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沸騰聲音後。
石心姬注意到了表現異常的海水,並很快發現了它的問題。
問題是海水變得太真實了。
姬宮坊是她的心鄉與落坊余相的結合,這意味着這裏的海水也不是真實的海水。
她身居姬宮坊的一端,所關注的也是頭上的五名城方向。
那麼另外一端,從心鄉屬性上則為一層意象的邊界。
或者說,海面就是她的餘光之側。
海面上是她的心鄉,海面下對她來說就是虛無。
落坊繼續沉沒的過程,是物質自然消散過程的有方向降維。
現在她看到了水面下的白光,水面的視界效果被更高權重的概念替換,她的心鄉外面有東西在靠近!
如果說五名城是一個龐大的氣泡。
落坊就像是大氣泡上排出代謝物質的小氣泡,本來這部分微小的空洞,很快就該在虛無灰質中消弭無形。
石心姬卻用一根簡易的導管維繫着這方小氣泡。
對於小氣泡而言,上方是五名城的一側,那它代表還有裏面的概念。
下方是氣泡外,不斷壓縮而來的虛無灰質,它代表的概念也包括了外面。
所以水面下,等於落坊的外界,也等於整個五名城的外界。
此處本身也是一個微型的閾限空間。
現在外面來了一隻怪物,而它的立場在浮現的一刻,就用行動做出了答案。
......
比聲音更早到的,是被大魚氣炮破開的水面圖景。
但由於石心姬察覺晚了一拍,在她的意識中,這幅畫面就慢了一拍。
這重微乎其微的差別,並不會嘗試太大實質性的影響。
只是讓她躲避的身形稍微狼狽了一些,仿佛有一條比整個落坊還大的大魚抽尾襲擊中,石心姬一瞬間就在鬼魅的幾次凝形後,避開大魚最爆裂的鋒芒。
這是墨魚號的一次故技重施,與他們在蔓情花田那次的爆發一樣。
由墨汁包裹的壓縮氣彈,大大增強了墨魚號的儲彈容量,也讓它的氣彈更加危險。
當水面變成炸開的油鍋後,這一鍋熱油也自然被甩到天空上的金石衛身上。
變化來得突然,大多數的金石衛連反應都來不及做,就被這無差別的氣彈傾瀉擊中。
若是被氣彈正面擊中,強大的爆炸氣力會將它們一瞬間撕成金色的碎末。
若是被氣彈波及,或是擦過。則會在它們身體相近的地方,產生了一個足以讓其失能的巨大豁口。
大量的金石衛化成了凋落的碎屑,緩緩地掉入逐漸恢復平靜的海面。
所有的事物都在下跌,都在遠離五名城。
大魚卻在上升,在靠近五名城。
它沒有攻擊的動作,只是一頭撞進了殘餘的金石衛群。
巨大的體型,可以承受高速撞擊、摩擦的表皮,都成了大魚最天然的強大武器。
金石衛面對這樣的降維打擊,第一次顯示出其虛弱無力的一面。
無論它們對這不請自來的大魚,發動怎樣的衝鋒,又在它的身上畫出怎樣的閻浮圖景,大魚都不為所動的靠近着核心的幾人。
金石衛的破壞性有一個閾值,這層閾值遠未突破大魚本身的防禦的閾值。
所以它們對大魚的破壞能力,幾乎停留在零上,更因為突然襲來的氣彈洗空,已經去除了過半的金石衛。
它們的破壞力更難透過數量上的疊加,達成某種極限上的質變。
雖然金石衛殘部數量依舊龐大,但隨着段宏躍入了魚身,更多數量的野獸墨靈洶湧而出後。
金紅之色不斷地潰敗,而墨水的雨要下滿整場。
石心姬剛剛給修銘他們的對群難題,已經被解決了。
而現在段宏丟給了石心姬,一個關於反大型的難題。
......
