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石像是一尊道人模樣,或許可以稱之為……石道人。」
鍾生心一驚,連忙拉住小毛驢,喝令它轉身下落,他要湊近了仔細看看。
他仍記得極其清楚,當初所見幻象,是黑彌勒與一尊石道人對峙的場面,聲勢浩大,極為駭人。
如今,黑彌勒退出這方天地,自己卻在滁州山中,看到了疑似石道人的行蹤。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巧合,道教也有立像的習慣,山林野外多有遺失的祖師石像。
這座石像的出現,也有可能是湊巧。
小毛驢落在山間,四周空蕩蕩,再見不到剛才的石道人。
鍾生環顧四周,茫茫山間霧氣蒸騰,哪裏還有那尊石像的蹤跡。
夢境千變萬化,上一刻還是風和日麗,下一刻便是暴雨雷霆。
「走吧!」
鍾生一拍驢子後背,四蹄撒開,重新鑽入雲層中
「魏搏侯,咱們要去一趟潞州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鍾生提出這個決定。
魏搏侯還在剝雞蛋,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滁州不是在河東嗎?
頓時明白了,是馬仙初惹的禍,他一番話勾起了大哥的興趣。
不過也好,整日待在山中,雖然清淨,卻與外界熱鬧絕緣,有錢也花不出去。
「大哥,我去準備行李和乾糧,錢財也帶上些。」
動身前開會時,烏鴉和小毛驢都同意一起出山,唯獨是剛從酒醉醒來的猴子,表示要留下看家。
「你,看家?」
鍾生見白猿認真點頭,想了想有道理。
如今不比先前隱居啦,這麼大的地方要看着,否則出一趟遠門回家,屋子裏住滿了取暖的野獸,門窗都被啃得七零八落,心情必然不好。
「也好,你剛醒,也不適合出門,留在山裏熟悉下情況。」
鍾生又給猴子採買了大量吃用之物,藏在道觀地窖內,鑰匙也交給對方。
這次出山沒有走前路,而是從北麓方向走,途徑樓觀道。
遠遠望去,日光落在宗聖宮的飛檐上,映射出輝煌的金光萬丈,看上去莊嚴萬分。
「馬仙初的家業,比咱們更豪氣呀!」
魏搏侯見了,也不得不承認,宗聖宮不是他們的道觀可比。
這座道宮是唐皇下令建造,每年都要出資翻修擴建,乃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道教勝地。
出山路上,隨處可見遍佈青苔的台階,以及流淌山泉的淺譚邊上,圓肚石塔幽寂聳立。
甚至還能看到,半截埋在途土中的石龜,以及樹藤包裹成團的殘破石碑。
魏搏侯從地里找到滿是銅鏽的矛頭,少說也能追溯到漢晉年代。
只是歷經歲月推折,原本殺人利器,變得脆弱不已,稍微用力就碎成一地殘渣。
古老的歲月,在這片土地上,留下隨處可見的痕跡。
走到鄰近出山口的位置,鍾生忍不住抬頭,看到不遠處樓觀的建築群,好似在身邊環繞。
「大哥,路邊有石塊擋住,我去搬開。」
魏搏侯捲起袖口上前,將泥土撥開,用力將石塊抬起,發出一聲驚呼。
「嗯,是一座石像。」
原來倒在路上的是一座石像,由於山坡泥土沖刷,傾倒在路旁,擋住了去路。
這座石像勉強能看出人形輪廓,表層層厚厚的苔蘚,有深綠淺綠、紅褐色。
「這裏豎個石像有什麼作用?難不成來個『仙人指路』。」
魏搏侯哈哈笑着,就要跨過這座石像。
鍾生心頭一動,上前摘下石像表面的苔蘚,一塊塊落地成堆,露出石像的真容。
這是一個道人的石像,笑容可掬,抬手齊胸,擺出個迎客的姿勢。
昨夜剛夢見了,今天又遇到道人石像,也太巧合了。
「大哥,你要是看上了,咱們搬回去。」
魏搏侯善解人意說道,「我一直覺得,咱家門口缺點什麼,人家門口都有石獅子。」
鍾生搖搖頭,手掌按在石像胸口,似乎能感應到心跳聲。
總感覺,這座石像是活的,冰涼的石材內部,有血液流淌,心臟微弱跳動。
然而,感應許久,掌心冰涼仍在,這座石像依舊沒有反應
「走吧!」
鍾生單手將石像提起,安放在一旁山坡上,帶着魏搏侯離開了。
許久之後,夜幕降臨,天上月投入山泉池塘中,散發柔和月光
幽深古木叢林、遍地苔蘚,那座道人的石像,體內響起緩慢而有力的心臟跳動,一下又一下。
直到有野兔從草叢深處竄出,打破夜間平靜。
石像的跳動聲嘎然而止,重新恢復了原先的死氣沉沉模樣。
水面緩緩波動,倒映出的月輪流淌着、流淌着……
....
和尚摘下頭巾,抖落塵土,回頭望着背後的山道
他穿着灰撲撲的僧袍,背着裝滿經文筆墨的竹筐,身上落滿灰塵枯葉。
腳下木頭棧道,延綿到大山深處,似臥龍看不到盡頭。
「自古以來,入蜀難、出蜀也難,難於登天吶。」
「蜀中自成一片天地,是庇護也是局限,不走出這方天地,難見真我如來!」
「聽聞外界佛法繁盛,我倒要出去看看。」
身為蜀中佛門弟子,他這次外出的任務,是為了病重的方丈採購紫團入藥。
方丈是蜀中佛門的頂尖人物,奈何重病在身,急切需要一味藥引,是蜀中沒有的紫團參。
此物在外界都千金難買,想要採買,必須前往出產地潞州。
和尚一直聽聞外界佛門叢林昌盛,天下到處都是信徒。
儘管如今受到朝廷打壓,處於式微階段,但多年底蘊一直沒有削弱。
「聽玄憫提及,他有個好友鍾郎君,是個有趣人物,有機會見見。」
「先去滁州一趟,採買上好的紫團,完成正事兒要緊。」
「李八百雄心壯志,外出一趟鑠羽而歸,道教內部彼此算計,排擠得他待不下去。」
「但願別遇見道教眾中人,否則貧僧要不好意思了。」
蜀中聞名的八百道主,外出一趟,氣得吐血而歸,可見外界實在兇險萬分。
道教中人的打壓,對自家人都如此厲害,更別提同為競爭對手的佛門了。
和尚卻不怕,他雙目透着希冀,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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