營里只能有一個主帥,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像軍官的選拔任用,還有軍法量刑這些事情,都是軍中重權,主帥萬萬不會委諸他人的。像大人這樣將這些大權全部下放的,卑職還是第一次聽說」

    李*點了點頭,淡淡道:「還記得蘆子關麼?」

    魏遜道:「記得,大人授權沈秀才臨時節制指揮全隊!」

    李*笑道:「這便是了,眾人拾柴火焰高,丙隊五十個人,如今全營幾近兩百袍澤,只靠我一人之力,渾身是鐵,能打幾顆釘?沈宸長於臨敵應變,你長於察人見事,周大哥長於度支理財,劉衡長於討價還價你不要笑,這些都是本事,都是學問。這世上不只有書中說的才叫學問,諸事只要留心,便都是學問。我雖然做了幾個月丙隊的隊官,但是在軍中畢竟時日頗短,想靠一人之力帶出一支軍隊,那是痴心妄想」

    他嘆息了一聲:「這個世道暗無天日,沒了兵權,任誰都能一刀砍了你,我們如今人太少,力量也太小,因此能做的事情太少,許多不平的事情,只能眼睜睜看着,想管吧卻是有心無力,不光是我們,便是李觀察,在延州地位超然人人敬仰,其實也不過撐着一張面子罷了。許多事情,連他老人家尚且管不了,又何況我們這些小人物?所以我們更要抓穩手中的兵,這是實力,也是保護自己的憑籍。有兵在手中,誰也奈何不得我們。因此不但要抓穩兵權,還要漸漸將這支兵越練越強,越帶越大。我記得我初到丙隊時隊中只有二十幾個人,我們出巡蘆子關時是三十八個人,兵變前是五十四個人,如今是兩百零七個人——總有一天,我們會擁有上千、上萬的兵,那時候,不要說高家和定難軍,便是汴梁的朝廷,也不敢輕易招惹我們,也要高看我們一頭」

    說到這裏,他悠悠地道:「只是這些,憑我一個人,是萬萬做不到的,若沒有一批能夠跟隨我赴湯蹈火又各有所長的弟兄們幫襯,區區一個李*屁用都不頂。因此我非但不能攬權,還要更加進一步的放權,只有每個弟兄都把這支軍隊當成自己的家一般細心呵護,我們這支隊伍,才能從目下這般局面成長為天下強兵」

    魏遜默然半晌,突然又問道:「大人請恕卑職無禮——大人將如此重權交予卑職,便不擔心卑職在軍中任用私人培植黨羽麼?大人不是第一天當兵,也不是剛剛做官的書生,應當知道如今彰武軍中的規矩。若是卑職辜負了大人的信任,大人將如何處置卑職?」

    他這問題問得頗為大膽,李*睜大眼睛想了半晌,笑道:「魏遜啊——若是你真的能在軍中培養出一支自己的黨羽私兵來,還輪得到我來處置你麼?只怕是那時候你不處置我便謝天謝地了我不會在這種事情發生之後再來處置你的,我壓根便不會容這情形真的發生。這既是救我自己,也是救你所以你這個監事並沒有提名權,被提拔的軍官只會對提名他們的沈宸感恩戴德,卻不會對你有甚麼感激之意,你想在軍中培植黨羽太難了」

    魏遜有些氣餒地摸了摸鼻子,問道:「若是大秀才利用着提名的權在軍中培植黨羽呢?」

    李*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這監軍官是吃乾飯的麼?真出了那樣的事,便是你這監軍的失職,我自然尋你的晦氣」

    魏遜點了點頭:「大人果然天生的帶兵手段——」

    李*又好氣又好笑:「這不是手段,是制度!」

    魏遜問道:「卑職既然執掌軍法,有殺人權麼?」

    李*點了點頭:「有,不過所有死刑必須報我覆核,臨陣執行戰場紀律除外,但是你記住,你無權斬殺同級主官——無論甚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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