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
「候公公,裴巡撫,本侯出征明州,涼州軍伍就全系在你二人身上了,長城務必要盯緊,一旦蠻賊有情況,可以堅壁清野退到涼州城內堅守不出。」
宛如山嶽的呂籍坐在烈火馬上,囑咐着留守的候公公等人。
「呂將軍放心。」
裴天南保證道:「北境交給本侯,絕對不會出現問題。」
「大師兄!」
「不器?」
呂籍看着騎馬趕來的少爺:「你做什麼?」
「我也去。」
孫不器展示着手裏的長槍:「我練骨圓滿了,能幫得上忙。」
「不行。」
呂籍拒絕道:「你和師妹,都老老實實待在涼州吧,用不上伱們。」
「等等!」
孫不器追問道:「大師兄,你實話實說,明州的情況怎麼樣了?為什麼你們又開始調大軍過去,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董安。」
呂籍沒有回頭,拿着方天畫戟策馬離開:「叛國了。」
董安叛國!
這種高層情報,其餘人根本就不知道。
孫不器如遭雷擊:「姐,我姐夫」
孫璃就在不遠處,只是沒有上來跟呂籍說話。
「輿圖!」
孫不器快速弄來地圖:「要是董安叛國的話,那整個明州豈不是姐,怎麼辦?」
「二師兄他們來信,說已經派人過去了。」
孫璃嘴唇咬得快要出血:「別告訴蘭姐姐,知道嗎?」
「你還顧得上這個,三石完了,完了!」
孫不器說道:「不光是他完蛋,整個明州都完蛋了!你在這裏待着吧,我回去看看能不能聯繫上爹!」
「」
孫璃默默騎馬回到陳府。
「妹妹。」
顧心蘭挺着孕肚在門前相迎:「咋樣了?」
「挺好的。」
孫璃下馬,擠出一個沒有什麼笑意的笑容:「打贏了,我這個小師侄出生之前肯定能回來。」
「好,那就好。」
顧心蘭拉上她的手:「妹妹,我教你給小孩子做衣裳。」
「哦,好啊。」
雁州。
「老二!」
榮灩秋追上前方的二師兄程位:「來信了嗎?」
「來了。」
程位放走他的海東青:「咱們這個小師弟還活着,但情況不樂觀,現在十幾萬大軍在圍剿他們,只怕是撐不住太長時間。
榮灩秋眼神陰森:「姓董的真有意思,老四是成他這輩子的心魔了,為了贏老四,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別讓我抓到他。」
「哎呀~」
程位注意力不在此處,他手裏拿着算盤:「完了完了!」
「完什麼完!」
榮灩秋冷冷道:「二十日之內,打進明州!」
「二十日不行,至少還需要四十日。」
程位敲着算盤珠子:「如今西齊國在南下的必經之路上設下重兵,又有明州境內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短時間內根本就拿不下。
「這一戰,西齊國佔盡便宜,不僅在我們的地盤上打,死的都是我們的百姓,消耗也是我們明州的存糧,簡直就是一筆只賺不賠的買賣。」
「四十日太久!」
榮灩秋瞪着他:「老二,你平日裏不是最會算計,三十日內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衝進去!」
「我又不是神仙,你讓老四來也是一樣!」
程位收起算盤:「除非,中部空虛,有人能去金泉府,把他們的糧倉燒了,西齊國自己境內的糧草運輸,需要兩個月之久。
「糧草一斷,他們自然要先後退,如此我們才有可乘之機。
「但你覺得可能嗎?趙無極自身難保,沙文龍一行人被困在陽春府,小師弟東渡洪澤河企圖南下,誰能去?」
「有敵軍!」
「有敵軍!」
金泉府外。
負責押送糧草的叛軍看着迅速接近的漫天塵埃,紛紛驚慌失措,他們想不明白人是從哪裏來的,而且還是一股騎兵!
