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刀 第二百一十七章 認錯
站在林楓身後的方芷涵聽完枯木大師的話，眼中閃爍着興奮喜悅的光，甚至她看向枯木大師的眼神，都帶着一絲感激之情。
她又何嘗願意自己的心上情人被天下人稱為惡魔呢？而枯木大師這種武林泰山北斗一樣的人物，對林家、對林楓的一番讚譽，無疑最有力評價和肯定！
林楓嘆了口氣，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終究還是心軟了，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錯了，我不該出現的那麼早，我應該在天星教滅了你少林之後再對施彥出手，我殺曹海龍和南嶽幫時，智空就不會跳出來指責我殺戮狠毒、說我是惡魔了，你的這些少林徒子徒孫們也不會現在對我怒目而視，恨不得殺我而後快了。」
枯木道：「三公子對少林抱有怨念，是貧僧之錯，也是智空之錯，貧僧在此向三公子賠罪！」
林楓一陣錯愕，無論如何林楓都沒有想到枯木大師會把身價放的如此之低，以一代高僧的身份兩次向林楓賠罪，眾豪傑們更是詫異不已。
枯木眼神望向遠方，似乎在追憶着流逝的光陰，即便他已經修佛數十年，平時已是無悲無喜，此刻那張清癯的臉上竟然帶着惆悵的愧疚之色，緩緩地說道：「十五年前，林園遭到暗襲，當時不僅僅只有天星教左星使者肖華帶人殺戮，其實在還有四位高手潛伏在林園外側不同的位置，貧僧便是其一。」
林楓聽後大驚，他本以為師父已經告訴了他全部的事實，這麼多年來他不斷追查，更是以為已經將事情查的清清楚楚了，可是他卻並不知道枯木當時也在場！難道師父對他有所隱瞞？亦或是師父當時沒有發現隱藏的人？
枯木緩緩地說道：「貧僧能夠覺察到其他三人的氣息，武功修為都與貧僧在伯仲之間，只因敵我不明，彼此牽制，四個人誰都不敢擅動現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肖華等人殺戮。林家因為沒有防範，你的父親和兄長武功不敵，死傷極其慘重。」
十五年前林園的那場殺戮本就殘酷血腥，揭開十五年前的傷疤更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枯木畢竟是佛門中人，想起當時慘烈的殺戮場面，神情之間難免有所動容。
枯木臉上露出了悲戚和羞愧之色，道：「你的母親程馨為了保護你，身中數劍而死，林家老僕急風腿杜淳拼死護着你，就在你們險遭不測之時，潛藏的四個人之中有一人沖了進去，他就是你的師父窮酸書生伏木子，他的飛刀殺死了江湖榜排名第六位的百毒手尹商，或許這是他殺的唯一一個人，伏先生將你和杜淳救出林園後，很快便逃得無影無蹤了。
我們四人之所以都不敢擅動，是因為其中一人就是天星教教主谷天宇，他就是被你們林家當年趕走的施彥。施彥也一定感受到了還有潛藏的人，所以他也沒敢現身阻攔伏先生。
貧僧說過無法勝過施彥，並非自謙，十五年前他的武功就已經位列江湖榜第二位，況且當時除了貧僧和施彥之外，還有一人敵我不明，貧僧羞愧，沒有伏先生的勇氣和膽略，衝進去施以援手。貧僧愧為江湖英雄們的盛讚，枉自修為數十年。」
這段秘辛揭露出來，不僅林楓震驚，整個武林上千人都被震驚到了。以枯木大師的身份和地位，絕對不可能說假話，林家被殺戮的背後，竟然隱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林楓瞬間便明白了剛剛施彥對他說過的話，施彥當時果然在場！
枯木大師繼續說道：「姑蘇閒閣老閣主東方閒排名江湖榜，或許其中位次會有偏差，但他將第一位的位置空出來沒有排人，實在是高明之極。貧僧認為這第一的位置，無論是以武功、學識、人品、膽略來品評，窮酸書生伏木子都當之無愧！
林家父子廣施仁德，卻慘死於刀劍之下，是我的怯懦和自私才沒有出手相救，十五年來，林園那場殺戮猶如一根針一樣，時時戳着我的心頭，以致我的修為不進反退，這便是我的劫數。三公子對少林抱有怨念沒有錯，的確是貧僧當年之過。」
林楓再次看向枯木大師時，眼中已然帶着尊敬之色，無論如何，枯木的真誠和坦蕩，還是令人敬佩的，如果他不說出來，或許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真相。尤其是枯木對師父伏先生的評價和推崇，能夠當着天下群豪的面甘居於伏先生之下，這份胸襟不能不讓人佩服。
