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些可都是下人穿的衣服!您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怎麼能夠穿這些呢?」
——錢府後宅的某間廂房裏,龍公子的跟班兒王武正半躬着身子苦苦的哀勸着自己的主子。
「煩煩煩!」被稱作龍公子的小胖子雖然連說了三個「煩」字,臉上卻仍舊美滋滋的一臉喜色——此刻,他正從衣櫥里翻出了一件粗布的小廝服飾,比比量量的想往自己身上套。
「公子!萬萬不可!這要是被人看見,簡直有損國威啊!」王武急得滿臉通紅。
「說得也對啊!」
小胖子眨了眨眼睛,似乎頗以為是。待得王武聞言終於微微的噓了一口氣;卻見那小胖子眼珠一轉,緊接着又吩咐道:「為了防止別人看見我穿這身衣服,有損國威!王武聽令!」
「在!」王武趕緊拜倒在地。
「你帶着門外兩人,給我奔赴後門,牢牢守住,任何人等不得入內!」小胖子說的嚴肅鄭重,頗有幾分威嚴氣勢。
「公子——」王武趴在地上支吾了一聲,心中忖道:這不是要干我們走嘛!鬧了半天,他還是要穿這身衣服啊!
「你要抗命嗎?!」小胖子輕叱一聲,已是聲色俱厲。
「不敢!小的遵命!」王武聞言,機靈打了個冷戰;趕緊爬起身退出了屋子,匆匆的向後門奔去。
「切!真是天生的奴才命!」待得王武剛一出門,那小胖子的一臉厲色便換成了頑童惡作劇後的嬉笑,「這會兒終於沒跟屁蟲啦!」只聽他一邊嘟囔着,一邊三把兩把扯下身上價值千金的寶藍長袍,隨手扔在地上;然後對着一面半人高的銅鏡,小心翼翼的把手裏那套小廝的衣褲往身上套去。不一會兒,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家人」便出現在了鏡子裏面。「呵呵!看起來還挺不錯!」直到銅鏡里的胖小廝滿意的對自己點了點頭,小胖子這才終於躡手躡腳的溜出了屋外,小心翼翼的向着前院摸去。「錢泰這傢伙的僕人看起來也不算少了,總應該能找到三兩個不認得我的傻蛋兒,陪我痛痛快快的玩耍一番了吧!」小胖子美美的打着如意算盤。但他卻全然未曾想到:整個錢府的丫環下人們,此時此刻還都老老實實的被集中在前院兒的偏廳里,沒獲得解放呢!又到哪兒找人陪他玩兒呢?
……
※※※
歐陽修的雙腿微微彎曲了一下,以一個非常自然的姿勢輕輕地落在了錢府後院的草地上。乍看起來,這似乎沒什麼;任何一個輕身功夫稍具火候的練家子,完成如許高度下的「起落」,姿勢也不會比他稍遜半分。可您要是足夠的細心,就會發現這樣一個細微的異處——在歐陽修的落足之處,那只有寸許的稚嫩草莖竟沒有一根折斷或者彎曲;這小子竟然幾乎是懸浮在地面上!——這一點兒,即便是一名輕身功夫練到極致的高手也很難做到了!
「咦?奸商呢?」
忽然,歐陽修微微一愣,雙足自然而然的在草地上踏出了兩個淺淺的腳印。原來,在他張目四顧間竟沒了方才那「逾牆良民」的蹤影。歐陽修不禁微微有些納悶兒起來;可更讓他納悶兒的是這整個錢府後院兒的景致——這景致竟是出人意料的別有神韻!
