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衣衫不是府里僕役們常穿的樣式,很肥大的套在巧心的身上,老氣橫秋的顏色配上他蒼白的面孔,更顯得他瘦骨伶仃得可憐。
對於姜暖來說這樣年齡的巧心還是個孩子啊,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宸太妃是有多麼痛恨自己才會給他灌下那穿腸的毒藥。
「快起來,不要跪在雪地上……」
聽到姜暖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阿溫和在後院裏餵雞的楊玉環都跑了過來,圍在旁邊看着好似在摔跤的兩個人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幹嘛?你們兩個一起幫忙把巧心抬進屋去!」用了幾次力氣也沒有把伏在地上給自己磕頭的孩子拉起來,姜暖急了,他身子才養了每兩日就這般折騰,若是再生了旁的病連喝藥都是難消化的。
那日夜裏與岑相思一起去探望巧心,他雖沒有說出後面的許多話來,姜暖看着巧言哭的肝腸寸斷以及岑相思深鎖的眉頭便已經對這個孩子的病情猜出來一二。只是岑相思既然不說,她也不問。只想着等這幾天過去了,幫着他好好調理一番。一個十二三歲的大孩子,正是長身體的好時候,姜暖相信他的生命力,
「噯!」
「是!」
阿溫與楊玉環被姜暖喊得醒了過來,兩個人一起伸了手,三個人毫不費力地將巧心給抬回了姜暖的屋子。
「你可真不聽話!」一通折騰讓不怎麼鍛煉的姜暖有些氣喘吁吁,她伸着手在臉頰旁邊扇着涼風,呼哧帶喘地說道:「就算是認錯也要挑個好些的天氣啊,這麼大的雪你就往地上撲,找死啊!」
姜暖因為心急,說話的語速也快了起來,全不似平日裏她說話時的輕聲細語,而且加上和後院的那些雞比嗓門,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一張嘴就是高聲了。
巧心低了頭,兩隻手握在一起,身體微微的抖着。
「這位小公公,你別怕,姜小姐這是心疼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所以她才這般和你說話的。」都是做的伺候人的差使,楊玉環馬上就看出巧心似乎對姜暖並不是很熟悉,他有些怕姜暖。
「坐吧。」姜暖出了一口長氣,讓自己慢慢地鎮定了下來,轉身坐到了椅子上:「屋裏就咱們幾個,都坐。」她招呼道。
除了阿溫聽話地坐在了她身邊,楊玉環和巧心都在原地木頭一樣的戳着,沒敢過來。
姜小姐的身份特殊,在王府里她雖然不是主子,但經過這幾日的事情誰還敢輕視她呢?連那麼難纏的太妃娘娘都給氣出府去而且王爺居然沒有表現出一點生氣的模樣,可見她成為府里正式主子的時刻已經沒有多遠了。這樣一想,他們兩個人是更不敢坐在姜暖的面前了。
搖了搖頭,知道他們是被規矩束縛慣了的,自己如果楞要他們坐着,反倒是為難他們,姜暖也不再堅持,她仔細的打量着站在桌前的巧心好一會兒才問道:「可感覺好些?能吃些東西麼?」
這孩子已經瘦得脫了形,兩隻眼睛大的嚇人。他的這幅樣子讓姜暖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阿溫與自己,都是一樣的披着一層人皮的行屍走肉,瘦到隨時都要死去似的。
「是,已經大好了。這幾日都是膳房裏特意給做了吃食,巧言告訴奴才是王爺特意囑咐了的。」巧心平日說話很少,悶嘴葫蘆似的,如今到了霞蔚軒他倒是難得的說了不少話:「我來就是想先向姜小姐認個罪,再一個就是來謝謝王爺的。」
