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帶着江芷在花廳里聽姚媽媽、江喜回稟明天的一應安排,時不時的劉氏會考江芷一兩句,看她是否明白這樣安排的用意,江芷上午去陳府送了請帖,下晌剛回來被抓來聽回事,這會兒被考問的焦頭爛額,特別是聽到後面不時傳來江巍然跟江藜兩人開懷大笑的聲音,心裏跟貓抓似的。,
「是嗎,你們先生真的這般說。」江藜含笑問道。
江春在旁邊手撐着腦袋一點點的,眼皮子直打架。
江巍然點頭,湊到江藜耳邊小聲說了兩句話,然後捂着嘴偷偷笑。
江藜看江春犯瞌睡的架勢,跟江巍然說的一模一樣,頓時笑的更加開心。二妹對她沒有好感,這個小弟這會兒看着倒是挺喜歡她的。任誰都不想被人討厭,更何況討厭她的還是自己的家人,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你還不快些背書,要是等會兒母親處理完事情過來抽查,你沒背會,小心她打你手心板。」江藜把書遞過去,道。
江巍然小臉一垮,不情不願的拿起書,搖頭晃腦的念了起來,這副讀書的模樣讓江藜一下子想起來廖先生跟廖長志。
廖先生讀書也是這般搖頭晃腦,聲音抑揚頓挫,每次他念書江春都在下面學先生的動作,那誇張的動作經常惹她笑出聲,然後廖先生會讓她起來背書,如果背不會放學以後會留下來。
廖先生雖說後來對她跟江春放鬆了些,不過對他的兒子廖長志卻一直很嚴厲,第二天要背誦前一天的功課不說,還會抽查之前背誦的文章,每次廖先生這樣抽查的時候,她跟江春兩個提心弔膽,生怕先生會抽她們背書。別說是一個月之前背過的書,是七八天之前背誦的她跟江春都會忘的差不多。可是每次廖長志卻都能很順溜的背下來。
江春不服氣,有一回專門等在下學的路上,逮着廖長志一個人威逼利誘讓他把背書的訣竅說出來。
廖長志眨巴着眼睛。老實道:「哪裏有什麼訣竅,我只是把你們用來做女紅的時間拿來溫故之前學過的功課罷了。」
江春氣結,她又不能不做女紅專門用來溫故功課吧,她不考狀元。背書那麼好有什麼用
廖長志想了想又道:「約莫我每次都是理解着去記憶書本上的內容,所以背書快一些,記的牢固些。」
這倒是一個法子,後來江藜跟江春理解着去背誦文章,果然比之前死記硬背要輕省許多。而且記住的時間也長一些。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世間最難得者兄弟。須貽同氣之光,無傷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羨兄弟之俱賢;伯塤仲篪,謂聲氣之相應。兄弟既翕,謂之花萼相輝;兄弟聯芳,謂之棠棣競秀。患難相顧,似鶺鴒之在原;手足分離,如雁行之折翼。元芳季芳俱盛德,祖太丘稱為難弟難兄;宋郊宋祁俱中元。當時人號為大宋小宋。」江藜指着書本上一行字問道:「你可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江巍然苦着小臉,磕磕巴巴的讀了一遍,搖搖頭:「不知道。」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世間最難」江藜剛開口念出第一句,被人突然出聲打斷了。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世間最難得者兄弟。須貽同氣之光,無傷手足之雅。玉昆金友,羨兄弟之俱賢;伯塤仲篪,謂聲氣之相應雖曰安寧之日,不如友生;其實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江春猛的站起來,語調飛快的背誦着,不大會兒竟將這一段給背完了。
江巍然長大小嘴呆呆的看着她,半晌合上嘴。道:「春兒姐姐真棒,這麼難的都能背會。」
江春聽了這話才算清醒,癱坐在凳子上,懶懶的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道:「唉,我睡迷糊了。以為在書房廖先生在給我們上課呢。還在想廖先生怎麼會抽背這篇幼學瓊林,害我嚇出一身冷汗來。」