在歐陽修原先想來,這錢府的後院兒必定也如它的前門後門一般「威風」、「大氣」——或者說是「張揚」「粗陋」!譬如:這裏面大有可能到處都是花圃,種着些個富貴耀眼的牡丹之類大紅大紫的花花草草,爭奇鬥豔、喧譁熱鬧。哪曾想到,這其中的真實景致,竟致質樸如斯!只見這院子約摸能有兩畝許間的大小,可除了中央一株婀娜的垂柳之外,便再無其它高大樹木。柳樹腳下臨了一汪清清的池水,池水圍沿用一些隨處可見的山石粗粗起了個邊兒,石間的縫隙里還間或探出一兩株野花兒野草,隨風微顫。池水另一側,遙對着柳樹,建了一座小巧的八角亭;那亭子顯然通體皆為木質,而且年歲已久;所以,雖然被漆得青頂朱柱,卻在這許多年的風吹雨打之後顯得不甚鮮亮,給人一種「古老」的感覺。但就是這種「古老」的感覺,卻剛好跟它面前的小池,池畔的垂柳融合的天衣無縫,組成了一幅古樸安逸的畫面。除此之外,這整個院子裏,就只剩下那蓋滿地面的嫩綠草皮和角落裏或疏或密的幾叢竹子;偶有微風吹過,竹葉索索作響,使這不大小的園居然給人一種身處原野般無拘無束的感覺……
可就是這般無遮無掩的環境,那先行越牆而至的簡商又跑到哪裏去了呢?再望了一眼周圍別有韻味的景致,歐陽修更是確信:此間的主人定不簡單!可俗話說的好,所謂「物以類聚」,之前老是聽那奸商胖子口口聲聲說這錢府的老爺是他的「光腚之交」,「嫖賭兄弟」;這倒讓歐陽修開始有些疑惑:莫非那奸猾的胖子竟然也有這般高雅的品位?再或是,這錢府的主人其實也如簡商胖子一般的庸俗不堪?
「罷!罷!罷!」瞎猜了半天,歐陽修終於摸了摸腦勺兒,決定不再理會這茬兒,「既然那奸商說他是這錢府主人的世交兄弟;起碼便不必替他的下落操什麼閒心!只是,現在沒有了那傢伙領路,自己似乎又有了做賊的感覺!」歐陽修既然這樣想着,身形本能的「鬼祟」起來——他的腳步放的更輕,動作變得更快,「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一開始就按照這習慣的方式來干,事情根本就很簡單嘛!」主意打定,只微微的一晃,歐陽修的整個身體便如狸貓般的從一扇半開的窗戶中躥進了錢府的後宅——
什麼?你問「旁邊明明房門洞開,主角為啥還要鑽窗戶」?
唉!您真是沒前途!因為——因為歐陽修是個賊嘛!這個「鑽窗戶」一條,可是小賊們入室行竊的基本守則之一啊!
這不,歐陽修前腳兒剛剛鑽進窗戶;那邊三條大漢便匆匆忙忙的自大開的房門中奔將出來——原來是那「小胖子」龍公子的跟班兒王武,剛剛被自己的主子連唬帶喝的吩咐到後院來把守大門兒了。
您瞧:對於一名小賊來說,這「鑽窗戶」一招是多麼的有必要啊!呵呵……
※※※
「這有錢人家的屋子可真他媽大!」
歐陽修一邊心下感慨着,一邊在這「真他媽大」的後宅里「躡手躡腳」——
不不不,歐陽修現在的行為也算不上「躡手躡腳」——因為這小子既沒弓腰探頭兒,也沒縮手縮腳!咱們的歐大少爺現在仍舊腰杆兒挺的賁兒直,脖頸兒仰的老高,甚至約摸看起來,這小子似乎——似乎還跺着方步呢!
嘿!還真沒看錯!這小子確實是在踱着方步!只見這傢伙每一次起腳時都會高高抬腿,每一次落腳時都會把重心準確的前移一尺,而且身體也隨着外八字的步伐左搖右晃,一付「大老爺出巡」的架勢!
咦?這小子到底又在搞什麼古怪呢?
「哈哈!能在這大屋子裏溜達,就是他媽的痛快!」——原來,咱們的「歐大老爺」心裏正美滋滋的尋思這個呢!