「剛才不是告訴你了,關於那件事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太妃娘娘問你的時候你不是也說沒有那麼一回事麼?那就再不要提了。」和這個孩子多接觸了幾次姜暖才發現了其實他是真的並不聰明。也難怪會做出敲了自己一悶棍就那樣抬回王府的缺心眼的事情了。如今他竟然跑到霞蔚軒來說要謝謝岑相思,做的又是沒心沒肺的事,這不是當着自己的面指出她與岑相思的關係非同一般,有『姦情』存在麼。好在姜暖並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並不會為了他的一句無心的話較真兒。
巧心抬眼偷偷地看了看姜暖待到發現她正在自己身上打量時馬上又垂下了頭,有些不安地說道:「奴才真的大好了,就是李公公還沒有給我安排差使。」
他身上的衣袍是簇新的,想來是為了見自己而特意換上的,只是式樣和樣色都過於的老氣,讓臉色難看至極的他有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你這身衣裳是誰的?」姜暖看着他的這身打扮彆扭的很,忍不住問道。
「是奴才去年就做的新衣,因為奴才在府里都有衣裳穿,怕一直放着沒有機會上身,因此做的略大了些。」巧心老實地答道。
府里的僕役平時都是有統一的衣帽,一季兩套,有時連換洗都不夠用,但岑相思是注意不到這些的,他一個男人帶着一幫男人過的本就是表面光鮮的日子,哪裏會想到下人們的吃穿用度呢,而李慶豐也是如此,當着總管太監,在細小的事情上終究不像女人過日子般的心細。
「不忙着幹活,府里又不差你一個人手。你總是要養的再狀些才好。」姜暖有些明白他的來意了,大概是想求自己讓他回到岑相思身邊去伺候。可這個事情她早就與岑相思說過了,再讓巧心回筆生花閣已經不可能。
「過了年阿溫就要去簡夫子府上去讀書了,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分身乏術,又不放心把他交給旁人照顧,你願意跟着我家阿溫麼?若是願意我便向王爺求個面子,要人去。」這是姜暖前幾天就想好的,巧心雖然腦子簡單,但好在他對主子忠誠不二,阿溫現在被自己帶的鬼靈精怪的,倒是不怕身邊有個一根筋的人。而且當個書童的活又不累,等自己回了尚武莊來來回回的幫着自己接送一下阿溫,自己也好專門做些吃食給他。
王府里的事姜暖現在並不能多說話,而跟岑相思說了,他有未必會把一個巧心的事兒忘心裏去,膳房更不可能每日都給這個傷了腸胃的孩子單做吃食,想來想去姜暖都覺得這個為了自己受傷的孩子還是跟着自己比較好。
「您放心讓我伺候小公子?」巧心了無生氣的眼睛映出了淡淡的光亮,不管是在王府還是任何地方,沒了用處的僕役都是連牲口都不如的,早晚會被打發掉。這是巧心最害怕的事,他這樣子的出了王府怕是死了都沒有人給他收屍吧。現在姜小姐這樣說,那就是自己還不是個等死的廢物,還有用……巧心心裏頭的小火苗又悄悄地燃了起來。
「前段日子阿溫不是一直都是你和巧言照看着,我看他天天往寶文堂跑的挺高興。」在巧心沒有受傷前,李慶豐確實是吩咐了他去照看着喜歡在府里亂跑的阿溫。而且相對於已經是成人的岑相思來說,與阿溫在一起巧心覺得更有趣些。
「那……這事兒還得我主子允了才行。」看着仰着一張好看的小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阿溫,巧心小聲說道。
「還有,把你嫁給巧言本就是胡鬧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裏。若是在他那裏住的彆扭,不妨就和李公公去說,搬回你原來的住處就好了。」
「啊?」巧心茫然的抬了頭望向姜暖:「這怎麼是胡鬧的事呢,我們可是拜了天地的。除非他不要我了,否則我就算是死,也是他家的鬼了。」他小聲地說道。
「……」姜暖皺着眉頭兩隻手都在自己的腦袋上抓着,她現在有些風中凌亂的感覺,對這些古人的古怪念頭真是摸不着邊了,「既然你願意和他在一起,那你們就好好過日子吧……」
