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語趕緊給管家同步信息:「是武夷山正岩雨前新茶,毛茶,沒有烘乾,返潮了,我央求管家送給我。」
賀任沅不在乎送出的茶葉貴不貴,他多的是,只是不知道管家為何偏愛這個新保姆,連送個茶葉都要編造個便宜的品種,生怕他覺得這個保姆貪財。
「你初來乍到,齊叔怎麼好意思送發潮的茶葉,拿出來,我給你換一箱鳳凰單叢。」
管家不明白賀任沅怎麼跟白清語槓上了,單叢意味着單株採摘單株制茶,一樹一香,獨一無二,價格炒得很厲害。
管家覺得換了不虧,轉手倒賣能致富:「那是少爺花了上百萬包的一株茶樹,親自去山場挑的」
白清語震驚:「百萬一株樹?」
原來賀任沅就是那種會包養茶樹的大老闆,人不可貌相,他聽說過很多茶樹有很好的待遇。
管家道:「四百年的樹齡,以稀為貴。」
白清語「哦」了一聲,那確實比他年紀大一點點。
不過,再貴的茶葉,他都不可能薅崽去換,光頭寶寶就不可愛了,白小茶的頭髮黑黑漆漆的,雖然不夠綠,也挺可愛。
「不換。」
當真以為他非那箱茶葉不可嗎,賀任沅道:「齊叔,找到商家,有多少買多少。」
白清語:「買不到了,新茶產量低,這一箱應該是全部了,茶葉的品質跟當年的雨水、陽光密不可分,就算找到那個商家,也買不到一模一樣的茶了,就像同一對爸爸媽媽,不可能兩次生下一樣的小孩。」
就像白小茶可是獨一無二的茶寶寶,白清語說着說着眼角微彎了下,有點得意。
「一年樹和二年樹也有差別,就算同一株樹,同樣的雨水,過了一年品質也不一樣了。少爺應該能喝出來昨晚的是二年生的新樅吧?新茶的口感一年一變的。」
白小茶是兩歲的寶寶,頭髮細軟,明年就不一樣了。
白清語語調軟和,落在賀任沅耳朵里卻牙尖嘴利。
賀任沅冷笑,這哪裏像個腦殘,他姑姑真是惦念侄子了,給他找了個氣人的保姆。對方的神色在他看來是十足的挑釁,賀任沅冷眸一動,定定地籠在白清語臉上:「那我花錢把你那箱買回來。」
用的是強買強賣的口吻,白清語若是不賣,會被馬上趕出家門還不准帶走任何東西。
白清語杜絕賀少爺的念頭:「不能,因為我昨晚泡澡用完了。」
管家倒吸一口冷氣,怎麼好像在吵架的樣子,他家少爺可不是吃素的。賀任沅本身當過律師,問話的口氣像刑警,大有讓白清語把泡澡水當呈堂證供端上來的架勢。
賀任沅一字一句道:「泡、澡?茶葉還能泡澡?我出十萬,你見好就收。」
白清語微微吃驚,僱主居然願意出這麼多錢,但是沒有就是沒有,他們茶神不能用自身優勢擾亂人類茶葉市場與民爭利。
不能賣。
白清語道:「真的泡澡了,不信你聞聞,我身上還都是味道。」
他走近一點,將手腕伸到賀任沅眼前。
賀任沅嗅到一股清雅恬淡的新茶氣息,不屑一顧的眼神驀地垂下,瞥到一截膚白賽雪的手腕。他一怔,心中好像被什麼撞了下,眼神立刻上挑,看見的還是那張寡淡的老實人臉。
老實人一臉無辜。
一想到這麼好的茶葉被保姆當成洗澡水,這個人甚至昨晚只肯給他幾片茶葉。
這是正常人能辦出的事情?
