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華倚在門口,遠遠往若水閣的方向看了眼,而後收回視線,吩咐丫鬟:「備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蘇姨娘正巧打起帘子出來,聽見姜月華的話,面露喜色:「月華,你是要去見沈世子麼?」
蘇姨娘有些急切,如今姜思嫻落選,恐怕會死了心,認命妥協嫁人,若是她回過頭來找沈澤,那可不妙。雖說月華與沈澤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有感情,可在世家高門的婚姻里,感情是最沒用的東西。
雖說都是姜國公府的女兒,可姜思嫻的母親是丹陽孫氏,而自己卻只是個無名秀才家的女兒。
蘇姨娘怕姜月華錯過沈澤,不由勸道:「好月華,你與沈世子也交往許久了,不若與他提提親事,讓他早日來上門提親,定下你們二人的婚事。如今你二姐姐落了選,倘若要回頭找沈世子」
姜月華輕笑了聲,有些不屑:「她想回頭,也得沈澤願意啊。沈澤才看不上她那種高傲孔雀呢,姨娘,你放心吧。」
姜思嫻從小就看不起自己,姜月華心裏不服氣,可又沒辦法勝過她,這回姜思嫻落選,倒是讓姜月華覺得出了一口氣。她不是一向自詡高貴優秀麼,不還是一樣失敗?
而自己,至少還有一個沈澤。
姜月華回身,進屋揀了幾本書帶着,「好了,姨娘,我出去了。」
「哎,去吧。」
姜月華與沈澤的交往,多是圍繞着詩書,沈澤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姜月華也是才女之名在身,二人相處的確融洽。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自是浪漫。
沈澤對姜月華動了心,姜月華雖及不上姜思嫻,但到底也是姜家的女兒,倘若他同家中說明,想要去提親,想必父親也會同意。只是父親似乎更中意姜思嫻一些,昨日還與他提起,言姜思嫻如今落選,恐怕正是傷心之際,正是他的機會,要他登門拜訪,體貼關懷。
沈澤想到姜思嫻的高傲與無禮,壓根不想理會她。何況她一心想着太子,沒能做成太子的人,便轉頭來找自己,自己又成了什麼?
沈澤正為此事煩惱,便聽得下人來稟報,說姜三姑娘來了。
聽聞姜月華來,沈澤面露喜色:「快請姜三姑娘進來。」
姜月華被僕人領進門,到了花廳。姜月華沖沈澤莞爾一笑,道:「世子,月華見過世子。」
沈澤道:「不必多禮,三姑娘今日怎的親自登門?」
姜月華拿出自己帶的書籍,道:「月華昨日新得了一本古籍孤本,想着世子一定會喜歡,所以趕緊來帶給世子。」
沈澤接過她手中的書,果真是他一直在求的那本,他欣喜不已:「月華,多謝你。這本書極其難得,我之前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你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吧。」
姜月華笑道:「只要世子喜歡,月華費再多的功夫都不算什麼。」
姜月華微微笑着,滿眼都是他。沈澤忽地一滯,只覺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似的,從心底生出一種巨大的暖意。
他想,他是喜歡姜月華的。
他想娶她為妻,攜手一生。
這個念頭在姜月華離開之後,幾乎要從心底蓬勃而出,沈澤按耐不住,去找了定北侯。
「父親,我有事情與你商量,我不喜歡姜思嫻,我喜歡的是姜月華,我想娶她為妻。」
沈澤說罷,才發覺母親也在。
定北侯與夫人對視一眼,對兒子的話都不算太詫異,這些日子兒子與姜家三姑娘走得很近,他們都看在眼裏。
定北侯夫人道:「澤兒,母親知道你的心思。只是這位姜三姑娘,母親總覺得她並非你的良配。」
沈澤以為母親介意的是姜月華庶女身份,解釋道:「月華雖是庶女,可她人很好,何況姜國公對她也很喜愛。」
定北侯夫人搖了搖頭,解釋道:「母親這麼說,並非因為她是庶女的緣故,而是因為別的。」
沈澤追問:「那是因為什麼?」
定北侯夫人道:「前些日子太子選秀的事,你知道吧?」
沈澤點頭:「知道。」
定北侯夫人繼續說:「姜家四位姑娘都去了。」
沈澤一怔,一時未曾反應過來母親的意思。
定北侯夫人輕嘖了聲,點破:「她與你交往親密,幾乎情投意合,若是如此,她為何還要去參加太子的選秀?太子此番選秀是皇后娘娘一手操持,皇后娘娘雖為太子殿下的婚事着急,卻並非嚴苛之人,並不強求所有未婚適齡女子都要去參加。譬如說李侍郎家的二女兒,便心有所屬,稱病未去。可那姜三姑娘卻去了。」
沈澤心下一沉,下意識為姜月華辯解:「興許是姜國公讓她去的呢?」
定北侯夫人道:「你方才也說了,姜國公對她也算喜愛,既然如此,姜國公都知曉她與你情投意合,為何還會逼迫她去參加選秀?更何況姜家二姑娘都去了,難道姜國公認為姜三姑娘能選上的幾率比姜二姑娘更大麼?一定要逼着她去?」
定北侯夫人嘆了聲,她也是女人,最知道這些後宅里的彎彎繞繞,自然想得多些。
「母親也不是一定說這姜三姑娘便心思不正,只是如今你與她相識時日尚短,還不夠了解她,不是麼?若你當真覺得非她不娶,也不在乎多等些時日吧?」
定北侯夫人便這麼回絕了沈澤。
沈澤心中當然不相信姜月華心思不正,可轉念又想,母親說得也對,他與月華相識時日尚淺,的確還不夠了解。只要他們二人是真心的,又何必在乎多一些時日呢?