「嗯。」巧心應了,頭垂得更低。姜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離了霞蔚軒,巧心覺得無比的輕鬆。自己想說的話終於對着姜小姐都說了,心裏壓了多日的大石被移走,他整個人都輕飄飄地自在起來,走在漫天飛舞的雪花里竟一點不覺得冷。
拐角處巧言撐了一把油紙傘緊張地朝着霞蔚軒這邊張望,看見巧心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里,他馬上就迎了上去,把手中的傘移向巧心的一邊,看着巧心臉上掛着淡笑的模樣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你……你……高興了?」
「嗯。」巧心點頭,心裏忽然生了戲謔的興致:「剛才姜小姐說了,我嫁給你的事不算數了,我要搬回我原來的住處去。」
「什……什麼!」巧言幾乎驚得蹦了起來:「都……都……拜了……拜了了天地了……怎麼……不算數!」
他停了步,想也不想的就往回走去:「我……我要……要……要找姜小姐……小姐……」
「傻子!」巧心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兩隻冰冷的手掌握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傻子,我們回去吧……」
巧心牽着表情呆滯的巧言兩個人擠在一隻傘下朝着他們住的地方走去。
「這是什麼情況?」送了巧言出來一直沒有離開的姜暖看着他們依偎在一起離去的身影更加的風中凌亂了,「這王府里的人果然都是和他們的主子一樣,沒幾個正常的。」
==名門閨秀田家女。第二卷==
「暖暖啊,別睡了,太妃又不在府里,你怎麼還睡呢?」耳邊怎麼又是那妖精在說話?姜暖只費力地睜了一下眼睛就有閉上了:「幻覺……門窗我都關死了。」她自語道。
「哧!」耳邊傳來一聲冷哼,口氣很是不以為然:「我就說兩邊的窗戶都推不開了,原是被你特意關死的,暖暖這是不願意見到我了麼?」
姜暖睜開眼轉身,默默地注視着側身靠在自己身邊的妖精好一會兒才說道:「門窗我都鎖死了,而且房門還從裏面頂上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姜暖是沐浴過後才睡的覺,因此她身子轉動間便發出清爽的混合了花香和皂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這讓緊靠着他的岑相思眼神黝黯了下去,他把頭窩到她的脖頸間,然後像只小貓一樣的不輕不重的蹭了幾下:「暖暖,你薰香了麼?這味道真好聞。」
「少來。」看着又對自己開始暗送秋波大有發情趨勢的『美人』姜暖毫不留情地伸手把他推開了:「趕緊說說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好防患於未然。」
「暖暖啊……」岑相思拉長了聲音撒嬌,試圖矇混過關。
「不說?哪來的再從哪裏出去吧。老子要睡覺了。你沒聽說聖人說過麼:中午不午睡,下午要崩潰!王爺也趕緊午睡去吧……」姜暖一拉被子把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包裹好,準備繼續冬眠。
「這話是聖人說的?」自認為也算通些文墨的岑相思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有想出有哪位聖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然也。」趁着還有幾分迷糊趕緊睡,爭取夜裏晚點醒,否則漫漫長夜貓頭鷹的日子真不是一般二般人能過的。姜暖決定忽視掉身後的某人。
「我勸你也趕緊回去睡覺,否則你母妃離了王府,這些雞可是沒有離開呢,就算我不用燈籠誘導它們,到點它們也會開唱,攔不住……」