得!您還甭說,歐陽修會有這樣的表現也不奇怪!您想想,只才個把月之前,這小子還是紫雲山上的一隻「野猴子」呢!雖說近來這傢伙折騰得確實不輕,也算見了些世面——蹲過最豪華的監獄,逛過最森嚴的兩派禁地,住過最有名的客房——可他確實還沒進過任何一個大戶人家的後宅啊!雖說風州的城關監獄堪稱「豪華」,少林武當兩派的禁地算是「肅穆」,悅來客棧的天字房絕對「優雅」;可這些畢竟和一個大戶人家宅子裏的氛圍完全是兩碼事兒!所以,也難怪歐陽修現在會顯得如此興奮,甚至不自覺地踱起了方步來了。
可興奮關興奮,歐陽修那大起大落的步伐卻沒發出半點兒聲響,動作間就如同「躡手躡腳」的效果一般無二——嘿嘿,這點兒覺悟歐陽修還是有的;畢竟,他此刻又在扮演一個小賊的角色——不!現在他根本就是一個地道的小賊!一名小賊難道能在作案現場「大肆喧譁」嗎?不能!要真是那樣,就不是小賊,而是強盜了!於是,歐陽修就這般「昂首挺胸」地「躡手躡腳」於錢府後宅大大小小的房間之中;不時地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更間或地感嘆一番;整個一付「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
「嘖嘖!果然是大戶人家!什麼都這樣講究!瞧瞧,這凳子底下竟然還要帶個暖爐兒,難道還怕天兒冷的時候凍壞了屁股不成?咦?這是什麼?蠟燭?媽呀!怎麼比我的大腿還粗!這樣的蠟燭能亮個百八十年不滅吧!嘿嘿,床底下這個又是什麼呢?好漂亮的花紋!好細膩的瓷質!嗯?好像不太對勁兒!難道——難道是個——???丫的!連便便的玩意兒都做得這般考究,讓俺以為是誰私藏的古董呢……」
雖然歐陽修對這裏的所有家什、玩意兒都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但他卻沒動過要把任何一件揣進懷裏帶走的念頭。畢竟,自打下山以來的這些日子裏,各種稀奇古怪的奇珍異寶這小子倒也見識了不少。錢府的這些擺設玩意兒雖然不錯,卻也怎麼都比不上金錢幫寶庫里的那些個珍珠瑪瑙,玉器字畫;您想想,連那些寶貝咱們的歐大少爺都沒擅取半分(其實是因為這小子怕那些東西燙手,這才忍痛割愛),又哪會瞧得上這些個隨便擺在房間裏的俗物呢?可是,忽然之間,歐陽修的眼睛裏驀地一亮,似乎發現了什麼十分渴望的東西。只見他猛地加快步伐,幾乎是淌着口水,飛快地向着一間屋子的角落裏躥去——
到底是什麼東西?
到底是什麼寶貝?
倒底是什麼奇珍異品,竟惹得咱們這位視珠玉如糞土的歐大少爺如此失態?
只見歐陽修一步步的靠到了牆角,然後急不可耐的伸手抓起了那件讓他「魂牽夢繞」的東西——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要是被「奸商胖子」等人看見的話,一定會大跌下巴!而俺要是繼續寫下去的話,也很有可能會被各位看官拿板兒磚拍死!但是——事實總是事實!當年太史公被人閹了,還要秉筆而撰《史記》!小子如今也算是跟他老人家沾親帶故的「遠房」同行,而且尤未去勢,又何懼幾塊板兒磚焉?咳咳——咬咬牙!俺繼續——
歐陽修猛地撲到牆角兒處抓起的東西——它通體大部漆黑,黑的就像無星無月的夜空;其上也有些許地方是為白色,白的純潔無瑕,就像「廣文軒」里有名的素箋!而且,它是那麼的柔軟,那麼的可體——呵呵,因為現在歐陽修早就急不可耐的把它套在了身上!它——它原來是一套通體黑色,只在領口嵌了一圈白布的小廝服飾!
