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衛是石心姬的底牌,在打出這張牌後,她與來人的關係便是不死不休了。
現在這一幕都被浮鏡衍射回菁水樓成像,被至今仍選擇滯留樓內的過半客人親眼見證。
五名城人縱然時而衡量利弊,時而精明利己,但對這樣明顯過界的事情一樣深惡痛絕。
甚至...大量的金石衛的暴露,意味着石心姬已經徹底撕開了人的余相,將水面上的自己徹底變成一頭兇惡的鯊魚,向着所有停之矚目的人發出威懾。
菁水樓的事情,仿佛也在此刻成了旁枝,屠戮文明的人在開始時,就已經失去了人形。事後再用人的桎梏去貼合舉起屠刀的人,就有些侮辱人了。
六星在外,雖然在過去那波大潮退後,五名城人不再關心城外。
可六星始終是五名城的天外之空,彼此同氣連枝,無法徹底的孤立。
五名城人更是都由六星而來,不在五名之冊的六星人,也僅僅是不在五名之冊。
討伐石心姬的聲浪開始席捲而起,菁水樓開放後,剩下的客人多是膽肥手狠之輩,或是藝高人膽大。
也許他們一開始是妄圖分一杯羹,是想看這一幕戲會是如何個走向,金石衛的出現卻點燃了大部分人的心火。
很快一批客人就氣勢洶洶地走上舞台,試圖直接參與到這場落坊之戰裏面。
姬宮大門雖然依舊洞開,可是修銘他們走過的無限宮室卻消失不見,只剩下幾面似乎穿透了屏障的浮鏡。
面對這個關起來的盒子,客人們沒有辦法,只好悻悻地坐了回去。
石心姬關上了門,塑造了兩方的籠中斗,那也意味着她打算分出生死。
也意味她有勝利的把握。
既然已經露了形體,那就要展現自己的獠牙,讓覬覦的人不敢直視,這異星幾人與明鏡之人就是她向上一路的祭品!
......
修銘覺得這是一個不錯戰場,因為落坊已經一定程度的脫離五名城。
所以這裏可以算是城外,閻浮與血裔的能力者都會解除五名城的桎梏,能夠拿出自身的真正的本領。
同樣這裏發生的事情,雖然僅僅隔着一層薄薄的『紙』,可在這處虛相徹底消散之前,它不會波及到五名城。
這更從心底上解除了各自的顧忌,不至於在生死之際還要考慮高城城觀。
很明顯石心姬也是這樣想的,她打算走威權的路,並不意味着她準備離開五名城。
這裏本來就是斑斕時空的中心盛景,只要想在這片水塘中登高攬月,那這裏是超凡之人避不開的關鍵景別。
推動案件前進永遠是心懷正義與切身相關的關鍵人物,只要這兩者都不在場中,那無論此時趨向何種的混亂。
事後在威權與時間的抹除下,一些人消失,一些舊事封存,大不了便是再多幾個落坊。
當關鍵的行為主體失去行動效力後,浮事註定會被不斷前進的五名城人,緩緩地拋在身後。
石心姬需要贏一次,一次就足夠了。
金石為殼,金石為心,金石為藥。
金石衛是死傀,所以不會再死,更不會畏懼生死。
而這些紅紗雙翅的金石衛,似乎長久都浸潤在石心姬的閻浮能力下,已經具備了她一定移形換影的能力。
它們的能力稟賦與生前有關,因此在個體戰力上並不完全相同。
但是因為金石衛的特性,與石心姬的閻浮能力加持,滿天的金石衛最低也會是路一程度的超凡之人。
其中更是有大量作為中流砥柱的路二,讓這些金石衛的破壞力遠遠甚於段媽媽的墨靈。
難怪她有底氣請君入甕,說到底還是對自己的自信。
雖然紙面上的形勢似乎落於下風,但是修銘不着急。
因為這裏不止有紙面上的浮景,更有深層次的暗潮湧動。
他們也有援軍,只是他還想先看看石心姬的剩餘底牌。再說往往不都是後翻牌的人,才會贏嗎?