賀任沅氣得牙癢,卻又沒有正義的立場發火,看那截腕子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泡了一小杯,保姆泡了個洗澡池!茶葉泡澡聞所未聞,居然真讓他泡出了一身茶香。
不過是沾了茶葉的光,再怎麼香也是插着孔雀羽毛的烏鴉,只有一時的迷惑性,他不能上了這個保姆的當了。
賀任沅:「站遠點。」
白清語後退了兩步,把手垂下。
白清語看似沒什麼錯,但他賀任沅更沒有錯,「齊伯,給他支三個月工資——」賠償開除。
因為白清語退後一步,鼻尖的香氣淡了,賀任沅一霎那差點像狗追着肉骨頭一樣傾斜姿態,意識到自己的條件反射,他臉色鐵青,十分忍辱負重地說:「你穿的什麼年代的衣服,別搞得好像我發不出工資一樣。」
留着,等味道散了,或當他找到一樣的茶葉,就馬上給他滾蛋。
白清語捏了捏袖口的布料,他以為僱主會大發雷霆,畢竟介紹人給他打過預防針。結果僱主還給他提前發三個月工資買衣服?
為什麼?因為真的很喜歡他給的茶葉嗎?
賀任沅不愧是家裏藏着一噸茶葉的人,知道茶神給的才是最香的。僱主的不舍,就是茶神的榮譽。
白清語單方面認定他和賀任沅審美一致,於是跟僱主商量道:「我能不能在花園搭一個絲瓜架子?」
絲瓜架子天方夜譚。
賀任沅還沒有在現實生活里看見過這玩意兒,更不可能讓它搭在自己窗戶底下。
「你當這是鄉下?」
白清語:「可以省點買菜的錢,自己種的好吃。」
賀任沅:「齊叔。」
齊管家立刻會意,道:「後廚採購的都是指定農場的有機綠色蔬菜,光一條絲瓜的進貨價就是五十,清語你不用自己種。」
白清語聽得更想種了賣給冤大頭。
難怪茶小寶在外面吃着烤腸還惦記怎麼沒有免費的晚飯吃了。
賀任沅發完脾氣,臭着臉動筷。
白清語剛要坐下,發現只有僱主坐着,其他人都在假裝安靜地忙碌,原來只有僱主不在時,大家才會在飯點坐在這張桌子上一起吃飯。
白清語站直,聽見賀任沅道:「你站在這兒布菜。」
白清語:「噢。」
一般布菜的活兒,都要有點眼力見兒,不能老闆夾菜你轉桌。白清語拿起公筷,貼心地每樣都來一點,把賀任沅的盤子堆得滿滿的。
賀任沅看着面前的大雜燴,「」
管家在白清語夾菜時就機靈地跑了。
賀任沅:「你餵豬呢?」
白清語:「你不喜歡嗎?」
賀任沅深吸一口氣,他真是氣瘋了才會讓鄉下來的保姆布菜,他懂個狗屁的餐桌禮儀。
他夾了兩筷子青菜,草草把粥喝完,氣飽了,「不吃了。」
很快有人上來把桌子上的飯菜全撤了,白清語懵逼地眨了眨眼,少爺吃飯就是浪費,一早上浪費這麼多,中午呢?桌子上的清蒸海鮮、蒸蛋、麵點幾乎都是完整的。
白清語眼疾手快按住賀任沅的盤子:「這個留給我吃。」
賀任沅:「這是我的剩飯。」
白清語:「我不介意。」能搶救一點是一點,小崽子還沒吃呢,這一碗剛好。
賀任沅冷硬道:「我介意,倒掉。」
白清語倒進自己的碗裏,「浪費食物是不對的。」
賀任沅:「」如果光看這雙手的動作,也沒有那麼噁心。
他一愣神的功夫,剩飯被白清語帶跑了。
總不能去搶回來。
荒唐,這一清早讓保姆氣精神了,加上昨晚睡得不錯,這個「精神」還是褒義的。
白清語端着飯直上三樓,這會兒小崽子早就醒了,舒服地沐浴着清晨的陽光,掰着自己的手指玩,還會自己翻身三百六十度地曬。
醒來時爸爸不在,又能曬到太陽,白小茶就明白爸爸是去幹活了。
白清語關閉門窗,小聲道:「寶寶,來吃飯了。」
茶小寶巴巴地看着爸爸手裏的碗。
白清語先給他倒一杯溫水,餵着喝了兩口,然後才給他一個花卷。
