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很驚訝,以常瑤如今的身份,稍稍低嫁去做個當家主母,比到高門大戶家做妾強上百倍。
一個處處當家作主,一個處處看人眼色。
「你為何自毀?以你容貌門第,明明可以過得更舒服。」鳳藥脫口而出。
鳳藥知道人之交往,最忌交淺而言深。
她們不算熟,本不該說這樣的話,可她眼看着常瑤要走一條苦澀無比的路,還是忍不住阻攔。
「哼,人生就沒有好走的路。」
她眼底閃過一絲嫉恨看向屋裏,「人總要有點用,你說是不是。」
常瑤抬頭一笑,帶着決絕,「我的用,就是給我一生順遂的姐姐添點堵,叫她知道生活不只有甜,還有毒刺!」
她聲音略略有些顫抖,「你定要幫我把這話帶到。這裏的空氣我聞着發膩,先走了。」
她轉身離開又停下,臉上帶着輕蔑的笑,「鳳藥,我與姐姐同一天進門,你當男人能有多深情?」
鳳藥看着她的背影,思索良久,這些日子她也聽了些傳言,三爺本給常瑤相了門很好的親事。
舉發事件後,對方婉言拒絕了,且此事傳到了常瑤耳朵里。
鳳藥覺得奇怪這種事本屬私密怎麼傳得這麼快,除非有人故意為之。
她猜得沒錯,所有的一切都是六皇子所為。
他就是想逼得常瑤無路可走,常家兩個女兒都在自己手上,他會好好利用她們。
他就不信,單一個大公子投入四皇子門下,常家能站到四皇子那邊去。
畢竟,常家下獄是老四所為嘛,只是他從中挑撥煽風點火沒人知道罷了。
連常牧之與公主的相遇也是他從中安排的。
常家大公子好顏色不輸女子。大公主常年寂寞,如何不愛他?
看着大公主對常牧之用手段,一點點毀了他何嘗不也是種樂趣。
現在,常雲之就要帶着大筆嫁妝嫁到六皇子府,還有那個抱在懷裏弱若無骨的常瑤。
他李琮現在志得意滿,人財兩得。
鳳藥走入屋內,只見雲之含着淚伏在夫人膝上,口中喃喃,「娘,女兒捨不得你,捨不得家,女兒想一直陪在母親身邊。」
夫人也流淚了,「傻姑娘,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你還會孕育自己的孩子,你也要當上娘親,看着你的孩兒長大。」
「娘會幫着你、扶着你,做好你的掌家夫人。」
鳳藥心頭一熱,窗外鳥兒叫得正歡,花影搖曳,這親切而熟悉的地方以後再想見便不容易了。
常瑤的事無論如何不能此時告訴夫人小姐。
「鳳丫頭。」夫人看到鳳藥進來招手讓她過來,拉住她的手,扶她坐在自己身邊。
她慈愛地摸摸鳳藥黑亮的頭髮感慨着,「一眨眼,從進府的小女娃長得這麼高這麼大了。「
鳳藥身量已和小姐齊頭。
她生得一雙好眼睛,靈氣十足,清澈有神。
打眼看去整個人英氣有餘,柔媚不足。
「好孩子,我沒看錯你,你是個能幹的。現下有件事,我想求你一求。」
恰此時,牧之來給夫人請安也聽到了,他一臉驚訝,自己母親是個外柔內剛之人,看着雖柔和寬仁,內里是強硬的。
前幾日她將牧之叫入自己房,囑託他務必找到王寡婦。
不必在意手段,除掉那女人。
那時的母親眼含殺意,卻還掛着笑容,他問母親是為給三爺出氣嗎?
母親什麼都沒說,只說,「你想你妹妹以後過平安日子就讓這毒婦消失。我決不會把我的孩兒們置於被人威脅的危險之下。」
牧之想將捉拿王寡婦過了明路,夫人明確拒絕了。
「從她嘴上不能說出常家一個字,不能累常家一人,傳出常家一句流言。你明白嗎?」她嚴厲地看着牧之。
牧之跪下點頭,他有生之年只見過兩次母親這樣嚴肅。
上次還是父親想抬小妾入府的時候。
此時的母親含着眼淚對鳳藥說出「求你一求」。
他想不出這世間能有什麼事能讓他母親這般為難。
常夫人這一生的確沒向任何人低過頭,她沒讀過多少書,只信奉一條——不管遇到什麼事,總有辦法可想,總有路可走。
常家滿門被押在大院那天,天上下着大雪,她跪在青磚地上,也沒有過一絲自憐。
她相信這一關常家挺得過去,但她做了挺不過去的心理準備。
只要女兒逃走了,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牧之有人護着,只有老二,她對不起老二。
他在書院讀書,她保他不住。
但若有赴刑場的那天,她會陪着老二一起赴死。
叫兒子別怕,有娘親在,做了鬼黃泉路上兒子不會孤單。
只是低頭而已,為了兒女死且無懼,何況低個頭。
她看重鳳藥,此女多智而堅韌,心正忠誠,是可以託付之人。
雲之只有小聰明,太過嬌慣,她放心不下,張大娘若在必要指過去扶持雲之。
她沒挺過大牢的苦日子,也是夫人心中一大遺憾。
出來後,她將一處上好田莊給了張大娘的兒子,幫他娶了房賢惠媳婦以補心中愧疚。
鳳藥見夫人說得鄭重,便跪下了。
牧之走到母親身邊,夫人內疚地看了他一眼,他已有幾分明白。
「鳳藥,我知你心高一直想出府,我沒有留你的理由,你不欠常府,是我們欠你。我只想請你扶持雲之在六皇子府立住腳,你想做什麼都可以,要錢我可以全力支持你。」
當鳳藥知道常瑤要抬入六皇子府時已經知道雲之的路不好走了。
雲之的確如常瑤所說,沒吃過苦,這樣的人心裏天真太多,一如當初的自己。
雲之鬥不過常瑤。
她感覺到常瑤心中的恨意和決絕。
當一個人處於絕望便沒有了底線,這樣的人就是身邊最大的危險。
夫人眼淚落在衣衫上,雲之可憐巴巴看着她。
她長嘆口氣,現在這情形,她決計說不出拒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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