「殺——」
「」
不等他們做出判斷,騎兵就已然衝殺上來,幾乎勢不可擋,兩千叛軍頃刻間就崩潰,放下糧草輜重轉身就跑,民夫更是四處逃竄。
「燒了!都燒了!」
陳三石下令道:「然後去金泉府!」
「好,快,按照陳千總說的去做!」
於松看着如此輕易就得來的勝利,一時間有些恍惚。
包括謝思述,路書華兩人也是。
他們無法理解。
為什麼陳三石能夠如此精準地判斷出敵軍的動向和位置,然後幾乎是從無數條死路當中,找到一條縫隙,從縫隙當中鑽了進來。
「前面還有人!」
路書華指着前方樹林中的人影:「弟兄們,追!」
「別動手,是我,是我!」
「」
這群人,明明穿的是赤眉軍的衣服,但卻主動朝他們靠近,人數也不多,目測只有二十幾號人,而且各個都灰頭土臉的,瘦得皮包骨頭,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倒一樣。
「陳兄,是我啊!」
「嚴長卿?」
陳三石很快認出此人:「你怎麼在這裏?」
「陳兄有所不知。」
嚴長卿氣喘吁吁地說道:「決戰的時候,我們在此地被打散,我就領着弟兄們鑽進老林子裏當了幾個月的野人總算,總算是等到你們了!怎麼樣,現在局勢如何了?你們怎麼又打回來了,是不是反敗為勝,開始反攻了?」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提供情報的海東青。
對於他們來說,在戰場上跟睜眼瞎沒有什麼區別。
謝思述簡單講述當下情況。
「什麼?」
嚴長卿懷疑聽錯:「你們只有三千人左右,沙將軍和世子都被困在其他地方了?那你們是怎麼做到出現在這裏,還把他們的糧草給燒了,這麼大的膽子!」
「沒時間說這些了。」
陳三石問道:「嚴兄,你可知道金泉府如今的情況?」
嚴長卿畢竟一直在這一帶游擊,多多少少了解些情況:「非常空虛!不過除去護送糧道的兩千人,城裏面肯定也還要兩千人左右,而且據我所知,守將是通脈小成,副將也是化勁圓滿接近通脈。如今糧道被劫,他們肯定立馬就會出城追殺!」
「還有兩千人」
陳三石知道,看來必須要打一場硬仗才行。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戰爭不是遊戲,他也做不到真的完全對敵方具體兵力了如指掌,只能預測個大概,兩千人的誤差根本就不算大。
「大人!」
前方斥候來報:「金泉府有大軍出來了!」
「來的真快!」
於松沉聲道:「快燒,燒完糧草,就地擺開陣型和敵方對峙,他們人數沒有我們多,慢慢來,必定能將其擊潰。」
「不行!」
陳三石打斷道:「於參將,我們應該擺開『天地三才陣』,直接衝過去跟他們拼了!」
「陳千總,你用兵不是一直謹慎嗎?」
於松覺得這小子變來變去的,好奇道:「要是衝進去混戰的話,咱們多出來的人數優勢就蕩然無存了,還有潰敗的風險。」
「兵者,詭道也!」
陳三石說道:「而且於參將,你別忘了,咱們後面可能還有大批從東岸追擊過來的敵軍,而且烏水河以北就是赤眉軍的大本營,或許有大軍正在渡河而來。
「一旦在原地停留太久,就會遭到三面數萬大軍的夾擊!
「所以,眼前的風險,我們必須冒!
「而且也不要以殺敵為目的,而是潰敵,開戰之後,你我和路兄謝兄以及嚴兄直奔敵軍將領而去,只要主將和副將一死,敵軍自然戰鬥意志全無!
「就是不知道,對方通脈小成的守將,於參將能不能搞得定?」
「比我高一個小境界」
於參將握緊手裏的兵器:「沒問題,老子拼了!」
「好!」
陳三石單手勒緊馬韁:「化勁大成的,交給我!」
「你?」
「我化勁了。」
陳三石沒有過多解釋,來到明州這麼長時間,化勁合情合理。
「弟兄們——」
「聽我說——」
於松調動氣血,保證聲音覆蓋大部分人:「隨我殺向前方,只要過了這道坎,我們就能跟趙總兵匯合,然後一舉拿下梧桐府!梧桐府內資源充足,到時候再想辦法發動百姓一起守城,我們完全可以堅持到援軍到來!