白小茶雙手捧着花卷,舔了一口感受到花卷的宣呼,眼睛彎起來,看了看盤子,像鄧爺爺一樣,捏着花卷蘸一蘸盤子裏的湯汁,賣力地啃一口:「開動了!」
他比樓下那個大的,吃起飯來努力多了。
白清語滿意地看着自己兒子,「寶寶,你以後肯定長得比賀少爺高。」
賀任沅有多高?一米九嗎?反正是白清語見過的數一數二的高,給白小茶找這個參照物准不會錯。
「大人上班不能帶小孩子,會被老闆開除的。如果老闆在家,我就不能帶你去花園曬太陽。」白清語揉揉兒子的腦袋,「你在屋裏曬,好不好。」
白小茶又吃到了免費豐盛的食物超級開心,興奮地回答:「好哦!」
小崽子嗓門很亮,白清語差點想捂住白小茶的嘴巴,但是轉念一想,如果因為在城裏寄人籬下就壓抑天性,還不如回鄉下種田呢。
豪宅的隔音效果應該不錯的,正常說話沒人能聽見。
白清語沒有負擔地陪白小茶玩了一會兒拍手遊戲。
「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寶寶坐飛機。」
白小茶:「一個寶寶坐飛機!」
「你拍二,我拍二,二個寶寶唱兒歌。」
白小茶疑惑:「還有別的寶寶嗎?」
好吧,拍手兒歌需要改編。
白清語給他塞了一塊管家送的小餅乾:「沒有其他寶寶,你拍三,我拍三,茶寶最愛吃餅乾。」
白小茶立刻忘記正在遊戲中,縮手扶住嘴裏的餅乾。
餅乾好好吃!
樓下,即將出門工作的賀任沅,打開車門時,擰起了眉。
是他幻聽嗎?為什麼他聽到了小孩子的聲音?
可是當他沉心靜氣認真聽時,又沒有了。
他家裏不可能有孩子,距離他最近的一棟房子,就算裏面三個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也傳不到他這來。
可能是野貓吧。
「少爺,今晚要不要準備晚飯?」管家委婉地打探賀任沅晚上回不回家。
賀任沅剛想說不用,他住在公司可以用工作麻痹大腦,失眠隨時能工作,下一瞬,眸光一抬,看見三樓的窗戶,那股氣息快要消失了吧?改了口道:「嗯。」
管家不慌不忙地應下,賀任沅不會準時在飯點回家,一般得拖到八點,家裏其他人準時開飯就成了。
*
花園裏有一圈茶樹,茶樹在城裏活得不太好,縱使園丁精心照顧,看着總不如山上的生機勃勃。白清語「護理」了一圈茶樹,見它們精神了一些,才洗了手,打算去廚房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去廚房的路上,白清語居然發現一間炒茶室,工具應有盡有,只是關着門,看着很久沒人動過了。
看來賀任沅真的很喜歡茶葉,茶神白清語打算對他更包容一些。
廚房裏,劉姐正在忙活,稱呼為姐,但其實她的年紀比管家還大,劉阿姐是她的土名。
白清語掀開一個鍋蓋看了看,看到了一鍋完整的蒸米飯。
「這是中午的飯?會不會有點少?」
劉姐解釋道:「不,這是早上給賀少單獨準備的米飯,因為拿不準賀少想喝粥還是米飯,故而都備着。」
白清語:「那我們中午吃吧。」
劉姐笑眯眯道,管家吩咐今天中午煮滷麵吃,她已經搓好了麵條,分量很足,中午用不上米飯。
滷麵藏了管家的私心,因為做菜的話,白清語會把它混合餵給白小茶,與其這樣,不如來一碗綿軟可口的麵條,好消化,小孩子吃麵條一定很可愛。
白清語:「那晚上我吃吧。」
劉姐道:「晚上也吃麵。」
白清語:「啊,那這鍋飯留給大少爺吃,本來就是給他的。聽說少爺晚上八九點才會到家,以後夜宵就由我做吧。」
劉姐年紀大了,習慣早睡早起,賀任沅回家的時間不固定,熬夜的事還是交給神仙。
劉姐:「不行不行,米飯必須剛蒸出來的香,賀少一入口就能嘗出來。」