石心姬還有底牌,但已經成群的金石衛不會一直就地等待+。
它們發起了對修銘一行人的衝鋒,而反制的墨靈幾乎在觸碰的一瞬間便開始潰敗,黑色墨點逐漸被金紅交織的正統城色快速蠶食。
段媽媽臉色有點黢黑,那意味他的臉相對性的變白了。
他盡力了,但彼此差距太大,要不了多久金石衛就會殺到他們附近。
修銘看着這有些熟悉的一幕,這次他也不出言取笑,反而輕輕地拍了拍段媽媽的肩膀。
他輕聲道:「放進來一些也沒事,你的幫手馬上就到。」
段媽媽知道修銘在說什麼,然而他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中,強烈的憤怒讓他無法冷靜下來。
他只想將那心如蛇蠍的石心姬撕成碎片,然後捶打成一份祭奠的祭品,為褪相者鳴鐘。
只是他做不到...做不到啊!
墨靈中隱隱有赤紅的影子,墨水之瓶逐漸乾涸,在這輪爆發之中,段宏很快就逼近自己的極限。
明鏡一行人,擔憂地看着他,裴煥幾次問詢是否需要幫助。
都被段宏與修銘不約而同的拒絕了。
修銘為了只是一段無果的情愫,為的只是不辜負那份注視的眼中人。
段宏此刻,為的卻是族人的血仇!
他在大量金石衛出來的一刻,已經成了主要的當事人!
同樣此刻五名城內的每一位聆星人都是當事人,聆星人的血脈能力在六星中墊底。但是他們又是人數堪比淚星王家的一支,同時又遠比淚星團結的一支。
在大量菁水樓客人遠離漩渦時,真相的逐漸完整,也在吸引着更多人踏入漩渦。
菁水樓斷裂的十二航道擋不住這些人,他們或纜繩、或徒手攀爬,向着菁水樓的六樓舞台前進。
大量的眼中墨痕相映,對視之中是無盡的沉默怒火。
既然是由血肉鑄就的規則鐵律,那麼維護與守護的唯一辦法,就是用血肉重鑄!
明鏡之所以是排行第二的閻浮,是因為大部分五名城人維持自己的心中所向。
散落在五名城各坊,普遍也不身處高位的聆星人,首先在浪潮席捲五名城之前團結了起來。
菁水樓再大,也逐漸不夠這麼多的人踏足。
況且如果戰爭的後續,將在五名城內開啟,那麼過於的集中可能也不是好事。
菁水樓外的明處暗處,也逐漸被各式人群佔據。
人們的相貌不一,本領更是不同。
而人群中,也不止是聆星之人,石心姬這張牌已經犯了眾怒。
這也是她多次企圖綏靖的原因,與這莫名冒出的兩撥人開戰,最大的可能是雙輸。
所以她不是瘋子,他們才是。
石心姬沒有選擇,只能追求速勝,再攜餘威迅速撲滅浪頭,讓倒她的大勢無法成形。
這是一場瘋子們的戰爭。
瘋狂的墨靈很快就被更為瘋狂,卻沒有理智的金石衛剿滅,金石衛的兵鋒也馬上觸及到核心幾人。
石心姬見識過施娟兒爆發,也觀察過艾可可的強悍身軀,更忌憚明明為首,卻一直隱忍不發的修銘。
金石衛是她試金石,也是她消耗對方的疲敵之術。
石心姬只關心勝利,所以她並不想自身涉險與施娟兒一對一的捉對廝殺。
而施娟兒或是艾可可一旦出手,也會為她隱藏他處的其他底牌,創造出手的機會。
她與修銘想的一樣,都是想當那個更穩當的後手穩吃翻牌的人。
而到底誰能達成自己的想法,便要落於場中的廝殺結果。
悍不畏死,同時又是金石所餵的金石衛,它們可怖又可悲。
在這場巨獸博弈中,它們註定會被消耗掉。裴煥在等着修銘的決斷,短暫相處他已經明白修銘不會無的放矢。
艾可可雖不通人情,可也不想沾上這份因果。
施娟兒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更多是同仇敵愾,只是她更加明白自己這場的主要目標是誰,因為一直在閉目休息。
嫻丫頭想要出手,卻被臉沒那麼黑的段宏攔住了。
到目前為止,這是他的戰爭。
是聆星人的戰爭,更是為褪相者安眠下水的戰爭!
......
段宏心思細膩,感情豐富且敏感。
他不如修銘聰明,不如施娟兒強大,不如武嫻可塑,不如方寸錦多才。
在幾人之中,他似乎哪裏都可以發揮作用,可無論在哪處又都會有人是更優的選擇。
如果他們一行人,是一台彼此相處耦合的機器。
他似乎是那個最常規尺寸的齒輪,放在哪裏似乎都不影響機器的遠行。
這樣的感覺,有時是自己很融洽這個團體,又有時會變成自己都若有若無。
有時他自己也覺得矛盾,陷在這種聊無意義的空耗中。
也許下次的尋星之旅,便不再參與了吧?
