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生活到底有多苦,終究是要比剛上班那年冬天,廚房做了半個月的辣椒炒辣椒要強的多,李祥如此安慰着自己。項目逐漸進入了冬季施工階段,打的混凝土也開始摻入防凍劑,工人們在工地上瑟瑟發抖,堅持在崗位上。
項目部的人已經是非必要根本不去工地了,躲在辦公室里,把發的小太陽拿到辦公室里烤火,否則的話凜冽的西北風透過密封並不好的板房吹進來,十分鐘就能讓人從外到內涼透了。在這種時候,滕兵也消停了,不再像往常一樣到各個辦公室溜達一圈,把人往工地上趕。
最忙碌的部門,現在反而是物資部、計劃部和財務部了。因為工地上每天能幹的活就那麼一點,大家的精力也就放到錢上了,怎麼樣算賬,儘快拿到錢,畢竟離過年也不算很久了,時間一晃就過去。
最開始熱鬧的是物資部,每天人聲鼎沸,施工隊一起來,圍着肖震霆和李祥說個不停。其實說起來扯皮的根源也不該在物資部,應該在計劃部。當初計劃部跟施工隊簽訂勞務合同的時候,很多條款寫的不清不楚,有些材料應該是施工隊承擔的,但是施工隊為了省錢,就讓項目部買,買過去之後施工隊就忽悠王軍,說這些材料是應該項目部提供的,王軍被施工隊的幾頓飯,幾條煙也哄得高興,沒有去深追究,就讓技術員在送貨單上簽了字。
而計劃部的米偉也是第一次在工地上獨挑大樑,剛來的時候很多事情他都弄不懂,簽訂的合同也是存在很多漏洞,高恆出於對他的信任,也沒怎麼詳細看,而合同上傳到機關,各部門的人也只看關鍵的幾個條款,只要那幾個關鍵條款沒有什麼問題,其他的也不怎麼看,所以在各級人員的大意之下,這個合同居然也就過了。
到了算賬的時候,扯皮就開始了,米偉要求物資部列出替施工隊代買的材料,而哪些應該是施工隊代買的,米偉又說不清楚,只給了大概的一些大類,於是物資部就跟菜市場一樣,鬧騰起來了。肖震霆讓李祥把這段時間應該施工隊承擔的材料全部列了出來,A4紙滿滿當當打了好幾頁。施工隊看到這份清單,瞬間就不幹了,要是按照他們的意思,就沒有幾項材料是該他們承擔的,畢竟單子上簽字簽收的可是技術員,跟他們可沒關係。
這一下就扯不清了,肖震霆坐在辦公室不干別的,專門跟他們一項項的開始追根溯源,拿出當初報的計劃單,上面分明寫着用於某某處,由施工隊承擔的字樣,而且有項目部領導的聯署簽名。施工隊反正無事,就在辦公室耍起無賴了,怎麼都不承認,就死咬一點,反正沒有他們的簽字,死活不承認。
萬里長征第一步就被卡死在這裏了,施工隊不認,物資部就出具不了相應的清單,計劃部沒扣回這部分款,又不會進行計價,不進行計價施工隊就拿不到錢,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施工隊從物資部跑到計劃部,發現沒什麼用又跑到滕兵那裏去軟磨硬泡,結果滕兵被磨煩了,一頓臭罵又把施工隊趕回了物資部。這件事就又回到了起點。李祥全程參與了這件事情,親眼看着肖震霆是如何舌戰群儒,跟他們擺事實講道理,如何解決問題的,這對李祥以後應對類似情況做了一個最好的示範。
拉扯了幾天,在滕兵忍無可忍介入之後,施工隊終於承認下了大部分材料,在清單上簽字,轉到了計劃部,接下來的幾天,李祥又聽到隔壁米偉跟施工隊的人拍桌子吵架。好像不經過這麼一個流程,這件事就辦不完一樣,從爭吵到一方屈服,最後雙方都有些退讓,這件事也就結束了。
最後經歷了半個月,施工隊在年前計價的事情基本塵埃落定了。李祥跟着肖震霆以及計劃部、工程部的人到現場對所有材料進行了年前的最後一次大盤點,回到辦公室後做了相應的報表,然後就準備做年終的一系列報表。這幾天幾乎是李祥最忙的時候,一邊要做賬,一邊要找人簽字,然後做報表,還要給肖震霆提供各種數據,或是付款,或是年終述職的材料,總之忙的不亦樂乎。
孫治原倒是沒有什麼太多事情,去工地上看着把材料收拾好,再給兩個施工隊囑咐好仔細保管材料,就每天在辦公室瀟灑地喝茶了。
等李祥終於忙完,把報表該上報到機關的上報了,該跟財務對賬也對完了,這一年的工作大面上也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忙的就是計劃部和財務部了,等這兩個部門也忙的差不多的時候,滕兵召開了一次全體大會。
在開會前,滕兵讓大家準備好紙質材料,所有人要對這一年的工作進行總結,內容要求切合實際,不要空話套話,要言之有物,字數還要求最少在500字以上。
這個決定讓眾人苦惱不已,紛紛在背後吐槽起來。李祥聽着大家的議論,心裏也是怨氣衝天,明明每天上班已經很累了,還搞這些形式主義幹什麼,總結了有什麼用嗎?還最少要求500字以上,當眾宣讀,這不就是當眾處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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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歸吐槽,大家還是要老老實實地寫自己的總結。
