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倫觀察力夠敏銳,說不出那些顏色具體叫什麼名字,但是可以發覺它們之間細微的視覺差別。得到弟弟肯定,他更加自信了,操控重力分開滿地的水晶鞋以及還在不斷增加的豆子,盤點天馬小姐家的客廳攏共堆放了三百七十六隻隱隱散發出奇異光芒的鞋。
根據阿爾一隻鞋裝一個人靈魂的說法,「九尾村」目前這是吃了三百七十六個人,意味着豆子們有三百七十六種不同的色彩;與此同時,一次輪迴就會從一個人身上剝離出至少一顆豆子。天馬小姐曾經暗示,她有印象的輪迴算上這回共來了十八次,拿出手機算一算啊……哇,他們兄弟倆少說要靠顏色給六千七百六十八顆豆子細分出三百七十六個獨特的門類耶?
計算器給出的數字冰冷至極,阿爾格爾兩眼一黑,後仰倒進半空五顏六色的豆子海洋陰暗爬行。救命,裁縫只是他的副業,阿爾哪能僅憑肉眼分出這麼多種類的顏色?不對!主業做設計師的也不敢承認能夠輕鬆辨認三百來種色彩吧??話說這世界居然能有這麼多種顏色的嗎???
大網穩步收緊,雪花無聲抽搐,還在噼里啪啦往地上抖落豆子。魏爾倫頭疼歸頭疼,既然阿爾希望救人,他就會努力幫忙。鞋子佔據大量空間,又暫時用不着,先歸攏丟去外面花園吧?門一開一合,幸虧雪花飢不可耐提前定格了時空進食,沒有空氣流動,不至於在這個過於寒冷的夜晚失去太多暖氣。
異能強度略微下降,依然遠超於平時。金髮青年謹慎調整力度,妥善處理好水晶鞋,回頭專心嘗試給目之所及的豆子們按照紅橙黃綠青藍紫分作七個大類。豆子個頭勻稱,直徑約八毫米左右,需要一顆一顆肉眼分辨,魏爾倫縱有超越者級別的異能,效率依舊極其低下——重力委屈表示自己專業不對口好吧。
魏爾倫為了保持人設不讓污染物懷疑,守門閒着沒事幹,用手機讀了太久的書。青年揉揉發澀的眼睛,慢條斯理回答弟弟之前那個疑問:「自然界有無數種色彩,不過計算機的顏色由紅綠藍三基色組成,一個字節代表一個顏色分量,理論上存在二百五十六的三次方即一千六百七十七萬七千二百一十六種顏色。」
阿爾格爾聽到這個數字忽然安詳了,跟千萬級別的量相比,三百多種好像也沒那麼難接受啦啊哈哈QwQ
感覺人都壞掉了呢,魏爾倫心疼拉了一把狼狽狗刨鑽出豆子海的阿爾。再怎麼欲哭無淚,阿爾格爾期盼做好這件事的心情不假,都是人命!他撩起袖子掰開亞歷山大先生的嘴,拿出七個批發毛線用的大號編織袋,豆子全飄在半空說實話挺礙眼,不如放地上……咦?
布偶乖巧張嘴任取任求,阿爾格爾靈光閃過,好笑地拍拍腦袋。真是的,活蹦亂跳一天下來累到腦子都不好使啦,有亞歷山大先生內置的尋物魔法在,他們完全可以、呃,並不能完全。鑑於阿爾只知道六十來種顏色名稱,肯定有無法概括進去的色彩,也肯定有需進一步細分的顏色,布偶沒法直接消除分豆子的難題——無所謂,那工作量也大大降低了呀?好耶!
樂觀少年掰開亞歷山大先生的嘴,紅光裹挾着豆子奔騰湧入不見底的深淵,巨網持續分割還原龐大的混沌力量,雪花明滅不定。十分鐘後,天地暗沉無光,僅剩的五朵雪花死死咬住靈魂能量不肯鬆口,倔強維持由內而外的妖異藍光。
巨網優先消耗洛先生製造異能生出的青色污染物,雪花苦苦留下的全是來自人魚神的蔚藍內鬼,說不準裏面還摻有阿爾檢查認知網絡建立情況使用魔力製造的污染。啊呀,他也僅僅在那個時候使用過魔法了,其餘都是用的清潔能源編織異能,效果蠻不錯。畢竟雪花內部同宗同源的污染物加強了異能的表現效果,所以管它們叫內鬼嘛……
但是內鬼們目前還不能消失哦?消失就維持不住這個異空間了,大家的靈魂回歸現實沒有足夠能量會潰散死人的!