江藜聽這話也想起來她們之前進學江春鬧出的笑話,笑的直拍桌子。
「有一回你春兒姐姐也是在課堂上打瞌睡,先生讓她起來背誦詩詞,背賦得古原草送別,賦得古原草送別你會背嗎」江藜問江巍然。
江巍然連連點頭:「會。」說着張口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江藜讚賞的拍了拍他的頭,道:「巍然可比你春兒姐姐厲害多了。你春兒姐姐背的是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春風燒不盡,野火吹又生。」
江巍然一臉茫然:「背的不是挺好嘛。」
江藜再也忍不住笑起來,連江春也一臉得意。
「看吧,我說一般人都看不出來。」
江藜拍了她一下,道:「也不知道害臊,五歲小孩子都能背會的詩,你竟然還背錯。」
「當時先生又沒發現,後來都怪你多嘴,不然我也不會被先生罰了。」江春對此仍然耿耿於懷。
「你念了三遍春風燒不盡,野火吹又生,竟然還能念的那般順溜,一點兒都不拗口,先生這才沒發現。」江藜揭穿道。
江春到底臉皮沒做到太厚,紅着臉追着江藜要打。
「哈哈」門口傳來小姑娘的笑聲,江藜回頭見江芷站在門口,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春風燒不盡,野火,呃,吹又生。這麼拗口,春兒姐姐怎麼會念的那麼順溜的」江芷問道,語氣里還帶着明顯的笑意。
江春直率,平素大大咧咧,說話做事直來直往,讓人一看知道她沒有城府,才進府沒幾天,她已經跟府里的下人都混熟了,不說旁人,連見誰都會刺兩句的紅巧對她也隱有好感。
滿屋子的人都捂着嘴笑的歡快,江春到底是年輕小姑娘,臉皮太薄,三兩步跑過來捉了江芷撓她痒痒。
自個身邊的人要麼是陳家族學裏讀書的世家小姐,要麼是紅雲紅巧這樣的丫鬟,前者不會追逐打鬧有損形象。或者不跟跟她玩鬧生怕她不小心磕着碰着。於是江春衝過來的一剎那,江芷愣了愣竟沒逃開,被江春捉個正着。
劉氏在外面聽到江芷開懷大笑的聲音,握茶杯的手頓住。過了半晌才又放下茶杯,若無其事的聽江喜回稟花盆送來的情況。
四人在內室玩鬧了一會兒,各個笑的肚子都疼了,這才收斂了,聽江巍然背起書來。
幼學瓊林是每個幼童啟蒙的書籍之一。江藜他們當初也是從這裏學起來的,廖秀才考慮到她們姑娘家並不用考科舉,所以其他的東西都是泛泛的講解了一下,但是這修身養性、身正立人的東西卻講解的很是仔細。江巍然背的這段正是將兄弟的,江藜記得,江春也記憶深刻,連江芷都知道。
江藜剛開口解釋了一句,江芷搶着講解下一句。大家年歲都不大,都是爭個長短,正是表現的時候。你來我往的,很快一段話給講解完了。
姐姐們圍在自己身邊,都熱心的給自己講書,江巍然從沒有這樣的體驗,很是享受被眾星捧月的時光,背起書來也更用心,一天下來竟然背了兩章內容,而且記的比平時還熟練些,晚飯前劉氏考察他背書的時候都小小的驚詫了一番。
江巍然小臉一揚,得意的沖江藜做了個口型。
江藜看的明白。他說的是風箏。想到自個答應他,只要他書背好了帶他出去放風箏的話,趁着劉氏不注意對他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兩人心照不宣的偷偷笑開了。
劉氏擔心江藜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宴會。明兒表現不好丟人,雖然不想看到她,晚上卻仍然留了他們一起在正房吃飯,交代明天要注意的事宜。
「這回來的都是咱們的通家之好,還有你爹的同僚家裏的女眷也會來,你從來沒見過她們。要是有人問你什麼,你微笑點頭成了,阿芷會在你身邊,有什麼事她會替你擋着。這些人身份地位都尊貴,你不要隨便亂說話得罪人,到時候讓人對你爹的印象不好,我可絕不輕饒。」劉氏嚴肅道。
花廳氣氛莊重,看得出來大家都很重視明天的春宴,江藜不懂這春宴有什麼講究,但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道:「是母親,明兒我一定謹言慎行,絕不多說話。」
