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臉魚不會五名城的語言,但是作為一種高級智慧生命體,它透過對方神態動作等細節,同樣它也能夠用許多人類無法發現的視角去觀察。所以它大概聽懂了一點,她在訓斥它?!
無論視覺的場、還是聽、嗅、味、觸覺的場,觀察的結果都取決於觀察者自身。絕對意義上的客觀事物,與透過感知受着群體性共識影響的認知結果,兩者大約是有偏差的。
所謂真實是認知中的真實,還是絕對客觀中的真實?這裏的觀點傾向沒有絕對意義上的真實。在五名城人看來,真實也是分層的,不同程度的真實間有時也會矛盾。
......
勢均力敵的強弱、蚍蜉撼樹的大小、零和博弈的敵人,這些關係都是現在兩者的片面側寫。這場戰鬥還在繼續,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
施娟兒有些喘息,剛才點雲過程對她也是一種損耗,加上她熬了一夜幾乎沒怎麼合眼,就匆匆跟着五名城來到風星。鐵人也會感到疲倦,雖然她比鐵人還結實。
她看着兩處深塘般囧臉魚的眼睛,一隻被雲朵糖遮住了一半,一隻也半閉着。更讓人無語的是,它的眼睛上面覆蓋着厚厚的膠質,也許對於囧臉魚只是一層薄薄的眼膜,用來適應這裏不休止的風。
可是這層猶如池水一樣的膠質,對於施娟的體型也顯得太深了。兩者巨大的體型差異,讓施娟兒很難對囧臉魚造成實質傷害。
但戰鬥里哪有時間發呆,施娟兒從雲朵糖上一躍而下,手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閃着寒光的菜刀。一個落地斬擊,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菜刀深深地嵌入了囧臉魚的表皮。衝擊的力量太大,施娟兒半個人也沉了進去,可是她沒有高興,因為手感完全不對。
下一個瞬間,菜刀又被彈了出來了。施娟兒沒有意外,她借力抽身後,反而對其更多了些認可。『好床墊得耐菜刀砍。』
果不其然,魚皮上連個白印都沒有,囧臉魚也沒有感到任何的痛感。浸泡在厚厚眼膜下的眼睛,閃過了一絲疑惑。眼睛不是它唯一的視覺感官,它也不止這一對眼睛。
它全身皮膚都有感光聞聲的作用,具備不止於五感的細胞以一種稀疏均勻的方式,遍佈在囧臉魚的周身。但是這一套的感官精度不高,因為每一個部分的感知細胞都不富集,自然不過臉上的感官專職專用。
這不是一種缺點,不那麼敏感,本身也是它在規避傷害。
施娟兒跳下雲朵糖時,就從它臉前消失了。緊隨而來的劈砍,它能夠感知到她的大體動作。但是讓它困惑的事情,是在這之後,施娟兒消失了。
從它的感知中,拔刀走人的施娟兒好像離開了它的附近。它感覺不太對勁,那個女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可愛的它。於是有些害怕的它,開始瘋狂扭動自身,試圖甩下黏糊在它身上的雲朵糖,找到那個消失的女人。
這番折騰倒是給了後面的段宏靠近的時間,他此刻也變成了一朵黑雲。黑雲中是一個個兇惡的野獸士兵,在那裏無能的咆哮着。
段宏的狀態比較奇怪,他此刻的眼神比起身後的方寸錦還要空洞。嘴裏卻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話,像極了一個失了心的傻子。
事實上這樣說也沒錯,他的心神意識已經一定程度的解離了,沉浸到這些怪異的野獸人的身上。
而他口中所念的那句話,是『我聽到五名城外,有吃人的野獸咆哮』。
段宏的能力,本質上是影響他者的認知,將自身的認知悄無聲息的融入別人的認知體系中。哪怕這個別人是一條魚,與他根本沒有一點共識。
他的確聽到了五名城外的獸嚎,這也是先覺條件之一,因此他能一定程度的篡改復現了獸嚎。於是現場幾人中,便真的都看到聽到了這群會嚎叫的野獸人。