「所以,一起拼了!」
「拼了!」
「殺叛軍,攻梧桐!」
「殺叛軍,攻梧桐!」
「」
聽到只要打贏接下來的一仗就能夠活命,他們手底下的人爆發出極高的士氣。
陳三石沒有告訴他們接下來的打算。
有時候,人是需要以短期目標為驅動力,這就叫做「望梅止渴」,如果告訴他們接下來可能還要漫漫道遠的走下去,有不少人都會心生絕望。
因為大家,太累了!
來到明州數月,沒有一個人睡過好覺,吃過一頓熱乎飯。
當真是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撐到現在,完全就是靠着一股子意志力,這口氣一旦泄了,就完蛋了,再厲害的精銳都不行。
就這,還僅僅是在一州之地奔波,且能夠不斷獲得補給的情況下。
「馮將軍,預備營的殘部就在前面!」
副將胥凱說道:「只是糧草恐怕來不及挽救了!」
「真是見鬼!」
馮將軍也是才接到通知,說可能會有一批人馬從東部冒出來劫掠糧草,叫他們火速出城圍剿:「他們怎麼會來的這麼快!
「傳我的令,發現敵軍以後,在二十里外擺開陣型,能不開打就儘量不開打,我們的目的是拖延時間,等到其餘追兵趕過來,他們自然就成為瓮中之鱉!」
然而。
等他們擺開陣型以後,愕然發現敵軍根本就沒有打算對峙,而是擺出衝鋒戰陣,直接朝着他們的軍陣死了過來,喊殺聲震天動地。
「他們這是不要命了?」
「」
「小車懸陣!」
大部隊擺開天地三才陣,而他們所有的武將則是集合在一起,呈現出小車懸陣,頂在最前面硬生生闖開一個口子。
「咻咻咻——」
陳三石坐在馬背上,在陷陣之前就連續射殺將近百人,直到對方調來玄鐵重盾才不得不換成長槍,鎮國龍槍在烈日的照耀下金光閃爍,攜帶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直接把面前的盾牌砸飛,接着一槍戳死攔路的叛軍,再把他的屍體拋出去砸倒一片。
「主將在西北方向,跟我沖!」
他在密密麻麻的「氣」當中,很快就鎖定最強的兩股,接着直奔副將而去,手中長槍見人就刺,一紮就穿,一路衝鋒也不知道殺死多少人。
有時候身後、側翼發起的偷襲,只要是煉髒以下的,陳三石連躲都不躲,任由他們砍在身上,跟玄兵鎖子甲碰撞之後濺射起打鐵般的火花。
偶爾有人砍在他的脖子上、甲冑沒有覆蓋的到的空隙,也都在金剛之體的顫鳴之下硬生生抗下來,對於高等級的武者明白這是特殊體質,但在絕大多數普通叛軍的眼裏,這根本就是一尊天上降下來,刀槍不入的殺神,帶來的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這些叛軍是董安的手下,身上沒有那股玄妙的,暫時不明白為何物的『氣』加持,在車懸陣的掩護下,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來到叛軍主將副將所在的位置。
只是他身後不剩下什麼人了。
畢竟是陷陣。
路書華、謝思述、乃至嚴長卿等人,都在衝鋒的過程中被敵軍攔下,陷入死戰。
他們都是煉髒,敵軍也是有煉髒武者的。
如今只剩下陳三石和於松。
「叛逆受死——」
於松咆哮着,和主將廝殺在一起。
陳三石則是提槍刺向副將。
胥凱手中拿着一杆勢大力沉的陌刀,在驚慌之中揮下刀鋒,和五虎斷魂槍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金屬嗡鳴聲,他的不安也隨之穩定下來。