「哪有今天睡覺的,年三十都要守歲的!」岑相思三兩下就把姜暖從被子卷里扒了出來:「醒醒了,今天我們在一起過年。」
過年?是哦,今天過年了,是自己來這個異世的第二個春節了。姜暖坐在床邊心裏是空落落的。如今的自己越來越沒了現代人的鋒芒,尤其是在這個王府里和宸太妃不斷的碰撞摩擦,讓她很有些鬱悶。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了作為女人的另一種艱難。
身子被岑相思輕輕地拉起,他在往姜暖的身上套着什麼:「暖暖,對不起,在我身邊讓你不快樂了……」岑相思垂着濃密的睫毛,眼睛不敢看她,只輕聲的道着歉。
「不快樂?」姜暖無意識的重複着他的話,低頭看見岑相思已經給自己穿了一件新做衣衫,很淡的粉色,是自己喜歡的襦裙,裙角和袖口處都用銀色的絲線繡着精緻的小花,在外面還照着一件繡着蝴蝶的紗衣,而他的白皙的青蔥般的手指正靈巧地給自己結着帶子,那樣認真的表情,像是在做一件極重要的事。
「是我該說對不起的。」姜暖伸手攬住他的纖腰,雙手環住,將頭慢慢地靠在他的胸前:「我不會這樣了,這樣的日子我有些不習慣。」心裏狠狠的抽痛着,是啊,自己這樣壓抑的日子只過了幾天便這樣的煩躁壓抑了,可他是一直活在這樣的日子裏啊!二十一年,他是怎麼熬着的……姜暖只這樣想想都心痛的不行,情不自禁的收攏了雙臂,把他緊緊的摟在了自己的身邊。
如果有可能,我願盡我一切的力量為你擋風遮雨,因為你是我的愛人……姜暖在心裏默默的說着。
那一刻岑相思有種錯覺,靠在暖暖的懷中,他覺得自己特別的嬌小。
「我們去吃年夜飯,等下帶你去個地方。」第一次這麼盼着過年,他已經盼了好幾天了,像個小孩子似的偷偷地給暖暖準備新衣,安排着今晚的行程:「這衣裙很陪你。」推着她走到牆邊的銅鏡前,望着鏡中兩個模糊美好的身影,岑相思笑的嫵媚。
「蝶戀花?」姜暖用手提起裙擺笑着轉了一圈,裙擺上光影浮動,竟似有月亮的光華一般的好看!
「怎麼沒給我做紅色的?」看着一身紅衣妖嬈無比的他,姜暖想起了情侶裝,自己那時候可是沒少羨慕那些穿着情侶裝的美美的情侶們呢。現在自己終於也有『男朋友』了,好想和他穿一樣樣色一樣款式的衣服哦。
「紅色……」岑相思意味深長的看着不停對着鏡子『搔首弄姿』那個女人,還是忍不住把她拽進了自己的懷裏,他太喜歡這樣圈着她讓她全身心的依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了:「暖暖是在暗示我,已經等不及要穿新娘子的嫁衣了麼。」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岑相思說的魅惑。
「嗯?」姜暖癢得心裏都似有小貓爪子在輕撓了:「只有新娘子才能穿紅衣麼?」
「一貫如此啊。」岑相思對姜暖的這句話也覺得奇怪:「在大梁女人是不能隨便穿正紅的顏色的,除了皇后娘娘,一個女子只有在穿嫁衣的那天才可以穿紅色。」
「原來真是這樣。」姜暖喃喃說道。原來只是在書中看到過古代有這樣那樣奇怪的規矩,除了明黃色是皇帝御用的顏色意外,原來連這個正紅色也是不能亂穿的,好在自己不像那個妖精那般那麼喜歡穿紅色的衣衫,要不還真鬱悶了。
「聽說原來正紅色官宦人家的正室夫人也是可以穿的,後來因為這個,很多官家的後宅里起了禍端,妻妾為了一件衣衫斗個不停,這事兒傳到我父皇那裏,他便直接下了旨,立了現在的這個規矩。」
「你父皇還真是……」奇葩!這話在姜暖的口中轉了幾個圈還是被她咽了下去,耳聞中聽到這位先帝爺下的幾道聖旨似乎就沒有管過正經事。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父皇很奇怪?」岑相思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不過我小時候倒是很喜歡和他一起玩,父皇是個很好的玩伴。」