青色污染消耗殆盡,異能逐漸回復到正常區間。魏爾倫適時收力控制住漂浮的豆子,阿爾格爾丟下亞歷山大先生,趕緊拿起短笛奏起樂曲。編織異能探出觸角,撥弄無形的線條。漁網輕顫,停止運轉,雪花勉強得以苟延殘喘。
把最後幾捧五光十色的彩豆送進布偶肚皮,阿爾格爾打了個哈欠:「可以開始分啦!」
魏爾倫指揮口袋張開巨嘴,用實際行動支持弟弟的奇思妙想。
尋物魔法說方便、那確實相當方便,只要擁有權限的使用者清楚想要什麼,但凡亞歷山大先生檢測到自己有,就會通過體內繁複精巧的法陣,將可以概括進品紅色靈魂能量豆的物品統統交給伸進嘴裏的那隻手。然而阿爾太困了,迷迷糊糊報出一二十種常用菜名(劃掉)色彩名字,便卡殼想不出來了,哪怕費勁想出來也往往是之前想過的。
背過色卡≠需要就能立即完整背出來。
原來家裏人穿衣服很有品味固定那幾種顏色也挺麻煩啊,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大家不像美葉院先生那樣愛穿調色盤,導致自己就記得二十三種色號而感到苦惱。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阿爾格爾犀利點評着,伸手感知一下,亞歷山大先生肚皮里還剩好多豆子呢,不禁垂頭喪氣。
「去睡覺吧?」魏爾倫紮好裝有靈魂豆的麻袋,溫聲提議,「好好休息,放鬆放鬆,興許醒來可以記起更多名字。」
阿爾格爾托腮糾結,弱弱瞄過魏爾倫。魏爾倫也累了一天啦,待會兒細分豆子少不了辛苦呢,那就睡吧!反正他倆強撐着頭暈眼花通宵趕工,也不定能把豆子正確分進每一隻水晶鞋,靈魂這種東西可不敢粗心大意給人塞錯了。
在躺下之前,阿爾還需外出一趟,完善今天特意用加強版異能創造的織物和風景畫。那些東西是組成大網的關鍵節點,起初沒法精準預估中也破解命案謎題需要多久,剩下時間可以在村莊範圍構造何種程度的認知大網,阿爾格爾只能按照想像輸入異能。如此構造的成品束縛雪花怪沒有問題,但是就像一兩顆紐扣對不上的棉襖同樣能給主人保暖,補好缺失錯位的紐扣相當於多上道保險,多一分保障,他們睡夢中也能多一分安心嘛!
「九尾村」地面沉積的雪花沒有消融,走路前往九尾莊園一來一回一個小時便過去了,不過魏爾倫可能自己縮被窩安眠,放阿爾獨自離開嗎,他就不是那樣的人。確定現在的舉動不會在這個異空間留下任何外人能夠觀測到的痕跡,魏爾倫控制異能,直接帶弟弟從所有屋舍行人頭頂飛回九尾莊園。
「嗚呼!」
阿爾格爾從來沒有這麼痛快地在外面飛過,一整個神清氣爽!雙腳懸空,重力隔開如刀的強風,金毛少年舉起胳膊盡情歡呼雀躍。他到底想起正事要緊,取出要用的毛線球貼貼蹭蹭瘋狂誇誇魏爾倫好棒,走位之靈活,很是學到了自娛自樂在主人腿間穿梭不礙大家事的精髓,絲毫沒耽擱魏爾倫矜持微笑停在懸崖上方女孩們的房間窗口。
就說家裏小孩多了容易互相學點有的沒的吧?
