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晗聽到了,她什麼都聽到了,所以她比以往都要害怕,她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緊緊包裹着,好像這樣做就能抓到一點點的安全感。
她無數次夢過的場景,就是白若敏打開這扇門,把她丟出去,像丟垃圾一樣把她掃地出門。
她越害怕,就越期望黎芥來接自己。
這樣的話,她就不是垃圾了。
有腳步聲靠近了
溫晗捂着耳朵,她不要聽到這個聲音,別進來、千萬別進來她不要被丟出去!
白若敏就站在門口,她沒有開門,她猜出裏面的人不是她的女兒了,可是她對她已經投入了很多成本。
對一個人的沉沒成本太高,是很難迅速割捨的。
十多年,在這十多年裏,她一直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
她愛她,勝過愛這個世界。
白若敏的手搭在門把上,遲遲沒有按下去,她在思考,在不斷糾結,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溫晗。
最終,她還是轉身了。
水果刀被她洗乾淨了。
地上躺着的溫澤,還有氣息,白若敏給他叫了個救護車。
雖然他們這對夫妻離心已久,但她知道溫澤最在乎臉面,如果他死了,她可以捏造一個意外身亡,如果他沒死,他也不會把真相說出來的。
她甚至還給溫彥打了電話。
「小彥,你爸爸出事了,你來醫院吧。」
做完這些後,白若敏又回頭看了眼溫晗的房間,在所有人眼中,溫晗已經得了精神病。
一個精神病患者所說的話,不具備真實性。
白若敏站在原地,她的大腦從未如此清晰過,她也做好了被報復的準備,無所謂了。
接下來她只要做一件事,就是找到她真正的女兒。
溫晗始終躲在被子裏,她不敢出來,連頭都不敢探出來,她抱着手機,時時刻刻等待黎芥的消息。
快回來吧。
快回來接我吧。
我的頭髮已經夠長了。
不知道過了幾天,畢竟溫晗的房間永遠是黑的,她不開門,也不開窗,沒有光線能透進來。
有時候,傭人會進來,那個夏醫生也會進來,沒有人對她說溫家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關心。
溫澤躺在醫院至今沒醒,白若敏沒有找過她,溫彥也忽略了她,她感覺自己已經被拋棄了。
這個月底,下了近半年來最大的一場雨,不只是房間裏,房間外的天空也都是黑沉沉的。
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溫晗接到了黎芥的電話,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知道自己不會沉下去了,她什麼都沒帶,用她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跑?
不能說跑了。
溫晗的腿已經瘸了,她走起路來的姿勢特別難看,可她不在乎了,她太想逃離這個地方了。
不知道摔了幾次又爬起來幾次,溫晗的頭髮和衣服都被打濕了,膝蓋摔破皮了往外流血,她是那樣瘦小可憐,真是惹人同情啊。
溫晗就這麼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她很狼狽,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眼睛卻發着光。
這是黎芥的視角。
而在溫晗的視角中,黎芥站在門口,她今天穿着件米色的長款風衣,頭髮別在耳後,露出美麗的臉龐,手裏抱着向日葵花束,另一隻手撐着把黑色雨傘,雨水打在傘面發出的聲音很響,水滴濺到了她的鞋面,她朝前走了半步,高跟鞋越過了水坑。
雨傘遮住了溫晗的頭頂,那束向日葵也落在了她的手中。
「跟我走吧,小晗。」
這一刻,溫晗眼中的光,只因為黎芥。
她們離開了溫家,一同越過地面大大小小的水坑,溫晗沒有往回看,她作為小偷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黎芥的確買了一棟小別墅,用溫晗的錢。這裏以後就是溫晗的家了,只屬於她的囚籠,不會有人來打擾她。
「喜歡嗎?」
溫晗點點頭,這就是她想要的房子,以後她會住在這裏,和黎芥一起住在這裏。
黎芥:「我給你重新買了手機和卡號。」她把東西交給溫晗。
溫晗打開手機,裏面只有黎芥的聯繫方式,以後她只用聯繫黎芥就好了。
黎芥:「花園裏栽種了很多花苗,以後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記得給它們澆水施肥,這樣的話,我們才能擁有一棟開滿鮮花的房子。」
溫晗說「好」,她會記得的。
白若敏和溫彥並不知道溫晗已經離開了,他們現在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沒有精力在意其他。
倒是夏初全程看見了,她看見黎芥把溫晗帶走了,當時,她就站在不遠處。
她意識到黎芥是個很可怕的女人,竟然能讓溫晗這麼不管不顧地離開,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呢?
夏初不知道,她只感到了危險。
溫家這些人自己都亂成一團了,也沒人在意,不對,他們是很放心。
他們認為溫晗在黎芥身邊是安全的,他們也認為黎芥是個善良無害的好人。不僅是他們還有很多人如此認為。
夏初仔細想想,她和黎芥為數不多的幾次會面中,黎芥都是一個有禮貌的、時常微笑的形象,對了,黎芥在網絡上展現的人設也是這樣。
她想像不出這個女人歇斯底里的樣子,更無法想像她殘忍傷害別人的樣子。
但她確定,黎芥絕對不是好人,她會傷害溫晗。
夏初想和黎芥當面聊聊,她太想探知這個人的內心了,她認為,研究黎芥會比研究別的病人有意思。
於是,她也離開了溫家。
醫院。
溫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溫澤,已經好幾天了,還沒有醒過來,他問白若敏:「媽,我爸到底是怎麼受傷的?」
白若敏:「從樓梯上摔下來,不小心撞到了銳物。」
溫彥雖然有點懷疑,但也沒往深處想,畢竟在他眼中,他的父母感情向來不錯。
白若敏也沒有把真相告訴溫彥,他還不知道現在的妹妹是假的。
「這裏有我看着,你爸醒了,我會告訴你,你去處理公司的事吧。」
溫彥同意了,畢竟他留在這裏起不了什麼作用,他也不會照顧人。
最近一連串的變故,讓他無比疲憊,他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下意識想到了黎芥。
不知她桌子上的花有沒有枯萎。
「對了,你知道蘇梨這個人嗎?」在溫彥轉身的時候,白若敏叫住了他,「她是小晗以前的室友。」
聽到這個名字,溫彥腦海中某根弦立即收緊,他花了十幾秒控制好表情。
「媽,你問她幹什麼?」
白若敏:「我偶爾看見了她的照片,覺得眼熟,可惜年紀輕輕就去世了。你和小晗關係最親密,她上大學那會,有什麼事都和你說,她和你提過這個室友嗎?」
照片溫彥其實不記得蘇梨長什麼樣子了,當年他就沒怎麼看過,確定是她就讓人動手了。
額頭有滴冷汗滑下去。
「沒有。」
沒有提過。
白若敏也沒指望能聽到什麼,她就是隨口問問,可是溫彥看起來很緊張,他為什麼會緊張?
「媽,我得去公司了。」溫彥怕多待幾秒,自己就會暴露,他不想讓他媽知道,他曾經殺過人。
出了病房,溫彥幾乎是一路狂奔,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喘氣,他也說不出來自己在緊張什麼?
他從來不後悔做過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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