「那年,也是過節,宮裏到處都打扮得喜氣洋洋,各宮的娘娘們也都裝扮好了候在大殿裏等着父皇來開始晚宴。可是偌大的皇宮裏太監宮女都找遍了,哪裏都沒有找到父皇。」
「我在殿裏坐的悶急了,於是就找了個藉口跑了出來。那個時候皇城裏到處都在放煙花,我便蹬了梯子上了一處宮牆,又爬上了一處不高的宮殿,沒想到父皇居然也在屋頂上,難怪大家都找不到他。」說道這裏岑相思又捂着唇笑了起來:「你猜父皇在做什麼?」
一個堂堂的皇帝在後宮妃嬪們都盛裝出席的晚宴上消失不見,姜暖想不出他爬上屋頂能幹什么正經事。
果然……岑相思接着說道:「父皇弄了幾隻猴子拴着一起上了屋頂,每隻猴子的尾巴上都掛着鞭炮……父皇見到我的時候丟給我一個火摺子,叫我和他一起點鞭炮。鞭炮點燃了,猴子們驚恐萬分的四散奔逃,於是我就看着皇宮裏的各處都冒出很多黑影來,朝着猴子們逃走的方向追去。父皇那時候問我:小九兒啊,都看見了麼?這就是皇宮裏暗衛的所在,以後你要是想偷偷的跑出去玩,一定要避開他們。你若是能不被他們發現自己出去了,父皇就獎勵你,可你要是被他們捉住了,父皇會打你板子的……」
「……」姜暖實在是無語至極了。這老皇帝咋看都是精神不正常的,這就難怪這個妖精也有點神經質了,原來是遺傳自他的父親。
「我好命苦啊!」姜暖忽然哀嚎一聲,坐到了桌子邊上,再也沒有心情關心衣裙的顏色的問題了。以為她此刻想到了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這妖精的父親是個神經病,他的母親又是個十足的瘋子,那他……
「嗯?怎麼好好的又這個樣子了?」岑相思很小心地觀察着姜暖的臉色,心道:不是在我府里給關久了,讓暖暖情緒不穩了吧。
很早就用過了晚膳,岑相思的馬車靜悄悄的駛出了王府。
車上只有他和姜暖兩個人。
儘管出門的時候姜暖問了阿溫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出去走走,和巧心巧言放煙花玩的正開心的小東西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王爺不去我才去呢……」
「阿溫都被你慣得沒了樣子了。」離開王府老遠了,岑相思還在小氣的嘀咕着。
好不容易出來放風的姜暖對於岑相思的抱怨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冒,他與阿溫的積怨已深,她才懶得管呢,「怎麼瞅着一直往東走呢,都快出城了吧?」挑着窗上的帘子,姜暖伸着腦袋一直往外看着:「怎麼這會兒出去怕是進不了城了。」
帝都的城門晚上關閉早晨開啟,都是固定的時間。
「那就在城外住上一夜,明早進城就是了。」岑相思也湊到了窗口,與姜暖一起往外張望。
下了雪的夜晚夜色並不濃。因這雪色的關係明明是夜晚的時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天蒙蒙亮的清晨。不斷有爆竹聲在耳邊響起,空氣中是淡淡的硫磺的味道,灰色的夜空裏東一朵西一朵的焰火發出短暫而艷麗的光芒後迅速的熄滅,接着又是新的焰火升起,燃放……
「終於覺得有些像過年了。」姜暖把頭倚在岑相思的肩上,兩個人靜靜的依偎着,透過不大的車窗仰望着外面的那一方天空,看着不時升起炸開的花火,只覺得分外的寧靜。
「畢月烏要回去了。」岑相思喃喃說道。
「回渭國?」雖然知道作為太子的畢月烏早晚會回去,可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姜暖還是吃驚不小。
「嗯。」岑相思點了點頭。
「這麼遠……渭國與大梁離得這麼遙遠。來回一次都要幾個月時間。以後你們再見面可是難了。」姜暖感慨着。古代不比現代的交通工具那麼發達,很多人的一次分離便是永別。再見亦是遙遙而無期……
畢月烏要回去了,姜暖心裏忽然想到了竇崖。才做了新郎官不久的他知道這個消息嗎?
