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比狼兇惡,比狐狸狡猾,是他親手調教過的,其心智成熟細膩不在自己之下。
他很慶幸自己從進入東司,沒有懈怠過一天。
從前,他沒那麼在意生死,現在不一樣,他活下去的欲望比任何時候都盛。
有人在等着他,有人會為他肝腸寸斷。
他在東司受訓時,記得當時的金牌影衛和他們講過一種人。
這種人不多見,看似說話辦事與常人無異。
但這種人操控欲很強,也很能控制人心,對於控制不了,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會有種病態的迷戀。
見到阿梨,他想到當時受訓時所講到的這種人。
那種人的迷戀相當可怕,你既要待對方不能太熱太冷,保持距離。
又要顯示出自己比對方強得多的特質。
這種人一旦從迷戀中醒悟,會對自己曾迷戀的人棄之如敝履,迷戀越深,下手越狠。
金玉郎暗嘆一聲,我老金也有今天,若陷到一個變態女人手裏,英名一世毀於一旦啊。
外頭響起動靜,過了會兒,阿梨端着茶盤走進來,「直使大人,吃茶吧。」
玉郎並不伸手,輕輕拍打着自己受傷的那條腿。
「大人怎麼了?」
「本使腿疼,你下手真夠狠的。」金玉郎突如其來的訓斥和不悅,嚇得阿梨一抖,茶盤晃動一下。
她知道自己微小的動作已經算做認下了罪名,便下問,「大人如何得知?」
玉郎不答,直直盯着阿梨,陰雲聚集在他兩道漆黑的濃眉間,仿佛頃刻就會下起暴雨。
「大、大人。」阿梨將茶盤放好,跪下來,「阿梨做了錯事,傷了大人,可阿梨是好意。」
「好意!為我包傷口時故意將傷口弄得更重。」
阿梨抬頭,下了決心似的,「請大人責罰。」
「你怎麼刺穿本使的腿,就如法炮製你自己。」
阿梨一咬牙走出屋……
這是玉郎按東司訓練所做的一次試探。
不多時,阿梨拖着傷腿,走進房間,「大人可以原諒阿梨了嗎?」
那條腿被一支利劍穿透,鮮血淋漓。
玉郎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幾乎擋住阿梨整個身體。
他滿意地看着阿梨,「從現在起,我已經相信你了,你仍歸我直屬管轄,你可願意?」
阿梨眼中明明有喜色,卻沒馬上應下,稍做猶豫,又怕玉郎的雷霆之怒,鄭重答道,「願意。」
……
長公主重新住進了修真殿感慨良多。
離開經年,在這裏與牧之發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她現在比他大出好幾歲了。
她撫摸着裏面的物件,淚盈於眶。
聽說,只要不被忘記,故去的人就一直都在。
陽光射入殿中,灰塵在光束中舞蹈,李珺在殿中來回遊盪,希望牧之的魂魄可以聽到她心中呼喚,來夢中一訴離情。
小宮女推門進來,請求開始打掃中廳及寢殿。
李珺站在內室跋步床邊,手中拿着一串金鈴,金色已經陳舊,往事洶湧越發鮮亮,如在昨日,眼淚一滴滴打在鈴鐺上。
她擦擦眼淚,回過頭恢復冷傲模樣,「開始打掃吧,別移動任何東西的位置。」
修真殿只她自己住,連歸山也不允許來。
這裏是她心內世界的延伸,在這兒她可以忘了妻子和母親的身份,隨意緬懷故人和往日的歲月。
外面,時光飛逝。這裏歲月靜止,她依舊是那個愛着牧之的年輕任性的女子。
她邁步出去,還有長長的夜等着斯人入夢,現在不急。
…………
見了鳳藥,她問,「來的時候看到一直跟着你的丫頭,叫明玉的。面有郁色……」
「由她去吧。」鳳藥口中雖然這麼說,內心是堵的。
她待明玉誠心誠意,且對方一直與她很親厚,這次明玉做的事,對她來說已是背叛。
而來自親信之人的背叛最讓人難受。
鳳藥和公主聊了幾句明玉之事,只聽到門外有人朗聲道,「給姑母和鳳姑姑請安。」
「進來吧。」鳳藥歡喜地招呼。
李仁從皇家學堂出來,繞個彎來見見鳳姑姑,沒想到聽了一耳朵明玉暗中告狀。
推門而入,少年秀氣的模樣,很有青鸞當年的影子。
「姑姑,今兒有事想請姑姑同意。」李仁舉手投足彬彬有禮,長公主點頭道,「這孩子教養得好。你費心了。」