窗簾屏風嚴嚴實實擋住大床,兩個小姑娘聽懂了阿爾的暗示,將兔兔人布偶以及中也送的檢察官徽章並美貫打掩護的魔術帽都放在窗邊的桌子上。不是自己家,她們和衣而睡,取下這些硬邦邦的東西很正常,誰來復盤都挑不出錯。
紅光閃過,窗栓解開,毛線窄小,只能開一條縫的特殊玻璃窗足夠它飛進去,在不改變織物外形的前提下迅速改變內里的構造。
小姑娘組的物件改裝完畢,復原窗戶,接下來要走前門。勞德檢事肯定貼身保管徵用的筆記本——這都是其次啦,主要番大叔的外套還跟他一起在美葉院先生的客房,那間房沒窗戶,沒有異能操作的空間。
空中繞了一圈在莊園主宅的前門穩穩降落,阿爾格爾迫不及待推開門,只見裏面負責看守前廳的人東倒西歪,看起來睡眠質量一頂一的好。也就是看起來了,人們的胸脯沒有起伏,仿佛,不,不對,他們是真的瞬間被抽走了全部生機。
阿爾格爾收斂笑意屏住呼吸,不適地打了個哆嗦。魏爾倫卻情不自禁駐足細細觀察,「走吧」,他戀戀不捨地提醒,主要是發覺弟弟真心有點害怕。
兄弟倆飛往二樓,先是天馬的房間。中也那麼大的人了,哪能還跟小時候那樣牽上阿爾頂起,淚眼汪汪賣萌求和家長同床共枕睡覺覺呢?阿蒂爾躺沙發,赭毛少年估計是試了試不喜歡豪華沙發過度柔軟的感覺,打了個地鋪,自個兒在上面睡得四仰八叉,頭都直愣愣枕到光裸的地板上了,腳還搭着鬆軟羽枕晃來晃去怡然自得。
他們沒有被掠奪靈魂能量,是活着的。
阿爾格爾淺淺安心,下一秒惡趣味大爆發,仗着屋內眾人不會醒,果斷按開臥室燈,掏出手機轉着圈合影留念。魏爾倫沒有制止,即便想到阿爾拿照片笑話中也絕對會引發又一場兄弟戰爭,他也沒有阻止弟弟歡快作死。已經習慣了呢,勞德家「沒有危險親人就是你最大的危險」這種家庭氛圍。
家庭氛圍啊……我居然有一天可以如此自然地說出這樣的詞。
弟弟們在那邊進行友好互動(中也:?),魏爾倫望向側躺沉睡的親友。蘭波眉心微皺,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打出淡淡的陰影,左手抵在鼻尖,右手拘謹搭在腹部,非常彆扭警惕的姿勢。很久,很久沒見過這般姿態了,魏爾倫恍惚還以為他們回到了槍林彈雨的從前。
他俯身伸手替他輕輕拂去散落頸間的黑髮,還是不習慣喚親友「阿蒂爾」,太親熱了,親熱到他只是想想,都會發自內心感到戰慄。指尖不小心划過脖頸細嫩溫潤的皮膚,是家的感覺嗎,魏爾倫不確定。
要說魏爾倫從來沒幻想過自己可以擁有一個什麼樣的家必然是謊言,他想過啊,那些作為法國政府傀儡的痛苦時光,全靠以後與親友遠離世間喧囂的白日夢熬過一次次實驗室之行。後來得知中也的存在,魏爾倫不願意熬了,也不願弟弟忍耐同樣的煎熬。蘭波不會贊同兄弟二人歸隱田園,在鄉間小屋了卻餘生的小小夢想,魏爾倫看着那個飄在培養罐中的孩子便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必須割捨只要回到他身邊,就覺得似乎還可以熬下去的蘭波。
痛苦是麻木的,歡愉便也是麻木的,長發的清香絲絲縷縷縈繞心間,真切帶來感官上的刺激。
間諜不會使用留香的洗髮水,有多喜歡也不可以。
間諜不會對某個具體的活人動情,有多像真的也不可能。
間諜不會向背叛者交付徹底的信任,有多大的共同利益也不必要。
他不一樣了,金髮青年蜷縮手指,不知道多少次揣摩是傳授那些生存技巧的他不一樣了,還是自己從未了解真正的他。
暗殺王無所畏懼,可魏爾倫恐懼孤獨,恐懼溫情,恐懼變化。這回的揣摩沒有如往常那般石沉大海,今天晚上,他看着那些失去靈魂與提線木偶無異的人,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心態上的變化。
那是親友解釋多少次都沒用,阿爾借給他靈視能力確認自己人類身份也無法改變的、由親身經歷鑄就的牢固觀念:人工異能生命體永遠不會成為人類。
樓下的人面色紅潤,也無法掩飾內里的死氣。魏爾倫探究地貼貼親友臉頰,他們才是一樣的,一樣的柔軟,溫暖,甜蜜……這太可怕了。
喜歡人類行為研習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