馬車停了下來,外面的馭夫似乎是在和看城門的兵士們說着什麼。
「我們下去吧。」岑相思起身撩了車簾縱身跳了下去,然後轉身把姜暖也抱了下來。仔細的為她整理好斗篷的風帽將她的小臉遮了個嚴實後,岑相思牽着她的手在眾人的注視中朝着城門走去:「馬車就候在這裏吧。」他對着馭夫吩咐道。
過節,大多的人都會留在家中與親人一起團聚,進出城的人比平時少了很多。所以城外的道路大多還被積雪掩埋着,馬車行走起來十分不便。
「是,」馭夫躬身應了,趕着馬車往旁邊的館驛走去。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雪,他得先把馬匹照顧好。
「王爺,您這會子出城去可是趕不及關城門了。」一個膽大的兵士裝着膽子說道。
「嗯。」岑相思隨口應了不置可否。
那兵士受寵若驚地退回到隊列里,腦袋高高的仰着很是得意,旁邊兵士大多用羨慕的眼神望向他,仿佛和岑相思說上一句話是多麼了不起的事似的。
「撲哧!」身後的城門已經離得很遠了,姜暖才笑了出來:「裝,你可是真能裝。」
岑相思側頭看着笑的開心的女子,自己亦是跟着勾唇一笑。暖暖哪裏知道依着自己的脾氣,那一聲都是懶得回得,今日就是因為有了她在身邊,他才心情格外的好。
白雪的映襯,儘管離了城裏的燈光,路上依舊能看得清楚。岑相思只領着姜暖走被人踩過的大道。
「哐當」!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關城門了?」姜暖回頭看去。
「明早很早就會開啟的。」岑相思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冷不冷?」
「有一點。我們快些走,那樣就暖和了。」姜暖拉着他快步往前跑去,雖然她並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去那裏。
清涼的雪夜兩個歡快的年輕人嬉鬧着追逐着,放肆地在無人的城外留下一串一串毫不掩飾的笑聲,震得路邊樹上的積雪不斷的撲撲簌簌的落下,然後他們又快速地躲到沒有樹木的地方彼此為對方撣去頭上的雪花。
「好香啊!」沁人心脾的幽香陣陣,姜暖停住腳步東張西望着:「相思,你有聞到麼?」只有在沒人的時候她才能這麼稱呼他:相思。
「抱緊我。」岑相思把東張西望的姜暖攔腰抱起,在她半是驚嚇半是故意的叫聲中,他身子拔地而起,提氣飛身上了道旁雪樹的樹冠,足尖幾個起落已是很遠的距離。姜暖的風帽已經被匆匆掠過耳邊的疾風兜了下去,她不敢再喊了,因為他的身形移動的太快,不斷湧進口中的冷空氣讓她很不舒服,於是她只能緊緊的閉了嘴,甚至連呼吸都停了。
「呼吸……」岑相思身子穩穩地落了地,用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秀氣的鼻子:「看看,你喜歡麼?」他一邊說一邊扶着她在地上站穩。
暗香縈繞,入眼的是映在積雪中的開的燦爛的幾樹紅梅,花朵紅的艷麗,即便是在這半明半暗的雪夜裏姜暖還是被這麼的妖嬈倔強美景給感動了!