林楓微微搖了搖頭，道：「大師說過，一個門派也好，一個人也罷，想要立身、立世，終歸要靠自己去做，也要靠自己去承受，林家自然也不例外。況且林家與少林交情泛泛，你施以援手是情義，不相幫是本分，並無過錯，大師能坦誠相告，林楓感謝！但我還是想問大師，還望坦誠相告，當天潛藏在暗處的四個人，除了我師父、大師、施彥之外，還有一人是誰？」
枯木道：「伏先生救出你之後，林園已經陷入了死寂，我們三人並沒有現身見過面，都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林園，貧僧也不知另一人是誰。」
林楓皺了一下眉頭，道：「那麼大師又是如何斷定其中一人是天星教教主施彥呢？」
枯木道：「施彥的武功受教於天山雙鷹，內息異於中原，貧僧後來特意暗中確認過，所以才斷定此人就是施彥。剛剛三公子跟施彥對過話，應該也知道了他當時的確在林園。」
林楓道：「能讓大師稱之高手的人，武林之中屈指可數，大師難道不能憑內息斷定另一個人是誰嗎？」
枯木道：「另一個內息綿長深厚，時有時無，貧僧不能斷定此人到底是誰。」
林楓冷眼看着枯木，卻從枯木的臉上和眼神中找不到一絲破綻，他知道枯木不想說出此人，但他已經能夠猜出此人應該是聖手老人孫少天。江湖之中能讓師父伏木子忌憚不敢貿然現身的人並不多，以致師父在最後關頭為了救自己一命，冒着被暗襲奸猾的情況下才衝進了林園，武林之中，除了枯木和施彥二人之外，恐怕只有聖手老人孫少天一人了。
即便此人是孫少天，而此時的聖手老人，恐怕多年前就已經進入了一種瓶頸期，再沒有勇氣出手殺人了，即便他只是當了看客也並不奇怪。再說了，林楓的父親林燁恐怕連孫老爺子的面都沒見過，更提不上有什麼交情，孫老爺子並沒有出手相助的理由。
林楓道：「我並無怪罪大師沒有出手相助，大師也不必自責。」
枯木道：「唉！少林不能主持江湖正義，為林家主持公道，枉為武林首領門派，以致三公子失望，乃至心懷抱怨，都是我們少林失德所致。智空身為少林掌門人，卻懷獨善其身、安於自保的狹隘私心，懼於天星教強悍，不敢擔當，未能使少林擔負起在武林中應盡的責任，令人難以信服；少林丟失經書後，僅憑猜疑便強行將三公子帶到少林寺，行事魯莽且多有怠慢，令人失望；剛剛僅憑南嶽幫曹海龍幾句鼓動挑唆之言，便對三公子暗襲，真偽難辨，好壞不分，實在是昏聵。這是智空的錯！」
林楓和眾群豪再次驚詫，枯木大師不僅自己認錯，還當面數落方丈的過錯，竟然到了低頭折節的程度，枯木大師此意何為？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林楓看着枯木大師良久，臉上帶着令人難以捉摸的古怪表情，道：「枯木大師，難道你不認為我是一個殺戮狠毒、濫殺無辜的殺人惡魔嗎？
枯木語調深沉一臉正色地說道：「三公子為報家仇，殺的都是十五年前參與殺戮林園的仇人，雖然殺伐過重，卻是真男兒本色，有仇不報，何以報德？為報家仇，不畏生死，重開林園，承襲林家仁德，廣施善行，救助千萬窮苦之人，這樣的人又豈能是惡魔？」
所有人再次驚詫，林楓殺戮狠辣，枯木竟然不責反贊，如果換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或許眾人也能接受，但從一個和尚嘴裏說出，就顯得格外不合適宜。和尚不是戒殺生嗎？怎麼到了你枯木嘴裏，卻把林楓殺人的事說成了是男兒本色？是仁德之人？
林楓並沒有理會那些竊竊私語的人，而是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看着枯木，道：「枯木大師，剛才智空方丈好像跟你說的不一樣啊！智空可是少林寺的當家人啊！」
枯木緩緩地轉過身子，看向智空，此時智空的眼神也剛好跟枯木的眼神對視。
一位是在少林寺地位超然的老僧，一位是少林寺的掌舵人，兩人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彼此相視。
枯木的眼神平和而慈祥，充滿着慈悲，古井不波，深邃如海。
智空的眼神痛苦而掙扎，帶着期許和不甘。然而他的眼神很快就慢慢變得平靜、淡然。
枯木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智空心中已然很清楚了，枯木剛剛已經數點了他的過錯，他將面臨着一個很痛苦的決定，因為他的這個決定將會決定少林寺的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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