出發的動機已經沒了,不是嗎?風星空曠都無聆星定居之點,慕艾之心也早已淡泊如水,四家的風聞更是看多了無趣。
可是這麼想,為什麼有一些不甘心呢?
夏家人,常常自詡夜色中人。
中人,他們指的應該是位置。
我呢?是位置,還是桎梏?
段宏最終也沒有得出這個哲學性的答案,也許沒有答案。
但他已經做好了決定,那便是繼續邊走邊看,即便是刨除一切因素。
修銘幾人的脾性至少與他相合,這一路雖然危險,但確實瑰麗多彩。
就這麼一直混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吧,人生嘛。
生下來,不就是奔向着死的一路踉蹌嘛。既然自己描繪不出更足的精彩,便安心於當下罷了,至少初具形狀的友情,他為之珍惜。
就這樣一路向前,不太考慮方向便好。
也許...也許。
直到......直到什麼事物的出現,再次將他撞的偏航。
段宏預計過許多情形,但他預計的情形總會比較脫離現實。
所以他並沒有預計到現在這一幕,哪怕相比起來他原先的預計似乎要顯得更加現實了。
沒有一見傾心。
沒有功成名就。
沒有非我不可。
卻有深仇大恨。
聆星人相對的弱小,所以相對的團結。
段宏生於五名城,至今父母安康,過去的他耳濡目染間也將這些記下,卻很難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這是怎樣的一回事情。
現在他明白了幾分。
既然有人不想讓我們活,那麼他能做的就只有不讓對方活了。
族人是相見也不一定相笑的過影,卻也是留存人形,建立心鄉的憑依。
遊蕩異星的聆星人,一旦都消失了,聆星人的共軛故鄉也會消弭無蹤。
六星失其一,五名城也會失去一片天空。
當生於高城之時,他便註定是潮水的一員,或是被動的推着前進,或是主動的爭那浪花位置。
至於潮水的方向,那自在人心。
現在他是被矚目的浪花。
.......
面色紅潤的段宏,突然笑了起來。
野獸墨靈已經消耗殆盡,艾可可已經擋在眾人的身前,另外一邊的施娟兒沒有動作,任由金石衛試探性擦邊而過。
金石衛約莫十萬有餘,而耗幹了瓶中墨水的段宏,只是將其消磨了千數而已。
換言之,金石衛大體並未有較大的損傷,有許多個體甚至未找到參戰的機會。
金石衛前所未有的集中起來,它們將一行人圍得水泄不通,外界窺視的浮鏡也被金紅色遮擋。
石心姬的計劃似乎比想的還要成功,即使是施娟兒若想從這樣的包圍中衝殺出來,也不可避免巨大的體力消耗。
而且尾隨的金石衛,也會逐漸將他們每一個人耗干。
石心姬也許都不需要出手,這些可怖的跗骨之蛆就能將這幾把堅硬的刀磨滅。
段宏所做,似乎沒有意義。
當然不是!
因為這是誘敵之策。
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還有後手,只是這份後手落於何處,才是他們一直試圖遮蔽的東西。
而現在,時機差不多了。
滿天的金石衛,組成了猶如一個毛線球的形狀。它們將外來者團團圍住的情況下,仍然不斷地振動翅膀,保持着自身的高速機動。
因此整個場內也有它們製造的巨大噪音,這股噪音刺耳又鋒銳。
而這些噪音也在幫助段宏,他有一些動作在水面下。
落坊陸沉虛海,左右失衡一段高高翹起,因此顯示出一幅海中高山的模樣。
落坊依舊在下落,這裏的大海終究會吃掉這裏的一切。
它不是真正的大海。
海平面下也非生靈福地,更不可能自然生長出魚類水草。
好在段宏的幫手,也不是真正的魚。
嫻丫頭背着的罐子已經空了,魚咕咕在一進來這處空間,就悄悄地游入大海。
它仗着體積小,且在眾人有意的遮蔽下,石心姬也根本不會在這一條小魚。
這裏已有一半是五名城外。而他們在五名城外,還停泊着一頭大魚。
他們的第一張牌,便是墨魚號。
這裏是大海,所以這裏也是他們的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