劉氏見她態度不錯,不再對她說什麼,轉而叮囑江芷:「明兒要當起主人家小姐的職責來,好好招待明兒來的姑娘們。你姐姐第一回見這些貴婦人,穿衣打扮的忌諱你等會兒告訴她,另外去為她挑選明兒見客的穿戴。」劉氏說着想起來梳妝枱上放着的兩個匣子,對姚媽媽道:「你去把那兩個匣子拿過來。」
姚媽媽知道那兩個匣子,那是早上夫人從自己的首飾里挑出來的,分成了兩幅分別裝在不同的匣子裏。這兩個匣子裝的雖滿,裏面的首飾卻都是有些念頭的,足金足兩款式卻過時了。這兩年京里流行輕巧精美的首飾,劉氏早早想打兩副了,只不過府里最近不寬裕,她一直想打卻沒打,可是前兒她卻去京里有名的首飾鋪選了一副價格不低的首飾回來,而且那首飾的樣式一看適合小姑娘的。那副首飾裝在一個桃花纏枝的匣子裏。
梳妝枱上靜靜的躺着兩個磕着花開富貴的匣子,姚媽媽搖了搖頭,心裏總覺得隱隱猜出了什麼,卻又不敢往下猜去,總覺得繼續往下萬劫不復了。於是捧着兩個匣子出來了。
劉氏指了指江藜、江春,對劉媽媽道:「給她們,讓她們看看都喜歡哪個。」
江藜站起來行禮道謝,江春後知後覺也忙跟着站起來,手忙腳亂的行禮。
劉氏擺擺手,有些疲累道:「看看吧,都是給你們的,喜歡哪個拿哪個。」
姚媽媽把匣子打開:「這都是夫人一片心意,兩位小姐快些看看都喜歡什麼。」兩個匣子裏的東西劉氏裝的很是均勻,價值跟款式都差不多,其實挑也挑不出什麼花兒來,不過這事對她這樣見識過好東西的人來說。江藜、江春從鄉下來,這些過時的首飾對她們來說都聽貴重的。
兩人又道了謝,江藜把匣子遞給江春,讓她先挑。江春啪的直接把匣子合上,道:「也沒啥好挑的,我的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你喜歡哪個戴哪個,咱們不分離我。」
江藜一笑:「對,都是咱倆的,不分你我。」
小姑娘之前的情誼表現的是外露,江芷看的不自覺露出羨慕的目光,這是她嫡親的姐姐,憑什麼會對江春一個外人都比對她親厚
「姐姐,我也有好多首飾,娘給我買了很多,今年生辰爹爹也送我了,我也跟你分享。」江芷走過來拉住江藜的手,獻寶道:「而且我的首飾比這些都漂亮,都貴重。」
劉氏聽的鼻子都快氣歪了,這是她養的好閨女。
江藜回握住她的手,道:「好啊,咱們姐妹幾個都不分彼此。」
江巍然不甘被冷落,也湊過來獻寶,把他的小彈弓、木馬、爹爹做的水車等等珍藏的寶貝都獻了出來,要跟江藜她們分享。
四姐弟一下午的功夫感情親近不少,這本來是劉氏已經想要的場景,可是當這個場景真的出現了,她卻覺得心都是痛的。
散了頭髮,劉氏怔怔的坐在窗前,看着銅鏡上那個朦朧的身影,當年風華正茂的臉龐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眼角已經有斑駁的皺紋出現了。
猶記得那是十三年前的冬天,她剛吃了飯,躺在床上透過窗戶往外看。
外面大雪紛飛,人跡罕至,隔壁的婆子聲音高又大聲尋人,偶爾聽到她的聲音傳來,明明只隔了一道牆,卻覺得很遠,元到天邊。那時她剛嫁進江家才一年多,跟着江訓兩個在外面求學,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風雪灌了進來,年少的江訓懷裏抱着個襁褓,聲音低柔帶着憐道:「阿藜乖,很快有吃的了。」孩子哭鬧不止,聲音已經隱隱有些嘶啞。
「把孩子給我吧,你哪裏懂的帶孩子。」她伸出手接過孩子,按照隔壁生養過孩子的媳婦教的法子,輕輕的哄拍起來,可能抱的舒服,孩子很快不哭了。大大的眼睛裏喊着淚珠這麼看着她,像是訴說着什麼。
「這孩子還認人,果然還是喜歡你娘的。」江訓在旁邊笑道。
「娘。」她喃喃念叨,輕輕拍着孩子,嘴角帶着慈的笑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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