第一張牌起到的作用,符合修銘的預期。
但僅僅靠大魚無法獲得這次戰役的勝利,紅霧宮闕中有幾人一直在覬覦這邊。
不過他們看不清外面,在外面修銘也無法看清他們的臉龐。
毫無疑問他們就是石心姬另外一張牌,而且也應該是足以突破大魚防禦閾值的尖刀人物。
他們隱忍不發,所以同樣能夠察覺到敵意的施娟兒和艾可可,自然也在整戈相待。
這裏終究是小了一點,淺淺的水也埋不住真正的大魚。
既然都看到了彼此的牌,戰略上調整便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們都是對手上本領自信的人,不管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都只有試過才知道。
沒有石心姬的命令。
紅霧中的人首先坐不住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異星靈為主的勢力,竟然與明鏡走到一起了。看來,石娘子還真是犯了眾怒啊!」粗狂聲音猶如天雷,震的空氣中的浮塵相合,然後落下沉入海中。
首先從紅霧中走出來的人,是一位身形高大、面目粗獷的大漢,他赤鬢黑臉,長得便有些凶神惡煞。
說話間他瞪着眼珠,口津飛濺,顯得粗魯無樣。
他身後不止一人,有帶高帽的粉面小生,有打着傘、又背着琴瑟的音家。最後一人沒有世俗化的特徵,全身都包裹在一塊深藍色的布後面,並且一直匍匐着四足前進。
四個人,比修銘想像的少。
「在下修銘,幾位可有姓名?」修銘問道。
「哈哈哈~我還以為直接開打呢,還得通報姓名啊!」
赤鬢大漢出聲必有哈哈,從他對石心姬的稱呼上,似乎不是完全的下屬身份?門客?
「自然,若是各位輸了都不知道敗於何人,豈不困擾?」修銘陰陽笑道。
「你!~哈哈,又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小玉面,待會你爺爺出力太狠可不要哭臉啊!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趙不三在此!」
趙不三先是惡臉,轉眼間又換了戲謔的神情,顯然並非不能控制自身的情緒,也不是看起來那般的行為無端。
「趙不三,不混三流?好好,那其餘諸位呢?」修銘不生氣,也不接他的話。
高帽的粉面小生,看他似乎有些不爽。
「哼~」一聲後,頭便別向了它處。
修銘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看向剩餘的二人。
「妾身王啟霞,一名不入流的音家。」王啟霞話不多。
沉默。
最後一人不搭理修銘,他可能也無法說話。
「好,既然諸位可以溝通。我想請問石心姬給了諸位什麼,有無可能讓開前方的路,抽身事外不是更好嗎?何必身陷這危險漩渦呢。」
修銘真心地建議道。
「哈哈~你話太多了,爺爺看石娘子順眼不行嗎~!」說完他舉起半身高的大斧向着修銘劈了過來。
修銘從容的側過身來,若有所思道:「懂了,原來不三兄弟是愛慕石心姬啊!可是她非良人啊。」
「哈~關你屁事~!」趙不三黑臉微紅,又似乎對修銘輕易地躲開有些惱羞成怒。
他之後便不再言語,直直地朝着修銘再次劈來。
修銘抽身後退,還不忘問:「諸位呢?都無法轉圜嗎?」
有兩人不予理會,那身嬌體弱的音家倒是笑道:「咯咯~修公子出價幾何啊?妾身可是很貪心的哦。」
趙不三回頭狠狠瞪了王啟霞一眼,對她立場不堅定很不滿。
「好了好了,趙爺,我不是與修公子玩笑了嗎?石娘子可都有我們重要的命門,妾身可沒忘。」
不過王啟霞的話,也解決了修銘的疑惑。命門?原來是這樣。
修銘退到人群中,而裴煥與艾可可迎面向敵。施娟兒依舊閉目等候,她的敵人只有一人,那就是石心姬本人。
......
趙不三等人眼神簡短的交匯,長久的默契讓他們不需要言語,便明白了各自所想。
他們簡單的觀察就能發現,修銘是對方關鍵人物,所以要先抓住他!
