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北鎮撫司,徐恭立即命仵作將陳邦治的屍體進行屍檢,得出的結論是服鶴頂紅而死。
另一路去抄陳邦治家的番子也回來了,什麼也沒抄到,只在他們家書房裏發現了一些脈案。他的家人也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徐恭疑惑道。
看來這老東西是早有準備,早就會料到有這一天,提前隱藏了家人。
「卑職詢問了他家附近的鄰居和商販,說三天前就不見陳家有人出門,也沒人看見他們去哪了。」
「下去吧。」徐恭揮揮手,無力的坐回了椅子上。
「三天前,看來肯定有人給他通風報信。要麼這一家人還在京城內,要麼全被殺人滅口了。」徐恭盯着面前的蠟燭,眼神中充滿了殺氣。
為什麼劉思塬至死也不肯說出實情,如果先帝是被毒死的為什麼藥膳局查不出?為什麼陳邦治會突然自殺,他的家人不知所蹤?
「不好!來人,去太醫院。」徐恭臉色大變。
當徐恭趕到太醫院時,盛寅正在翻看藥膳局的出藥賬冊。
「老大人,如何了?實在是事情緊急,我也是被逼無奈。」徐恭說道。
盛寅抬頭看了一下徐恭道,有問題的我都標出來了,你自己看,努努嘴,朝着桌子一腳道。
徐恭馬上抓起一本翻看起來。宣德五年四月二十,陛胃脹,太醫陳邦治、李盛龔診為飲食積滯、脾胃虛弱,氣機鬱結所致。方:人參9錢,白朮9錢,茯苓9錢,甘草炙6錢。水煎服,兩碗,三官驗飲,後於陛下服用。
四月二十三日,太醫陳邦治,李祁正,李盛龔複診,陛下病情加重,腹瀉不止,惡寒無汗,舌苔厚黃。
「按理說,根據脈案記錄,先帝服下太醫開具的藥,兩服就可見效,可吃了三天六服,病情不減反而加重,要麼是陛下另有隱疾,要麼藥有問題。不過前一種可能性很小。」
盛寅站起身,走到徐恭面前坐下,又道,「第一次,兩位太醫,第二次三位太醫診脈,不可能有隱疾查不出的情況,要出問題,就會出在藥上。」
「徐大人,你應該清楚,太醫院給陛下診疾,最起碼要有兩名太醫同時診脈,診完後還會有院正複診,三人對比後共同擬方,然後交司禮監下的藥膳局司庫和其中一位太醫同時抓藥,驗藥,抓好藥後在由太醫院院正親自驗藥後方可煎服,煎藥後分成兩份,一份由太醫院太醫,藥膳局司庫,和陛下身邊的太監嘗後無誤才能讓皇帝飲下。」
「當時抓藥的司庫我已經抓起來了,可和他一起抓藥的太醫是誰?」徐恭看向盛寅,滿臉疑惑。
宣德五年,宣德六年,宣德八年,宣德九年,宣德十年,先帝共十五次有恙,這十五次中,陳邦治九次出診,我也有八次,李祁正3次,李盛龔五次,太醫院院正15次。
「查陳邦治的出診記錄。」,兩人同時說道。
一個時辰後,盛寅滿頭冷汗,手裏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老大人?您倒是說說啊。」
「陳邦治每次開出的藥方沒有問題,可每次皇帝吃完他開出的藥後,都是愈加嚴重……」。
「老朽有幾次也很疑惑,但陳邦治卻說皇帝早年殺伐過重,又在草原受過傷,加上近幾年操勞國事,身體底子早就空了,身體受不住藥力殺伐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曾向先帝諫言,可先帝總是一笑了之。」盛寅苦笑一聲,喟然長嘆。
「但如果說藥有問題,那也說不去啊,皇帝用的藥,都是專人負責採買,又經過三查五檢,產地,藥鋪,經手人,發賣方,都能追查。」徐恭提出疑惑。
「你別忘了,藥材之間的配伍必須嚴謹,多一味,少一味,都有可能變成殺人的毒藥。而且,這陳邦治是祖傳的製毒解毒手藝。」
「比如附子這味藥,它有回陽強腎的功效,但是生附子卻有很強的毒性,若長期服用,人就會中毒,甚至喪命。」
「道家煉丹,喜歡加入這類壯陽的藥物。」
徐恭聽的雲裏霧裏,但有一條可以肯定,先帝的死與陳邦治脫不了干係。
「老大人,這兩天還得勞煩您,幫着錦衣衛對藥膳局的藥做個全面檢查。」
「哎,好吧,事關皇家安危,老朽責無旁貸。」
徐恭心事重重的走出太醫院,陳邦治一死,線索又斷了。
盛寅所說不無道理,可那都是推測,算不得數,如果把推測拿給皇帝看,那迎接他的就是皇帝的屠刀。
「道士?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徐恭一拍大腿道。
「來人,多派人手,去城內的皇家道觀暗查,尤其是曾為先帝煉製丹藥的靈濟宮和顯靈宮,朝天宮。」徐恭吩咐道。
那番子答應一聲,卻去而復返,「鎮台,皇宮內的那座道觀查不查?」
徐恭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那是先帝的第一位皇后,胡皇后出家修行的三清道觀。