囧臉魚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施娟兒的蹤跡,不過終於把那團該死的雲朵糖甩開了。
這時它才發現了,原本拉開距離的黑人,又重新帶着黑雲靠了過來。不過因為段宏它在追着囧臉魚,所以它們獸嚎鬼叫的半天,處於下方口的他們根本沒法把聲音傳遞到魚的耳朵里。
這反而幫它們隱藏了甚為喧鬧的出場動畫,殺了囧臉魚一個措手不及。
這群野獸人比聆中小人,兇猛醜惡並且難以控制許多,即使段媽媽將心神全部化作韁繩也只能勉強給它們指個方向。
眼下黑雲大船已經靠近大魚,這群野獸人已經發掘本能,發起了一場跳舨之戰。
囧臉魚已經又聞到了剛才吃吐了的腐臭味,本能的一股噁心湧上心頭。它看着這群已經有些跳到它身上的野獸人,更是頭皮發麻。有輕微潔癖的它,最討厭這些不講衛生的人了。
它發出憤怒的『咕唧!』聲,振動着自身的皮肉,又控制尾骨鰭發射一顆顆近距離的氣彈。既清空一片野獸人,也自傷八百。
野獸人們沒有腦子,也沒有武器,只是依靠身上的利爪牙齒,與不講道理的衝撞刨肉。雖然數量很多,但連施娟兒都無法奈何的魚皮,它們其實沒啥好辦法。
在囧臉魚的地震攻擊與氣彈洗地中,野獸人幾乎在囧臉魚接觸的片刻,便折損過半。
眼見跳魚的野獸人們,已經露出了敗跡。囧臉魚卻開心不起來,那些該死的野獸人死後,就會變成一攤墨色的臭水,在一遍遍甩動中,那一灘灘墨跡卻一點都沒有變淡。
沒過一會,它本來擁有呈現光滑亮堂的暗灰色的魚皮,就變成了一條死了不知道多久,同時泡在臭水溝爛泥中的臭魚。
段媽媽的崽還沒有下完,黑雲在逐漸縮小,卻還在下雨一樣掉出一隻只張牙舞爪的野獸人。這些野獸人戰鬥力的確不強,因為戰場特殊不少野獸人都被風吹走,根本沒落到囧臉魚的身上。
野獸人們的無畏衝鋒,架打的火熱,可實際上除了早前受到波及的段媽媽,雙方均未受到實質性傷害。囧臉魚的血條還是滿的發光,段媽媽的墨水倒是所剩不多了。
囧臉魚終究還是單純了,這邊的熱火朝天,也讓它忘了還有一個女人,與一個淪為背包的男人。
方寸錦早已在轉轉悠悠中醒了過來,雖然看着左右滿眼的流光還是暈。
但他現在還裝傻充楞的原因,是因為他發現段媽媽的背很寬,又有肌肉緩衝,還滿舒服的......咳咳咳不對,是因為他在觀察。小隊的處境還沒有惡化到,自己的這個吸位出場。
這下段宏的心神都在那群很吵的野獸人身上,背對背的兩人。腦子間的零和博弈發生變化,有腦子的人從背着的人,變成了被背的人。
方寸錦是一個很專一又很貪心的人。他專注在收集顏色這件事情上,順手而為才有了其他一些小小成就。
貪心是因為世間的顏色是無限的,他與他的路卻是有限的。任何試圖用有限去丈量無限的目的,都會顯出幾分愚蠢的顏色,與過分的貪心。
所以他才是一個小小的路一,才是剛剛踏上這條路而已。
同時他的路太長,幾乎又不可能走到了路二。但是他卻不打算改弦易轍,重走到許多他輕易能夠輕易抵達路二路三的好路上。
方寸錦與前面兩人不同,他的弱小是真的。他只是個普通五名城人的身體素質,約莫與下面已經快把囧臉魚塗滿的每一灘墨跡都差不多。
因為正常,所以羸弱。好在他的長處很長,工具人的稟賦足夠高,即使不依賴閻浮路的加成,他自身在除戰鬥外的很多方面,都可以做到翹楚的位置。
比如眼下這種局面,他就可稍微做下分析,反正他還在段宏的背上也沒事可做。
雙方已經戰鬥了不短的時間,也都各自逼出了對方的一些底牌。但兩方依然不清楚各自弱點,或者還未找到。表面上看,目前平康坊三人是落在下風被動的一方。段宏的墨水不是無限的,且無法傷害到囧臉魚,只能做騷擾的用途。
待到段宏的墨水耗盡,或只是囧臉魚發現這些謠言獸體,並不能真正地傷害它。它只需要針對段宏本體就行,他們就危險了。
當然方寸錦雖然沒什麼戰鬥能力,但是對於逃跑方面,還是略有心得的。他只是期望不要用上那招,畢竟他們都還有指望。
指望就是小隊的中心人物,施娟兒。
......