哪怕是風雪交加,哪怕是無人欣賞,哪怕孤獨寂寞,這幾樹紅梅依然那麼傲然地在雪中怒放,開得那麼自在逍遙,姜暖只看着,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唯恐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錯過了花期。
「我喜歡……」姜暖自言自語道,「它們真好看,難怪你那麼鍾愛紅色,直到今日我才知道這顏色是這般的冷艷孤傲。」
「這是我師父種的。她離去後就把這裏留給我照顧。」岑相思從身後抱住了姜暖,與她一起看着紅梅發呆。
「總是聽你說起你師父的,好似你對她的感情比對你母妃還好呢。」
「是啊。我六歲離開皇宮,師父便一直陪着我住在逍遙王府,自然比母妃的關係還要親近。其實……」岑相思停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後才接着說道:「其實,我師父就是我父皇的皇貴妃,她在宮中的地位可是比我母妃還要高上許多。她是捨不得我那么小的年紀就自己孤零零地生活在王府里,自願辭了貴妃的位份,隨着我除了宮……」
姜暖回過頭來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一個行事從不走尋常路的父皇,一個表面端莊實則狠辣的母妃,這本身就能說明岑相思的童年是多麼的扭曲,也難怪他會時常的提起陪伴他成長的師父,那個曾經的皇貴妃在他的心裏早就替代了他母妃的位置了。
「這也是我母妃不喜我的原因之一,她說我從小便是狼,和外人都比和她這個母親親近,我沒有出宮前一直都是想追着母妃的,可每一次都會被她推開……」岑相思眼睛還在盯着那些紅梅,可眼神已經暗淡了下去。
「過年,咱們說高興的。」姜暖拉着他的手圍着那幾樹梅花轉起了圈子:「這裏你常來吧,我看這花你照看的挺好。」
「我不會照看這些。但是師傅又喜歡種些花花草草,我都是請了花匠照看它們的。」岑相思過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若說起栽花種草他也確實不喜歡。
「怎麼種在這裏?種在府里多好,花開的時候看着多方便。」雖然踏雪尋梅可以說是一件很風雅的事,可這長時間的站在雪中,尤其又是在沒有穿厚靴子的情況下,姜暖還是覺得腳很冷。
「你不問我險些給忘記了!」岑相思拉着姜暖朝着幾間石屋走去:「你一定喜歡這個。」他信心滿滿地說道。
進了其中的一間石屋,岑相思摸索着點燃了桌上的蠟燭,然後才把立在門外的姜暖推了進去。迎面的潮濕溫熱的氣息讓姜暖呼吸一滯:「這是溫泉?」她指着屋子中間用各色鵝卵石蜷起的一個不大的池子說道。
「這幾間隔開的屋子都是溫泉。」好久不來,這裏還是收拾的乾淨整潔,看來那對花匠夫妻倒還不錯。
「太*了……」姜暖解了身上的斗篷,掛在衣架上。這裏一看就是為了泡溫泉而建造的,所以屋裏的陳設很是簡單,除了造型古樸笨重的石桌石凳外,就是一副掛衣裳的衣架了。
「王爺啊,不是小女子說您,您這日子真是過得太*了。」姜暖搖頭晃腦地邊說,邊坐到了池子的邊上,三兩下脫了鞋子,又去了足衣,她提起裙角免上裏面襯褲的褲管,然後試探性地把兩隻腳丫放到了水面上實時溫度:「你們的衣服真是麻煩,羅里吧嗦的。」吐槽的話脫口而出,然後她自己就愣住了。
好在岑相思並沒有多想,也未聽出她話中的問題,他倒是又把姜暖的話理解歪了:「暖暖是想……沐浴?」
沐你個頭!這裏就咱們兩個人,而那妖精又是隨時隨地都會發情,給姜暖點膽子她也不敢當着他的面脫衣服洗澡。姜暖只白了他一眼,並沒有回話。