眼前的年輕將領,勁力無法長時間加持在玄兵上面,說明不過是化勁精通而已,但他是貨真價實的化勁大圓滿,再有兩年就能夠跨入通脈境界。
「我道你是什麼東西,原來是個莽夫,受死!」
胥凱再也不懼怕,手中陌刀,
「都他娘的給我往前沖!」
汪直聲嘶力竭:「給三石作掩護,給他創造一對一的環境!」
本身就是跨越兩個大境界,要是再有幾個煉髒或者化勁初期過去干擾,就會增加困難。
「殺!」
鄱陽縣的弟兄們各個都像是打了雞血。
「」
「轟——」
胥凱的陌刀再度砍下。
在陌刀鋒刃的表面,有着一層無形的力量包裹,這是化勁大圓滿的武者才能做到,不僅僅能夠把勁力加持在兵器上,還能夠一定程度的外放,相當於在兵器表面再加一層鋒刃。
五虎斷魂槍首先接觸到的是這層勁力,等到把勁力破開,和陌刀真正接觸的時候,力量自然也就被消磨許多,換成平常武者,化勁功法精通面對化勁圓滿,絕對不超過十個回合就會被輕鬆斬殺。
「鐺鐺鐺鐺!」
幾個回合過去。
胥凱驚喜地發現,這小子竟然連斷斷續續的勁力加持都沒有了,顯然是勁力被耗乾淨,說明他甚至是不久前才進入化勁功法精通的境界,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弱小。
唯一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肉身力量強的可怕,沒有勁力加持,也能靠着一杆長槍硬生生撐過十幾個回合,但也僅此而已了。
胥凱心中的殺意越來越濃,施展出來的刀法招式也愈發凌厲,全部都是他最擅長的狠辣殺招。
果然!
敵將支撐不住。
在第十九個回合的交手之後,敵將趁着空隙調轉馬頭,拖着長槍想要逃回己方軍陣當中。
定然是勁力和氣血同時枯竭,想要保命!
「哪裏跑!」
胥凱大喝一聲,策馬追上去。
對方白馬的速度不快,他跟對方的距離很快拉近。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最後五步!
「啊————」
胥凱好似野獸般嘶吼,高高舉起手中的陌刀,凝聚出一股勁力加持在刀鋒上面,就要直接從後背把敵將劈成兩半。
「嗡——」
也就在陌刀砍下的同一時間。
先前明明一直在敗退,逃跑的敵將,忽然以極度詭異的姿勢向後下腰,手裏的那杆長槍須臾之間刺面而來,烈日之下,就好像一條鎮國之龍從大日中衝出,其勢鎮天,其力開山,一股無法形容的震撼湧上心頭,胥凱竟然硬生生震撼住半個眨眼的時間。
回馬槍!
好刁鑽的回馬槍!
而且這槍法,也不是普通的槍法!
預備營里用槍的
這人是陳三石!
身為董安麾下兵馬中的精銳,他自然多少知道涼州的選鋒。
這小子一直在藏拙!
目的就是誘敵深入,然後用回馬槍偷襲!
好謀略!
不愧是能想到率軍過來燒糧草的人!
大才之人!
可惜。
要死了!
胥凱心中冷笑。
他可是化勁圓滿,只要擋下這一槍後,取其項上人頭易如反掌!
這可是選鋒魁首,孫象宗的關門弟子!
把他殺掉,大功一件!
金銀自不必說,將來得到的資源,完全可以讓他再在武道之上走遠一些。
「受死——」
「轟——」
胥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動力,全身血液狂奔不止,裹挾着可怕勁力的陌刀以扭曲的姿勢硬生生拐回來,砍在五虎斷魂槍上。
然而
他想像中輕而易舉把長槍轟開的情形並沒有發生,反而是自己迎上一股無比強悍的勁力,雙臂頃刻間麻木顫抖,再加上沒有心理準備,陌刀直接脫離掌控,飛向半空中。
這股勁力!