徐恭想了想,對那番子耳語幾聲後,那人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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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分,一身疲憊的徐恭坐在公事房內,盯着面前的飯菜出神,一天了,外出暗查的人還沒有回來,這種無奈的等待最熬人。
「大人,卑職回來了。」
「怎麼樣?」徐恭霍然站起身,急忙問道。
「小的根據禮部的記檔,分別查了您說的三個道觀,那些道士均來歷清楚,人員數量都是固定的,除了正常死亡的,反俗的,均有據可查。暫時沒發現有可疑之人。」
「其他的人呢,有什麼發現?」
「暫時還未有回報。」
「好了,辛苦了,你下去吧。」徐恭揮揮手,又坐回桌前。
他現在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捲入一個巨大的旋渦之中,毫無還手之力。
子時,巡夜的城防軍穿梭在大街上,打更的更夫無力的敲着梆子。
幾個身穿夜行衣,只露出眼睛的隊伍,進去了北鎮撫司。
「怎麼樣,查出什麼沒有。」徐恭問道。
那人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盒子,裏面有兩粒紅色的丹藥,丹藥發出誘人的香氣。
「這是從那人床底下的暗閣中發現的,還有幾封信,是給太醫陳邦治寫給她的。」
徐恭把盒子放一邊,打開其中一封信,沒有什麼言語,只是一個丹藥的配方。
五封信都打開,基本都是丹藥的配方和煉製時的注意事項。只有最後一封信引起了徐恭的注意。
信的前半部分是藥方,後面標註了煉製方法,只是最後幾句讓徐恭瞬間臉色慘白。
「帝服用至今,毒入骨髓,藥石難救,可不再服用,一年內必死,陳。」咣嘰,徐恭摔倒在地,天哪,真是她,真的是她。
可她為何要毒殺先帝?
「來人,將這幾張藥方抄寫下來,送太醫院盛寅太醫處查驗。快。」
現在可以完全確定,先帝為何從發病到駕崩只有短短三天,什麼病能這麼急,太醫院這麼多杏林高手竟然束手無策,除非中毒太深,無藥可救。
徐恭捏着拳頭嘎嘎作響,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句話,最毒婦人心!此人心計之深,隱藏的如此之好,七八年的時間竟然沒有被發現,還和白蓮教有牽扯,太可怕了,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雞叫三遍,東方泛白。皇城上那個又傳來上朝的鐘鼓聲。
一夜未睡的徐恭,一身露水的跪在東宮門口。
「讓他進來吧。」剛剛起床的朱祁鎮一臉陰鬱的說道。
「陛下,臣已查明……」,說完看了看周圍的宮女侍衛。
「都下去!十步之內不得有人。」朱祁鎮說道。
眾人退去,徐恭穩穩心神,看着眼前的小皇帝,突然心中一陣酸楚,自古皇家無親情,皇帝若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被人毒殺,該會多傷心啊。
「陛下,臣先求陛下,臣說完,您可千萬保重身體啊。切莫因為那些宵小之人氣壞了身子……」徐恭跪伏在地,痛哭流涕道。
「說!」朱祁鎮冷靜的有點嚇人,嘴裏只吐出一個字。
「臣根據劉思塬的供述,臣查到了太醫院太醫陳邦治,此人有一手家傳的解毒製毒的手藝,而且先帝在時,有疾常召他診治……,後經過太醫盛寅提醒,先帝在宣德五年後,常常服用丹藥……臣連夜徹查京城內的大小道觀,最後線索指向了宮內的三清觀,臣該死,擅自命人潛入敬慈師太的房內,在其床下的暗閣內發現了此物。」
說完,徐恭雙手奉上一個精緻的檀木盒子。
朱祁鎮打開,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紅彤彤的兩顆丹藥出現在眼前。
朱祁鎮一看就知道這玩意是用水銀硃砂等物煉製的。歷史上,朱元璋的第十子朱檀在就藩山東兗州後,酷愛煉丹服食丹藥,死時年僅二十歲,朱元璋聽聞後,大罵其荒唐,欽定惡諡:「荒。」
還有清朝的雍正,也特別喜歡食用丹藥,還相信采陰補陽邪說,最後年服食丹藥過度死於圓明園。
方士害人不淺啊。明朝歷代皇帝,大多活不過40歲,原主大明戰神也是在37歲就掛了。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特別喜歡吃這些用劇毒煉製的丹藥。
「臣的人還在暗格內發現了五封信,前四封都是丹藥配方,臣已讓人抄寫下配方送給盛寅查驗。」
「啟奏陛下,太醫院盛寅有事見駕。」侍衛在門外大聲報告。
「傳。」朱祁鎮面色發青,顯然內心的憤怒已經忍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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