讀到這裏,列位看官可千萬別怨筆者!畢竟,這事情可都是歐陽修那小子一手為之!跟筆者毫無干係!至於其中的因由嗎?下面可以聽聽歐陽修那小賊的心聲——
「天啊!可真他媽的帥!」歐陽修一邊仔仔細細的把身上的衣服拉扯整齊,然後美滋滋的左扭右晃擺了幾個姿勢——卻儘是模仿大戶人家的小廝們平日裏的行禮動作。感情這傢伙也如同前面提到的那個小胖子「龍公子」一般的「下賤」!要不,幹嗎好好的「小賊」不做,非要扮什麼「小廝」呢?雖然這「小賊」也不比「小廝」光榮多少,可在歐陽修的心裏,卻另有一番感慨。要知道,在歐陽修浪跡街頭的孩童時代,成為一名大戶人家的小廝可是他未曾實現的願望!現在穿着這身「威風」的小廝服飾,歐陽修覺得自己似乎圓了一個未圓的夢。這樣的感覺您或許也曾有過;譬如:雖然您現在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大賈豪紳,穩踞高台之上;可每每聽見席下那動人的琴音,您是否會因為以前期盼成為樂師的憧憬而迫切的希望能夠在那幾根琴弦上一展風采呢?如此看來,歐陽修的舉動倒也算是人之常情了。畢竟,兒時的夢想對一個人來說,的確是最美好的!而每一個人,只要能有機會,都會毫不猶豫的給這夢想作一了結。現在,這機會就擺在歐陽修的眼前,這也難怪他會做出這樣「下賤」——不!咳咳——是對童年的緬懷舉動……
各位看官,上面的解釋還算是合情合理吧?(汗……)
卻不料,這邊兒筆者正拼命替本書的主角圓着面子,以維護他高大光輝的正面形象;那邊兒那傻瓜卻已經一搖三晃的穿着那身小廝服飾溜進了別的房間。唉!真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俺決定不再插言!看來歐陽修那不爭氣的小子,是想過足這「小廝癮」了!
歐陽修現在的心情真的是好到了極點!
至於原因嘛——很簡單,因為他又換了一身新衣服!這並不稀奇,像歐陽修這般年紀的少年郎又有幾個不為一身新衣服而高興呢?童謠唱得好:「過新年,討紅包;穿新衣,放鞭炮!」對於普通人家的孩子來說;一年到頭,也只有在新年這一天才能得到一件新衣裳!至於歐陽修呢?七年之前,他還在沿街乞討;當時別說新衣裳,就是有件破衣裳遮體也算托天之幸!爾後,跟着那老頭兒山居的七年歲月里;雖然衣食無憂,餓不着也凍不壞;但那老頭連自己都整天邋邋遢遢,不修邊幅,又哪管得了自己的寶貝徒弟?好在他總是能在自己師徒身上的衣服徹底「凋零」之前,不知從哪兒再弄來兩套半新不舊的粗衣麻褲草草湊合一番;所以,倒也沒讓歐陽修覺得有何不妥。如此算來,歐陽修長這麼大,也只有在中山帝國風州城裏花了三萬兩銀子的天價買下的那套白衣白褲才算是他第一套新衣裳。可是,在歐陽修的心裏,卻總時不時地在懷疑那衣服到底是不是新的!這倒不是說那衣服有什麼破舊陳陋之處;恰恰相反,這衣服不但具有神奇的變色功能,更有另外一樣奇異之處——它永遠都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任何的油膩污穢都別想在它上面留下半點兒痕跡!可也就是因為這樣,歐陽修的心裏才會老是隱隱的不太舒坦——「丫的!這衣服永遠都是嶄新如初,那誰知道曾有多少人曾經穿過啊?」——這就是歐陽修常常會冒出來的想法。而且,近來這想法兒還隨着他兜兒里的銀子不斷增多而愈來愈甚。是啊!咱們身家上千萬的「歐大財主」,難道連一件新衣服都沒得穿嗎?這簡直是天理難容!不過,天見可憐!現在——在這個偉大的時刻,我們的主角歐陽修終於有了第一件新衣服——一件小廝穿的衣服!(汗……)
「真是棒的頂呱呱!」看來這套小廝的黑衣確實讓歐陽修頗為滿意,「看看!看看!連這線頭兒都是新的!果然是一件沒上過身兒的新衣裳啊!嘿嘿,那套白衫雖好;可成天老是穿在身上,也着實讓人膩味!換件黑衣服果然拉風許多!」歐陽修心裏不停的嘟嘟囔囔,似乎早忘了當年行乞街頭時,穿的儘是破衣爛衫,自己可沒嫌棄過;七年學藝,遊蕩山野間,穿着皆是粗衣麻褲自己更沒挑剔過;甚至,第一次穿上那套白色的長袍招搖過市,自己心中是何等的滿足、得意——當時他不是也覺得挺拉風的嗎?人啊!總會是要變的——特別是當他擁有了堆成小山般的銀子之後。但歐陽修這小子,變得可也——也太彆扭了點兒吧!他竟然會看上這套小廝衣服——這難道叫念舊嗎?