趙不三的想法是四對二,那便分二人托住,二人繞後襲擾。
趙不三一馬當先,奔跑過程中,他赤紅的毛髮變得又硬又長,活像一個頂着刺蝟身體的兩足獸。
身為閻浮樹上的荊棘類型果實,趙不三近戰能力尤為強大。
然而一面黑白巨熊如牆一樣遮擋在他的面前。
艾可可哧一下鼻子:「那老漢你是吾的對手嗎?看你細胳膊細腿的,你們可以一起上,真的。」
說完它想起幻戲裏面的熊都會在開戰前拍打胸膛,於是艾可可也這樣做了。
「轟隆~轟隆~」
「你的對手是爺爺!」趙不三棄斧不用,用那一頭的尖刺直接撞向艾可可。
艾可可沒有托大,靈活的騰挪避開正面的衝擊,試圖用熊爪抓向趙不三腳踝。
趙不三赤鬢炸開,像是一朵紅色的蒲公英,分裂了幾根尖刺向着艾可可射過去。
艾可可依舊靈活避開,但這一閉也讓它身後的眾人暴露出來。
一直很安靜的那個粉面小生,忽然身形在原地消失,以比找不上快的多速度,向着修銘幾人突擊。
艾可可來不及反應,趙不三也正死死地纏住它,進行着呼吸都顯得漫長的近身角斗。
不過此時,艾可可卻熊臉上,卻忽然出現一絲擬人化的笑意。
與它對視的趙不三下意識地想要提醒那粉面小生,但此刻已經來不及了。
艾可可突然後退,趙不三迅速在它眼裏成為一隻小刺蝟。
而在趙不三眼裏,艾可可短暫消失的一瞬。然後就是徑直的變大,配上它肥碩的身形,好似是有人幫它充氣一樣。
趙不三與粉面小生,都猝不及防撞上了艾可可的身軀。
趙不三鐵柱一樣的雙腿,死死地焊在艾可可身上,然後向外面彈射出去。
打算暫時遠離巨熊,恢復對巨熊的視界。
而那粉面小生,就要悽慘了許多。
猝不及防的他,是用他最快的速度撞上了一座『山』,儘管艾可可柔韌的身體卸掉了一定了衝擊力。
而且他也下意識側了一點。
粉面小生摩擦着艾可可的白色麻煩,帶出一陣電光閃極。
待他搖搖晃晃的站立起來後,發現整個人正面已經被摩擦成血葫蘆,像是一個厲鬼一樣。
這對重視外表的他,是不可想像的代價,一瞬間他的目標就從修銘身上挪開。
他發出悽厲的叫聲:「該死的熊!我要殺了你!」
一抹血色的閃電划過,艾可可雖然及時閉上了眼睛,但是眼皮上還是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流血創口。
同時趙不三也再次沖了回來,一邊旋轉大斧,又一邊時不時的射出幾根鋒利的硬化發箭。
因為艾可可體型變大,受打擊面太廣,這些攻擊它幾乎都沒有及時避開。
不過目前他們造成的傷害,也完全是皮毛之傷,看艾可可同樣犀利的反擊動作也能觀察得到。
這邊形成二對一的嗜血鏖戰,另外一邊就克制了不少。
裴煥正在試圖不戰而屈人之兵,因為場上的這些人,他都看不透。
他只是路二程度,且非戰鬥役的人員,坐堂之人利於嘴舌,手腳的活使用的少,自然有着少許退化。
「王娘子,你也是一名音家,為何要助紂為虐殘害同胞。你若是不知情,在下也定然不會追究連坐,此刻棄暗投明正是時候。」
裴煥耐心地勸解道。
「真的嗎?公子。可是.......可是妾身知情又當如何,嘻嘻。......」王啟霞也不急出手,反而看裴煥賣相不錯,就地聊了起來。
這倒也是裴煥期待的局面,反正在他看來,他就是要托住這二人。
要麼等待後面想到辦法,要麼等到艾可可解決另外兩人,到時艾可可自會來助。
可一直爬着的藍袍怪人不這麼想,他的頭套下被濃密的陰影覆蓋,只有他抬起頭觀察時,才能看到一道模糊十字暈光,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臉龐。
他不僅動作神態不像是人,習性也與正常不同。
他在觀察裴煥,但是他抬起頭的動作卻沒有過程,就像是一開始他就是這樣的神態似的。
有些像是獵食的蜥蜴,只有在出手的一瞬間動作,其餘時候都像是死物一樣毫無細微的變化。
忽然裴煥警覺大作,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擦了過去,餘光卻只能隱約捕捉到一道十字光暈,其餘他什麼都沒有看見。
藍袍怪人從他眼面前消失,然後擺出不同的姿態,閃現着靠近修銘他們。
裴煥發現他攔不住,甚至應該慶幸這怪人沒將目標放到他的身上,不然以剛才兩者的反應速度,他可能已經是一個死人。
然而裴煥卻充滿了怒火,憑空抽出一杆黑槍,回首便向那怪人沖了過去。
他是在武途上生疏了一些,但是他從來都是不畏懼挑戰的,而那怪人的十字光暈在裴煥看來,就是一抹輕蔑漠視的目光。
而且後面還有青妹,這怪人竟敢無視他!
槍若驚龍。
一柄竹紙桃花扇,緩緩地旋轉落下,擋在槍尖之前。、
裴煥的槍尖不得寸進,他額頭沁出汗水。
他想過石心姬藏起來的底牌可能會很棘手,但沒有想到會這這般的棘手。
隨着一陣寡淡的琴音後,王啟霞掄着琴,接住了落下來的傘。
「裴官人,你要是再多說幾句,妾身說不定就按照你的想法做了。為什麼要着急呢?
而且,官人是妾身的對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