鳳藥示意他說完,李仁請求說,「好久不見師傅,營房裏說他受傷了,身為徒弟理應去探望,請姑姑允准。」
「叫他去吧,師傅病了吧,徒弟應該看看,是這個理兒,這孩子有心。」
鳳藥沒表態,送他出去,悄悄把那金腰牌從腰上解下遞給他,「這腰牌,出入宮禁十分方便,拿它去瞧你師傅吧。」
李仁一跳老高,早把那矜持模樣丟掉,一溜煙跑開去,鳳藥在後頭囑咐,「叫個心腹可靠的人跟着。」
「放心吧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
李仁如出籠的鳥飛出皇宮,街上一切都很新奇,他騎着馬,叫的不是自己的心腹,而是營中與曹崢關係最好的一名軍校,兩人一起去瞧曹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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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駕齊驅,李仁問,「曹大人的媳婦待他如何?」
「挺好。就是管得嚴了些,可惜老曹不愛聽。」
「明年你是要升遷了嗎?我聽說的。」
「借您吉言,真要升了我請爺喝酒,您可得來。
知道曹崢不是軟耳根子李仁就放心了。
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一個男人但凡叫女人在大事上拿了自己的主意,亂了原則,那就算不得男子漢。
他替鳳姑姑不平,明玉受過鳳藥大恩,竟敢背後傳話,告姑姑陰狀。
明玉要真當面與鳳藥撕破臉,李仁倒不會看扁了她。
李仁最討厭表面一套,背後一套,他把這種人統稱小人。
姑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幫小人的忙。
他不了解明玉,但了解師傅,曹師傅為人最看重義氣,要知道自己媳婦是個背後捅刀子的,他會怎麼樣?
李仁想知道曹崢曉得這件事,會怎麼處理。
曹崢他在功夫上當得了他李仁的師傅,但為人配不配,今天就得看看了。
這少年,隨着讀書受教,年紀增長,隨之增長的還有一份傲氣。
曹家離皇宮不遠,騎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那軍校下來馬,扣扣門,李仁騎在馬上安然等候。
現在他已經理解了皇子身份的貴重。
可是父皇,雖然給了他應有的份例,態度是還是不冷不熱。
……
應門的是個小丫頭,見了軍校笑盈盈行個禮,請入門中。
軍校幫李仁牽馬,李仁跳下馬來,一同進門走入二道院時迎頭遇到明玉。
明玉和軍校互相招呼,軍校側身,她才看到李仁,連忙施禮,李仁背着手,淡淡說,「起來吧。」
明玉沒想到會在自己家見到皇子,客氣道,「爺們賞個臉,晚上留下用飯吧。」
軍校想推辭,李仁一笑,「那有勞姐姐了。」
他順杆子爬,叫明玉措手不及,只能帶着丫頭出去買菜。
支走明玉,李仁打頭走入內室,明玉總不讓曹崢動彈,說不利於傷口恢復,在這種小事上,曹崢不願和她相爭,便只得日日躺着。
正百無聊賴,看到自己兄弟和徒弟來訪自然高興極了。
「你先出去,我有話同師傅說。」李仁命令軍校道。
曹崢感覺到自己這個小徒弟,仿佛一夜間就長大了,那態度與做派已顯出天家之子的氣質。
「師傅,徒弟有話想和師傅說,又不知能不能說?」
外人離開,李仁馬上又變成曹崢熟悉的那個半大孩子,很隨意地在床邊坐下。
他與曹崢很是親近。
「有什麼話不能同師傅講?」
「我是怕誤了師傅和師娘的情份。但不說又覺得有些事,會誤了師傅和姑姑的情義。」
李仁,正在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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