-
日升月落,時間恍然而過,明日便是姜雪容入宮的日子。
這日夜裏,鄒若水與姜雪容一起睡。
昏黃的燭光盈滿房間,鄒若水心中感慨,不由嘆氣:「日後再與你相見,也不知是何時了。」
想到明日的離別,姜雪容也有些傷感。
鄒若水又嘆了聲,打起精神道:「罷了,不說這些了,說些旁的。」
她從手邊抽出幾本書,塞進姜雪容懷裏,「姨娘也沒什麼能給你的,這幾本書你拿着,自己看看。」
姜雪容接過書,還未翻開已經被封面上的春|宮圖三個字刺到,當即感覺這幾本書仿佛一個燙手山芋,手都不知道放哪裏。
「姨娘~你給我這個幹嘛」
鄒若水道:「你羞什麼,都是大姑娘了,總有這一遭的。我先給你講講好了,男女之事麼,其實也沒什麼」
姜雪容對這事實在不感興趣,打斷鄒若水的話:「你別說,我到時候自己看好了!」
姜雪容一邊說,一邊捂住耳朵,白皙的面頰上爬上了些緋紅。
鄒若水看着她的反應,不禁失笑,還是個小丫頭呢
唉,小丫頭就要嫁人了。
鄒若水伸手抱住姜雪容,輕輕拍着她的背,好像小的時候哄她睡覺那般:「你小的時候那麼丁點大,一晃也成了大姑娘了。」
姜雪容在鄒若水懷裏蹭了蹭,眼眶濕潤了。
翌日一早,天氣一如既往的晴朗。
下人們將姜雪容的東西搬上馬車,姜平與孫夫人和鄒若水都來送她。
姜平道:「宮裏不比家裏,以後事事都得謹慎些,爹爹以你為榮,希望日後姜國公府也能以你為榮。」
孫氏畢竟是姜雪容名義上的母親,也叮囑了幾句客套話:「你畢竟是姜家的姑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姜家,切記謹言慎行。」
唯有鄒若水說:「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姨娘,姨娘會照顧好自己的。」
姜雪容聽了這話,眼眶又紅起來,她揮揮手,與他們道別:「我知道了,爹爹、母親、姨娘,你們都回去吧。」
她說罷,轉身上了馬車。一進馬車,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銀蟬跟在她身邊,安慰道:「四姑娘別傷心,日後四姑娘若是得寵,定然能有機會再見到姨娘和老爺的。」
姜雪容覺得銀蟬這話一點也沒安慰到自己,反而讓她更覺沮喪:「那豈不是這輩子都沒希望再見到姨娘了?」
銀蟬:「」
她家四姑娘果真是一點上進心也沒有。
姜雪容拿絲帕擦了擦眼淚,又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自言自語道:「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呢?」
她側過身,挑起馬車車窗簾櫳,回頭看去。鄒若水的身影站在門口,越來越遙遠。
姜雪容伸手揮了揮。
-
姜家的馬車抵達東宮時,其餘三人也已經到了。姜雪容踩着腳凳下馬車,抬眸便看見了洛慧兒她們。
洛慧兒今日盛裝打扮,一襲華服,滿頭珠翠,盡顯富貴。洛慧兒與姜思嫻一向不對付,連帶着姜思嫻的妹妹一起討厭,見了姜雪容,嫌棄道:「怎麼才來啊?慢吞吞的。」
姜雪容道了聲抱歉,在一身藕粉色襦裙的那姑娘身側站定。
東宮的總管太監福滿見她們人都到齊,上前一步道:「老奴給幾位貴人請安,幾位貴人請隨老奴走吧。」
洛慧兒眸光越過福滿,看向東宮裏面,不滿道:「太子殿下呢?你幾時帶我們去見太子殿下?」
福滿笑了笑道:「請洛良娣稍安勿躁,老奴先帶幾位貴人安頓好,至於太子殿下,幾位貴人總會見到的。」
洛慧兒撇了撇嘴,顯然對這說辭不甚滿意,她轉頭示意自己的陪嫁丫鬟,丫鬟會意,當即拿出了幾張銀票,塞給福公公,道:「福公公辛苦了,這是咱們良娣的一點心意,請公公喝茶。」
福公公接過銀票,對洛慧兒的態度愈發恭敬:「多謝洛良娣。」
這一番操作行雲流水,姜雪容看在眼裏,直呼佩服。
這洛慧兒不愧是平南侯府的千金,出手真闊綽,方才那一疊銀票,姜雪容隨意瞥了眼,都是價值一張百兩的,起碼給出去五張,便得有五百兩了。
聽聞平南侯夫人乃天下第一富商獨女,也難怪洛慧兒出手大方。
比不得,比不得。
福公公領着她們往東宮的嬪妃住處走,這些小事太子自然不會過問,皇后也不會過問,而平南侯早就事先打點過,因而福公公給洛慧兒安排的住處,正是離太子殿下寢宮最近的飛燕殿。飛燕殿不僅離太子寢宮最近,亦是太子嬪妃住處中最為寬敞的。
洛慧兒身邊的丫鬟見狀,又給福公公塞了兩張銀票。
與洛慧兒的飛燕殿不同,她們三人的住處都更偏亦更小,尤其是姜雪容,被分在了最偏僻的茗玉軒。
茗玉軒看起來連飛燕殿的一半都沒有,銀蟬小聲道:「怎麼這般區別對待?要不姑娘您也給那位福公公些好處?」
姜雪容打量一番,倒沒銀蟬那麼不滿,僻靜也有僻靜的好處。
「我再給他好處,難不成還能多過洛良娣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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