明明連擴散到兵器外圍都做不到,為什麼一擊的力量,比他還要強大!
不可能,這不可能!
胥凱在恐慌中伸手,想要去重新抓住半空中的陌刀。
「鐺!」
一聲絕望的脆鳴響起。
陌刀直接被長槍再次挑飛,旋轉着飛出數十步後才落下,砍死一名自家將士。
「噗呲——」
不等胥凱想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胸口就被一道金光貫穿,骨骼連同心臟一起絞的稀巴爛,直挺挺地從馬背摔下去,死不瞑目。
蓄勁!
陳三石從一開始就在準備了,看來蓄勁之後,他的某次攻擊完全可以勝過尋常化勁大成的武者,只要把握好機會,就能夠一擊必殺。
當然,一次不成也可以重新再來,只是會浪費很多時間罷了。
另一邊。
於松以重傷為代價,越境擊殺掉敵方主將。
主將、副將,再加上路書華等人拼命割下的中級將領的頭顱,瞬間就讓叛軍失去主心骨,軍陣不攻自破,好似受驚的鳥獸一樣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化勁大成」
於松趴在馬背上,好幾次險些沒有辦法坐起來,連着吐出好幾口血才緩過來一些。
跨境界對敵,真不是人幹的事情。
可等他看刀長槍上挑着的副將人頭的時候,頓時遭受到沉重的打擊。
化勁大成,就這麼死了?
不僅僅動作比他還要快,身上還一點兒傷都沒有受,無傷跨兩個境界殺敵!
化勁和煉髒一樣。
大成之後,不要說是跟入門或者精通,就是小成之間,也有着鴻溝般的差距。
算了。
也沒什麼可震驚的。
這小子從選鋒的時候就這個樣子。
當時越境打贏曹樊那種天才的難度,應該是要比眼前的情況更加艱難的。
路書華、謝思述等人也看到這一幕。
明明離開涼州之前,大家都還是煉髒圓滿。
怎麼這會兒,這小子已經還是殺化勁大成了?再下一步,豈不是就該殺通脈了?!
「不要戀戰!」
陳三石奔走相告:「火速前行,先去金泉府補給!快!」
由於大戰持續的時間不久,敵軍潰散的太快,他們只損失兩百人左右,而且陣型也沒有散亂,甚至都不需要停下來整理,直接就奔着金泉府去了。
「大人。」
趙康騎着馬湊近:「老許和白千總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
「應該差不多了,你們先過去吧。」
陳三石朝着東邊走出二十里地,果然遇到回來的許文才和白庭芝等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有損失,但是不慘重,佯攻的九百多人,回來的有八百多人。
「懶漢,你可真行!」
朱仝一改之前的態度:「羅天關的缺心眼被咱們耍的團團轉。」
許文才的臉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他踉踉蹌蹌下馬,抱拳道:「大人,正後方的追兵大概有十天的時間就會追上來。」
「不止。」
陳三石用長槍指着南方:「眉山府十有八九,也在派人渡河,七日之內就能趕到,走吧,咱們先去一趟金泉府,弟兄們太累了,要稍微休息一下。」
陽春府。
「南城牆塌陷!快調人去修繕!」
「箭矢!箭矢不夠用了!」
「快啊!」
「滾石檑木呢!」
「沒了!」
「沒有就給我去拆民宅,把城裏所有百姓的房子都給我拆了,哪怕百姓家裏的一條狗,也要給我強行拉到城牆上來助陣!」
「將軍!」
「沒有糧食給他們,再加上城外的董安十分奸詐,往城裏散發大量的勸降書,上面說保證進城以後不傷一個百姓,還要給大家免稅,他們他們都不願意上來幫忙!」
「不願意那就殺,殺到他們願意為止!」
沙文龍的闊刀上都砍出豁口,身上的甲冑更是從玄兵鐵甲換成普通的甲冑,連他都疲憊不堪地坐下來,拿起一塊馬肉開始往嘴裏塞。