白清語:「不要緊,少爺有什麼忌口的麼?」
說起這個,劉姐侃侃而談:「香菜、芹菜、苦瓜、羊肉、魚」
白清語咋舌:「這麼挑食?」那怎麼長這麼高的?他對白小茶身高超過賀任沅更加有信心了。
劉姐道:「這些都是我對賀少口味的揣摩,賀少從不說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她做飯有大智慧:「賀少越是不說,咱越要小心,像是味道大的、腥膻的、上火的、苦的,刺多的咱都不端上桌。」
白清語總結:「那其實就是都能吃?」
劉姐緘默,呃,也沒聽說什麼不能吃。
白清語胸有成竹。
劉姐煮麵的手藝很好,自己拉的面,中午時西紅柿打滷面,晚上是鮑魚肉末粉。
白小茶被帶下來吃麵,他這個年紀不適合上桌,就適合坐在地上就着小板凳自己搗騰。
兩根筷子笨拙地挑起麵條,不小心掉了一根在地上,白小茶迅速伸出手撿起來吃掉,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
他吃得忙碌又熱火朝天,腦門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最後剩下一些麵湯時,端起比臉大的木碗,罩着臉蛋嘟嘟喝個乾淨。
仿佛是什麼表演似的,除了白清語,所有人都看着白小茶吃飯。
「啊啊。」啞巴姐妹比劃手指,互相說着什麼。
管家問手語翻譯:「她們想說什麼?」
社恐翻譯官怯懦地說:「是、是姐妹間的八卦。」
管家「哦」了一聲,不再深究,看完小崽子吃飯,滿意地端起自己的碗。
晚上過了九點,吩咐家裏做晚飯的賀任沅剛剛下班。
白清語在樓下等到犯困,終於,車燈的光芒透過玻璃窗晃過他臉上。此時別墅里靜悄悄,除了劉姐偶爾給賀任沅做夜宵,其他人都關在自己屋裏享受下班時光。
賀任沅十有九次不需要夜宵,他更需要安靜。從門口到二樓臥室這一段路,白天發生的事情飛速從腦海中過一遍,他會在睡前詳細記錄在紙上,不再盲目相信自己的大腦會完全儲存記憶。
走到樓梯口,他被新來的保姆攔住了。
「老闆你吃晚飯了嗎?」
賀任沅回憶了一下,這才覺察到今天沒有安排應酬,以至於少吃了一頓,「沒。」
白清語眼神一亮:「那我給你做夜宵。」
幸好幸好,他真怕賀任沅吃飽了,早上的那鍋飯沒人吃。
賀任沅不相信這個表面老實的保姆,抬步要往上走:「不用了。」
白清語:「別走別走,我已經做好了,我端出來就行。」
賀任沅心情有些奇異,看在對方等他到這個點的份上,那就瞧瞧他能做出什麼花樣。
賀任沅坐到餐桌邊,按開了一盞暖黃的壁燈。
過了一會兒,桌上出現一碗稀飯,湯汁透着綠。
「這是什麼?」
白清語:「茶泡飯。老闆你不是喜歡那款茶葉嗎,我今天倒了倒盒子,找到了剩下幾片。泡了五小時,很入味的。」
賀任沅臉黑,泡?還要提醒他一次茶葉泡澡的事嗎?熱茶泡剩飯,多一點技巧都沒有,他懷疑這鍋飯還是早上的。
「不餓了。」
白清語攪了攪茶飯,賣力挽留道:「真的不吃了嗎?世界上唯一僅剩的茶葉。」
賀任沅深呼吸,這是飢餓銷售?
他盯着眼前這碗飯,純淨幽蘭的茶香在攪動間溢出,新樅茶到底少了點厚度,如果是百年以上的老樅茶氣味會更柔厚絕倫他打住思緒,盯着白清語,不吝惡意揣測:「這不是你泡澡用過的吧?」
一把茶葉可以一泡二泡乃至九泡,那他豈不是喝白清語的洗澡水?
怪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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