囧臉魚轟炸了許久,此次它已經成了泡在發臭墨汁里的臭魚了,興許這才是段媽媽準備的真正攻擊。這讓有些潔癖的它非常抓狂,其尾部噴發的氣彈,全是低空爆炸。施娟兒沒奈何的魚皮,被它自己炸出了一些細小的缺口。
然而這更讓酸臭的墨汁,侵入了它的血肉,徹底醃製入味。它試圖控制氣彈與蒸汽的力度方向,想給自己洗個空氣spa,它做到了。但是根本不管用,墨汁的附着力高得驚人。難怪那個黑人那麼黑,都能泡成這樣。
也許是它習慣了氣味,也是破罐子破摔。它找到了結束這一切的方法,倒映在那一汪深塘眼色的人,是一個黑人。
囧臉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整條魚身都開始膨脹起來,像只河豚一樣。隨後它調轉了尾部,囧臉面向黑雲中的段宏。
劇烈蓬勃的熱氣從它的尾部噴射而出,它逆着風向前竄了出去,撞進了墨色的雲中,撞進了瘋狂叫囂奮力拼殺的野獸墨影中。
這次它完全沒有理會這些蝦兵,這東拉西扯的,費那麼的事情幹嘛?它近乎蠻橫的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定要那黑鬼納命來。
這一邊,段媽媽沒有預料的這次變故,心神全部在操縱着野獸墨影。眼看着帶着恐怖熱浪,與依靠本身體型像是一座山撞來的囧臉魚,就要貼到段媽媽的臉上。
而他的眼神,卻依然空空。
千軍一發之際,段媽媽信任的背後沒有辜負他。
方寸錦本就一直觀察着這邊,他也一直充當着一個最後保險功能。
囧臉魚的速度很快,方寸錦反應也不慢,長袖一揮兩人旋轉換位。
這些換成方寸錦面對它,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驟然那張囧臉拉近後,其大小依然讓方寸錦為之一呆。危機關頭也沒擋住方寸錦亂想道:『這麼大一張魚皮,可以做多少錦鯉袍啊?』
雖然走神,但是他手上動作不慢。
他的靛藍金花袖,與其他兩人的不同,不同在於他的袖間內側,多了一塊塊一尺左右的方帕。
他的花袖也比別人的長寬一些,原因便在這裏,明明是隨身的袖內口袋。卻被他玩的像是一個陳列方帕的衣櫃,即使現在風中飄揚,內外卻一點不亂,井然有序。
方寸錦隨手抽出一塊方帕,上面繡着極其娟秀逼真的刺繡圖,真實不像是一幅圖。這幅圖上描繪的是一桌豐盛的飯菜,菜下的飯桌是楠木做的厚案,案邊有七八把散落的厚重木椅。旁邊炙熱的爐火中還有一隻烤全羊,爐火旁施娟兒瞳孔菜刀,整個樹根做成砧板。端是一幅生活煙火氣,見圖悔忘欲買聞味機。
見到是這幅圖,方寸錦臉抽了一下,有點心疼,但是真沒時間了。
他將方帕丟向已經迫近的囧臉,方帕溫柔的撞上了囧臉魚,在囧臉魚也有些疑惑的時候。
方帕本身材質一般,被囧臉魚生氣狀態導致的全身高溫,輕易融化開來。然而就在方帕融化的一瞬間,圖樣上的逼真的事物,也就成了真實。
炙熱的爐火、丈余的菜刀、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大椅子小板凳等等。都在一瞬間變回了它們原本模樣,也都撞上了囧臉魚。簡單來說,囧臉的臉形好像影響了運道,它再次被亂七八糟的事物糊了臉。
一時間囧臉臉上開了染坊,帶着盤子的菜,帶着爐子的羊,帶着鍋的鍋氣,也飛進了它的嘴裏,讓它品嘗了酸甜苦辣咸,它愣在了原地。但是這次它沒有生氣,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
另外一邊,方寸錦背着段宏趕緊離開了墨色中。他只是拖延一下對方,根本沒考慮這種方法會有什麼殺傷力。
他只是一個拖延時間的工具人。
那一套廚房瑟吉歐從五名城帶出來的真實廚房,而不是像段宏那種介於現實與高級欺騙之間的術。另外方帕就是他的能力,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方寸錦只會把現實錦繡進方寸間。
這就是方寸錦的能力,於此刻,他可能是一個人形物品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