城裏的糧草快沒了。
已經開始少量宰殺戰馬維持。
他們的兵力也在不斷減少。
剛進城的時候還有一萬八千人,現在就剩下一萬人左右。
「沙將軍。」
曹樊走過來:「怎麼樣了?」
沙文龍回答道:「不樂觀,雁州軍快到南邊跟西齊國大軍開戰了,但估計也還是要一個月打進明州,調兵過來支援,需要更久。呂將軍也來了,他要從劍門峽谷強攻。」
「劍門峽谷,是所有進攻明州最難的路線。」
曹樊感慨道:「他還真是千古無二的猛人啊。」
八大營里每位主將都有自己的特色。
呂籍特特點就是勇猛無敵。
世上流傳着一句話,叫做籍之神勇,千古無二。
但是再怎麼神勇,打進來也是需要時間的,至於朝廷從大荒進來的京軍,肯定是最晚的,想都不用想。
而對於他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不過也只能再堅持堅持看看了。
「陳三石他們呢?」
「沒消息。」
沙文龍譏笑:「大概率已經死在東岸了吧。」
「死了好啊,死了大家都省心。」
曹樊苦笑。
這恐怕是困境當中,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慰藉的事情了。
又是兩日過去。
第三日的時候。
城外的攻勢忽然暫停了!
「怎麼回事?」
沙文龍急忙問道:「難不成是援軍已經到了?」
「報——」
斥候回來匯報。
二十名斥候出去,每次能回來的最多也就兩三名。
他欣喜若狂地說道:「沙將軍,城外的叛軍糧草在三日前中斷了,他們現在被迫暫停攻勢,派人去西北調糧去了,城外的兵力減少三分之一!」
糧草一般都是提前計算好。
然後在用完之前新的運到,中間出現任何紕漏就會導致糧草中斷。
這也是很多時候為什麼要兵馬未到糧草先行。
如今城外的叛軍餓肚子,軍心就開始亂,這個時候強行攻城,說不定會導致重大損失。
「好啊,好啊!」
曹樊趕緊問道:「是不是西北大捷,朱雀營和白虎營打進來了,不對,那他們還怎麼去西北調糧難不成是劍門峽谷?不可能這麼快。」
「的確是奇怪,明州總共有一大一小兩個糧倉,最大的就是金泉府,其次是位於西北的鳴鏑府,是小糧倉,糧食並不多。」
沙文龍看着輿圖:「照理來說,城外叛軍的糧草,應該是由金泉府供應,跑到西北去幹什麼?難道金泉府的糧道被劫了?
「不可能!
「這個位置不可能出現我軍!」
「趙總兵!」
曹樊眼前一亮:「沙將軍,有沒有可能,是趙總兵在梧桐府外用出什麼奇兵,吃掉後面的追兵後殺回金泉府了?」
「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沙文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此的話,趙總兵等於是立下天大的功勞,金泉府的糧草被燒掉之後,鳴鏑府的糧倉根本就不足以同時供給赤眉、叛軍、西齊三方軍馬,最多也就是短時間內不至於動搖軍心,後面想打持久戰,就必須要從長城外面運糧食進來,這成本,可就海了去了,對於接下來的整體戰局會有巨大的幫助!」
「啾——」
兩人議論間。
晚霞當中,飛來一隻海東青。
「世子請看,是陳三石的那隻,估計是已經死了,接下來這隻海東青可以給世子用嗯?上面有情報?」
沙文龍取下紙條,看完之後虎軀一震,硬生生是後退兩步。
「沙將軍?」
曹樊站起身:「他沒死不成?」
「何止、何止沒死!」
沙文龍的手有些發抖:「他們在東渡南下的過程中忽然調頭,讓數萬大軍撲了個空!然後又一路朝着西邊而去,糧道就是他們燒的,目前恐怕已經拿下金泉府。
「看他們目前的行軍路線,估計不久之後,準備繼續向西跟趙無極匯,攻打梧桐府,如果是這樣的話,梧桐府撐得或許比我們還要久!