算了!不理這茬兒!
不過說句實在話,歐陽修這小子穿上小廝衣服倒確實頗有幾分風采!也是這小子運道好,這身衣裳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訂做的一般——肩兒不寬不窄,腰兒不胖不瘦,袖兒不長不短;再把那塌頂兒上綴了一大團絨球的小廝帽戴在頭上;此刻的歐陽修真稱得上風liu倜儻,風華絕代,英俊瀟灑的一塌糊塗!我甚至敢擔保:要是此刻把這傢伙扔到丫鬟堆里去的話,一定會被
「分而食之」!即便是被哪位漂亮的女主人看見也一定會——
——一定會被揍的體無完膚!
為啥?
您見過這麼沒規矩的小廝嗎?
您見過有這麼拽的小廝嗎?
瞧瞧,瞧瞧!這傢伙不但踱着方步橫着走,而且還鼻孔朝天,目空一切!
還有,還有!您看,這傢伙在幹嘛?他竟然猖狂的跳到了老爺的書桌上盤腿坐下!咦?還敢擅動老爺的文房四寶?這些高雅的東西豈是你這個小小的下人能隨便亂動的?好小子,連老爺自己都捨不得用的宣紙都攤開了!哎喲喲,這可是「廣文軒」特製的「輕晨薄暮宣」啊!一張的價錢都頂得了你一月的工錢了!嘿?幹嗎皺眉頭?總不會嫌墨不好吧?不要!不要動那方墨啊!那方墨中極品「天下烏鴉」,可是老爺為了替禮部的陳大人祝壽,費了九牛二虎才搞到的!得!全完啦!全給糟蹋了!
唉……
據說:有的人只要一激動,就會大小便失禁,直奔茅房,噼里啪啦,宣洩一番,這才痛快!也有的人只要一高興,就會詩興大發,酸氣澎湃,非要舞文弄墨一番,這才罷休!非常幸運,歐陽修絕對不屬於前者;但,似乎也不屬於後者。可現在,看着面前的筆墨紙硯,歐陽修竟忽然也覺得「詩興大發,酸氣澎湃」,似乎不當即賦詩一首來表達一下自己此刻的激動心情,就沒法兒活了!於是,他輕輕的跳下桌來,隨腳把案前礙事兒的太師椅踢到了一邊兒;然後站定身子,拉開架勢,從筆筒里挑了根最粗的狼豪在那硯台上使勁的頓了頓,就在那張「輕晨薄暮」上,大開大闔起來——
玉樹玄衣漆如夜,
俊面銀盤目蘊星;
但使都玉慚遮臉,
管教嫦娥羞探頭。
看着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墨寶」,歐陽修似乎意猶未盡,「嗯——這四句把俺寫的俊俏有餘,但豪氣似是不足!讓人看了,還以為少爺我是個專靠臉蛋兒吃飯的軟蛋呢!」於是,稍一沉吟,便接着奮筆續道:
老子非但長的帥,
而且本領更是高;
平日四海盜金銀,
聖壽凌霄搶蟠桃!!
書罷,只覺得這四句才寫得甚和心意;端得是牛皮烘烘,豪氣沖天!當下心中大喜,又重新爬回桌子上高高的站着(這小子在紫雲山上養成的習慣——一激動,就喜歡爬到高處),正欲拋筆長嘯幾聲,以增詩興,卻又記起此刻尚是在別人的宅子之中,高聲長嘯是不可能了;於是,只得加倍用力把手中的狼豪往身後一拋,藉以宣洩一下過剩的豪情!
可哪曾料到,他這一拋之下,竟還是引來了一陣高聲的長嘯——咦?似乎不對,怎麼倒像是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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