在辦公室,孫治原噼里啪啦在電腦上不停地敲打着,李祥這邊卻是半天憋不出幾個字來,看着孫治原下筆如有神的樣子,很是好奇,起身悄悄走到孫治原的背後,想看看他到底寫了什麼,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後李祥忍不住笑出了聲。只見孫治原的電腦屏幕上寫了不到一行字,連一整句話都沒寫全。
聽見李祥的笑聲,孫治原這才發現李祥站在了身後,賭氣地說:「寫什麼,我都愁死了,我乾的活就是每天去工地收料,然後詢價,一句話就能寫完了,滕總要求500字,我要怎麼編才能編出這500字來。」
李祥笑道:「剛才我聽見你兩手飛舞,還以為你寫了很多呢,我還想看看你寫了什麼我好借鑑一下呢,誰知道才寫了這麼點。」
「我那是寫了刪,刪了寫,過來過去就那麼點內容,滕總還要求當着所有人的面讀,那要是寫的太假了那不就是丟臉丟大了。」
「都一樣,我也不知道怎麼寫,你說你一句話能概括了,我最多兩行字,離要求的500字差得遠呢,可晚上就要開會了,憋不出來也要趕緊寫。」
李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抓耳撓腮,沉下心來回想這一年來都幹了些什麼。從沒幹過房建項目,最一開始要用哪些材料都不得而知,到現在也是經歷過許多了。要說一點收穫沒有,李祥是絕不會承認的,這一年來自己還是成長了很多。順着這個思路,李祥開始一點一點回憶這一年的經歷,把自己的感想用鍵盤敲了出來。
到了晚上,總結會按時舉行,首先上場的是王賀,對這一年以來辦公室的工作進行了總結匯報,他不說大家可能還沒感覺,仔細聽來,他也着實做了不少事情,平常為大家服務的都是小事,可能大家還沒有什麼感覺,這一樁樁事情說了出來才覺得他這個辦公室主任還真是不可或缺的。
王賀念完了稿子,滕兵讓趙向陽點評,畢竟這是直屬於他管轄的,趙向陽也給予了中規中矩的評價。有了王賀的打樣,趙向陽的點評也基本定了個調子,後面的人也迅速開始改起了稿子,把自己總結裏面不太合時宜的部分換了個說法。
一個個念完,或是滕兵點評,或是趙向陽給些意見,總的來說好壞參半,也不全是認可,也有很多兩位主管領導不甚滿意的地方,這讓李祥邊聽邊改,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緊張。
過了有一個小時左右,終於輪到了物資部,肖震霆是老同志,又是部長,對整個部門的工作進行了總結,個人部分倒是不多,念完之後滕兵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沒有明顯的感情色彩,就輕飄飄放過了。接下來是孫治原,他倒是取巧,明明通篇就兩件事,但是他生生用大篇幅把這兩件事說的好像很繁忙一樣,念完之後滕兵皺了皺眉頭,在思考要如何點評。
這時會議室里出現了短暫的安靜,孫治原圓圓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焦慮,他也摸不清這種注水總結會被滕兵如何評判,要知道滕兵是沒事都能聊兩個小時的人,這要是被他抓住了小辮子,那不得被念叨到天荒地老。
等了幾分鐘,滕兵才緩緩開口道:「你就是在現場收個料,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話,反覆說,我還說了要言之有物,你就弄出這麼個沒營養的當眾念,丟人不丟人,總結了半天跟沒說一樣,那你這一年的成績用一句話就概括了,你對自己的認知就是一句話嗎?」
這幾句話說起來說的並不重,但是孫治原是個要臉面的人,瞬間就紅了臉,尷尬至極。滕兵或許還是顧及兩人都是在一個項目上幹過的,所以也沒有繼續苛責,讓他坐下了,但是在眾人面前已經丟了臉面,撿不起來了。
下一個就輪到了李祥。李祥站起來,拿出已經改好的稿子,念到:「各位領導、同事,下面我就這一年以來我個人的工作進行總結,請各位批評指正。從到了項目以後,我跟隨部長,熟悉房建的各項材料,從最初的磚、砌體材料,到商混、鋼筋……」
李祥一邊念稿子,心裏一直在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念完,抬起頭看着滕兵,心裏默念,千萬別說什麼過分的話。
滕兵把手裏的煙狠吸一口,在煙灰缸里按滅,說:「你這個總結倒是說的都是實話,對自己的認識也算到位,聽你自己所說,這一年裏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這樣就挺不錯的,人總是要進步的,這樣才能在工作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希望你明年繼續努力,取得更好的成績。」
李祥忙應了一聲,就勢坐下,心裏大大舒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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