「這小子、這小子是怎麼想到的,他好大的膽子,難道就不怕在過河之後遭遇大軍!」
情報必須共享,而且必須是真實的。
這是軍中的規定,而且是死規定。
就算是他們之前再不和睦,也要互通有無,否則的話就會等同於謀殺右軍,要是造成嚴重的後果,還會被視為通敵叛國,滿門抄斬也不是沒有可能。
聽完這番話。
曹樊握緊拳頭。
他開始拼命在輿圖上尋找「死」路,絞盡腦汁之後總算是找到破綻:「來不及了!西北方向的西齊國就算之前不管,在糧草焚毀後,也肯定會調軍隊南下去圍剿趙總兵,這個時候過去匯合,會剛好迎面撞上西齊國的大軍,還是死路一條,梧桐府,他們拿不下來!」
「世子不愧熟讀兵書,連我都疏漏了,你說的沒錯,他們還是要死。」
沙文龍滿意地點點頭:「區別在於臨死之前,還幫我們減輕了一些壓力。」
「這傢伙」
就連曹樊都開始有些惜才。
假如能回到選鋒開始之前,他不是等着對方討好自己,不單純將其當成需要選主人的「狗」來看待,有沒有一種可能將其收為己用?
皇爺爺真有本事啊,早就看出來此人非同凡響。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此人最好還是死在梧桐府一帶,否則真要是給他活到最後,就有大麻煩了。
城外。
中軍大帳。
「這麼快?果然沒有攔住麼」
董安閉上眼睛,心裏有種莫名的憋屈。
他真的被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擺了一道。
「孫象宗的弟子,都該死,都該死!」
董安幾乎要把輿圖敲爛:「圍死他們,在金泉府後面的位置圍死他們,我要人頭,我要見到姓陳的人頭,聽懂了嗎!」
「是!」
雁州邊境,西齊國大軍營寨。
武聖鍾無心看着糧倉燒毀的情報,臉色陰晴不定,最後所有的情緒轉化成一聲冷笑:「早知道董安這麼廢物,就不該聽他的建議玩這招「關門打狗」,現在好了,糧草沒了,不如讓梁紀出來指揮,說不定還能好一點。」
「大帥,接下來怎麼辦?」
副將問道:「咱們大齊自己糧草,還需要二十日才能運到,中間的空缺」
「後撤吧。」
鍾無心說道:「留下兩成守軍,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撤,其餘人提前撤出兩百里,到景安府休整,等待糧草恢復供應。這個任務是你的,本帥要親自去劍門峽谷,會一會呂籍。
「你也無需擔心,這一戰無非是成本增大,哪怕接下來我們無法在短時間內贏下盛朝,但只要梁紀年在,奇兵天書在,天時地利人和就仍舊在我們這邊。」
因為,這是一個信號!
一個神仙賜寶的書生,在明州穩住根基,無異於向着全天下昭告,大盛氣數已盡,想要造反的,猶豫要不要造反的和已經造反的,都一起瘋狂起來吧!
用不了半年,盛朝內部就會徹底陷入一片混亂。
到時候北方蠻族、東慶、南徐國,一擁而上,每個都能分到一大塊肥肉,佔據中原數百年的曹家,也該把位置讓出來了。
國運之戰!
這是真正的國運之戰!