許是在雪裏站了太久,姜暖又是個偏寒涼的體質。所以她的腳一放到水中,就覺得溫泉的水要比想像的熱些,讓她不敢一下子就把腳丫全部伸進水裏,只是一抬一抬地讓腳底才一接觸到溫泉就離開,然後再一次把腳放下去……自己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一雙秀美的纖足緊挨着姜暖的腿放到溫泉中,岑相思也如她一般脫了外衫,免起兩隻褲管,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姜暖不動了,看着冒着氤氳熱氣的水中隱隱約約地出現的那雙堪稱完美的玉足,以及他光潔白皙的一截小腿忽然很生氣的把自己的兩隻腳都踹在了岑相思的腳上:「你為什麼哪裏都生的這麼好看啊!誠心顯擺出來氣我啊!嗯?」
眼見着水中的那雙腳竟比自己的腳還像女人的,姜暖實在忍不了了,氣呼呼地踹了幾腳之後覺得不解氣,索性提着裙子拽着襯褲又踹了幾腳。
她這個近似於孩子似的舉動讓岑相思有些啼笑皆非。他把腳伸出水面:「給你踹吧……」
姜暖果然毫不客氣的把自己的兩隻腳都蹬了上去,不過這次岑相思是用了力氣的,她兩隻腳踩在上面人家也是紋絲不動。
姜暖側頭看着他,不服氣的再試……再試……牛犢似的的犯上了倔,就見她不斷的把自己的腳放在岑相思的腳上腿上……直到岑相思一把將她擁進懷裏聲音顫抖地說道:「暖暖……暖暖……不要踹了……我……我想……」
不作死就不會死,姜暖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又在作死了。因為岑相思抱着她的手臂是從未有過的霸道,幾乎要把她小小的身子揉進他的身體中去了。
「嘿嘿!」姜暖身體僵直地被他擁在懷中,只能用兩隻手支在兩個人的中間硬撐出一點空隙來:「我不踹了,快點放開我,你要勒死我麼。」
「不放。」岑相思抬頭眼神瀲灩兒幽深,如跳動的燭火,那裏面分明已經染了顏色:「我們會成親的。」
平時伶牙俐齒的姜暖到了這個時候已經變成了比巧言還嘴笨的人:「你今天什麼時辰起塌的?」她胡亂地問道,腦子裏根本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要能把這妖精的注意力轉移了就好。
「卯時。」
「那麼早就起來了啊,現在一定很困了吧?」我靠!我這說的什麼啊?姜暖好像一嘴巴抽死自己!滿嘴說的啥啊,現在問他困不困,難道是邀請人家一起睡覺麼?
「不是,我是想問你午膳用了什麼……」姜暖趕緊哆嗦着糾正自己的胡言亂語,然後繼續胡說八道。
「暖暖,你是怕麼?」岑相思垂首逼視着她:「我知道你怕,其實我也很怕的……」他用唇尋找着她的:「我從未對被人動過這份心思,從未有過。」
他有些微涼的唇的終於覆上了她的,只輕輕的吸允的一下,就變得越來越瘋狂的吞噬,姜暖被動的承受着,腦子裏越發的糊塗,總想努力的讓自己清醒,可下一部確實越發的沉淪……
「通」!遠遠的一聲巨響,來自天際。
「通通!」接着又是兩聲。
「通通!」連續不斷的巨響已經連成了一片,那是焰火在天空炸開的聲音。
岑相思慢慢的停了動作,在燭光下看着目色迷離地那個小女人,他很溫柔地吻住了她的眼睛:「暖暖,子時了,這是新的一年,我們在一起。」
「嗯。」姜暖亦是溫柔的望着他:「相思,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這樣的說法岑相思覺得很是新鮮:「這是拜年麼?」
「算是吧。」姜暖伸手想要推開他:「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我的禮物?」上一刻還賴在姜暖身上的岑相思馬上起身,伸手扶起來她,然後乖乖滴站在一邊等着她拿出來。
姜暖背了身子伸手摸向衣襟。
「我說這裏摸着豐滿了許多……」岑相思有些喪氣地說道:「還以為你終是長了些分量呢。」
「嗯?」姜暖手裏拿着個自己親手繡成的荷包一轉身就聽到他居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真恨不得自己現在手裏拿的是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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