京城。
萬壽宮。
「董安,呵呵~」
龍椅之上。
隆慶帝手裏拿着戰報,嘴角詭異地揚起弧度,帶着笑意說道:「董安,董安~你們誰還記得,他是朕欽點的武狀元,他的婚約也是朕賜的,就連前些年他的兒子得不治之症,也是朕親手找來寶藥給他治好的,他倒好,為了連見都沒見過的天書,反過來捅朕一刀。有意思,真的有意思的很吶!」
諸多袞袞紅袍的大員跪成一片,就連內閣首輔嚴良都不例外,他們全都腦袋貼着地面,沒有人敢抬頭多看一眼。
只有角落裏的一張輪椅上,坐着一名面容平靜的儒生。
陛下真正發怒的時候,不會大吼大叫,他會笑着說話,就是像現在這樣。
「陛下息怒!」
「大軍早就開拔前往平叛,相信半年之內,肯定能夠安定明州!」
任誰培養的心腹背叛,而且還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恐怕都會難以接受。
「孫象宗人呢?!」
隆慶皇帝甩動道袍寬大的袖子,搭在龍椅兩邊:「自從朕准了他擴軍以後,人就不見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他不應該親自回去?房青雲,別裝聾作啞,朕就是在問你呢。」
「回陛下的話。」
房青雲開口道:「臣也不知,臣也是被扔在京城的。」
「他去哪了,做什麼,總得有個大概說辭吧?」
隆慶微微眯起眼睛:「是去找地方養傷了?可以跟朕說嘛,他是朕的弟兄,朕會不幫他?何苦一個人白費功夫。」
「陛下,臣,真的不知道。」
房青雲嘆息道:「他老人家不是什麼都肯跟我說的。」
「呵呵~行,那就隨他。」
隆慶沒有繼續追問:「房青雲,你說,接下來明州的局勢會如何發展?哦,陳愛卿也在裏面,他是你們的小師弟,死在裏面,你們不心疼?」
「戰死沙場,本就是八大營的宿命,有什麼可心疼的。」
房青雲悠悠地說道:「而且進一步的戰況還沒有傳回來,說不定也沒有這麼糟糕。」
「哦?」
隆慶皇帝勾起嘴角:「怎麼,剩下的兩萬人還能給朕創造一個奇蹟不成?」
「誰知道呢。」
房青藏住心底的憂慮:「在塵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這其實,是他的祈禱。
「行了,我只給呂籍、姜元伯他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要是再沒辦法解決。」
隆慶帝驟然起身:「朕就御駕親征。」
金泉府。
長途跋涉兩個多月的預備營將士終於得到一日的喘息時間。
緊接着就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眼前,後續去哪。
「趙總兵來信了!」
於松看着情報,激動地說道:「他說咱們前後夾擊,吃掉西邊的小股兵馬,肯定能拿下梧桐府,再堅守兩個月,怎麼也能等來援兵了!」
「來不及了,趙總兵他們遊蕩的時間太久,給足敵軍反應的時間,最多再有幾天,西北齊國軍隊就會南下而來。」
陳三石潑冷水道:「這個時候過去肯定會撞上。」
「什麼?」
「陳千總,你在耍我們?!」
謝思述瞪着眼睛說道:「弟兄們拼了性命,才從鷹嘴山殺到金泉府,你現在又告訴我們不去梧桐府了?」
陳三石反問道:「我只說要來金泉府,什麼時候說過要去找趙總兵?」
眾人啞然。
「咳咳咳」
重傷的於松擦去嘴角咳出來的血液:「都安靜!陳千總,那你說,接下來我們去什麼地方?如果說去不了梧桐府的話,不如就地留下來守城如何?金泉府內還有糧草,要是再發動百姓一起守城的話,說不定也能堅持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反過來,讓趙總兵想辦法來投奔咱們,不是一樣的嗎?」
「對!」
嚴長卿跟着說道:「發動百姓!咱們這些日子每次進城對百姓秋毫無犯,名聲極好!尤其是陳兄的名聲,昨天進駐金泉府的時候,還有不少百姓出來看,說想看看哪個是渡河的陳三石,陳兄去說話,肯定能發動不少百姓。」
陳三石說道:「咱們沒有高境界武者,就連於參將都受傷了,倘若來一個玄象境,如何應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謝思述問道:「那陳千總到底是什麼意思,咱們總不能留下來等死吧。」
「當然不能,所以」
陳三石一掌拍在輿圖東側:「再渡洪澤河!」
三渡洪澤河!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