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天陳疆冊把阮霧送到家後,又立馬發動車子回了南城。
高速回來的路上,他手機連接着carplay,轎車顯示屏里不斷有來電提醒。沒有備註,只有十一位阿拉伯數字。
他接電話沒有避着阮霧,不過聊的內容阮霧也聽不懂。
她能聽懂的,是所有人都管他叫一聲「陳先生」。
阮霧下車時,也學着他們叫他:「陳先生,路上小心。」
陳疆冊目光一凜,嗓音里還是縱容的笑:「過幾天見面,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我等着啊。
阮霧平平淡淡地應了聲,毫不怕他。
五一勞動節,三天假期。
高中班級群異常熱鬧。
不知誰來了句「咱們班好久沒聚會了,班長組織下聚會呀」,緊接着,一堆人在底下紛紛附和,@班長和團支書。等到阮霧洗完澡出來,便看到手機里,季司音的消息。
季司音和阮霧高中三年同班,季司音還是班上的團支書。
她統計聚會人數,自然得詢問好友兼同窗的意見。
季司音:【你怎麼說?來嗎?】
阮霧:【不去了吧。】
阮霧:【我怕去了大家都尷尬。】
她不想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她知道,不管她去不去,眾人都會聊起她。最後又逃不過一聲惋惜的嘆息,「你說他倆多般配,怎麼就分手了呢?」
——和公認的「好男生」談戀愛又分手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是個很好的人,不代表着他很會愛人。
——和高中同班同學談戀愛又分手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是同學聚會再難出席,會成為每個同學閒聊的話題。
季司音沒有強求她。
隔日的班級群里,有了大家聚會的照片。
他們班當時是年級里唯一的重點班,班上共四十人,今日聚會來了二十來號人。超半數。
人一多,可收集到的八卦也就多。
聚會結束,季司音收到阮霧的地址,便驅車過來找她。
剛落座,她迫不及待地和阮霧分享着自己同學聚會時聽到的八卦。她描述的繪聲繪色,又手舞足蹈,阮霧被她的話語、神態給逗笑。
阮霧曾以為十七八歲是最好的年紀,可等到了二十多歲,她又覺得眼前是最好的。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每個月拿着父母給的微薄的零花錢,每日穿着學校發的死板老套的校服,整日埋頭苦讀。她回憶起青春,是鬱鬱寡歡的連綿雨季,極少數時候,才見晴朗。
二十來歲的她們,比以前漂亮太多,眼裏沒有自卑,敏感脆弱的心,被自己照顧的逐漸堅強,意氣風發。她們是春風裏得意盛開的花。
季司音聊的熱烈,阮霧掃碼點了杯飲品給她。
服務員小哥送飲品上來時,季司音卡頓了下,而後,話題中止,她用氣音說:「這服務員還挺帥的。」
阮霧順勢瞄了眼。
但凡季司音找男朋友時有這個眼光,旁羨也不會說她只挑醜男。
「是挺帥的。」
「哎,」季司音扼腕嘆息,「你要是沒和陳疆冊在一起就好了。」
「他比陳疆冊帥嗎?」
「那倒沒有,陳疆冊的臉,我還是很認可的。」季司音想到什麼,聲音壓得更低,「我聽說陳疆冊有腹肌,真的假的?」
「……」
「說說嘛,別那么小氣。」
「有。」
「手感好嗎?」
「……音音。」阮霧無力。
季司音指責她:「好姐妹有福同享,你看看你,吃得這麼好,還不願意和姐妹分享摸後感。」
阮霧倍感疲倦:「手感好又如何?難不成你也要談個腹肌男?」
季司音說:「倒也不是不行。」
阮霧皺了皺眉,試探問:「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糾正一下,是前男友。」季司音說,「五一前分手的,他劈腿了。我是真沒想到,他長得這麼丑,居然還能出軌的?」
其實她男朋友也不算丑,她審美很統一,喜歡單眼皮的男生。
單眼皮太考驗人的其餘器官了,稍稍不協調,就容易丑。但某些時候,又覺得挺帥的,是的,季司音的歷任男友,都是丑帥丑帥的。
阮霧感到新奇:「這次居然沒哭?」
季司音喪着臉:「怎麼會沒哭啊,畢竟曾經那麼喜歡他。」
畢竟曾經。
也只是曾經了。
當下的阮霧直勾勾盯着那位服務員小帥哥,眼珠子都要掉進他懷裏了。
阮霧敲着鍵盤迴消息,驀地,她嘴角翹起,發了個「好」給對方,而後,合上筆記本電腦。她起身時,拿過季司音抓在手裏的手機,直挺挺地朝服務員小哥走去。
留在原地的季司音,看着阮霧的一系列動作,驚呆了。
震驚過後,她滿臉嬌羞地盯着要到微信回來的阮霧。
阮霧:「微信加上了,接下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季司音朝她豎大拇指:「我好愛你,我這輩子只愛你。」
她信口拈來的鬼話,讓阮霧想起了陳疆冊。
於是她打開手機,給陳疆冊發了消息,問他在幹什麼。
他回她的消息總是很快,堪稱秒回。
【在想你啊。】
【小傢伙,想我了嗎?】
阮霧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問他:【你來接我回學校嗎?】
陳疆冊說:【恐怕不行,我今晚有事,但我安排了人去接你。】
這就是陳疆冊,對她的體貼,面面俱到。
阮霧沒有忸怩,大大方方地接受着他對自己的好。
那日來接她回南城的車停在她家小區附近,司機是陳疆冊的專屬司機,據說以前是在政府機關給領導開車的,車技嫻熟又穩當,不像陳疆冊,回回都壓着超速線開車。
阮霧發現自己真挺想他的。
任何一個人,一件事,都能想到陳疆冊。
阮霧回南城,順便把季司音這個無業游民也捎上。
季司音美其名曰換個城市療情傷,實則上車後,手捧着手機,噼里啪啦地敲着鍵盤,消息就沒停過。一看就知道,又墜入愛河了。
「那家咖啡店是他姐姐開的,放假忙不過來,他過來幫忙。」
「你說巧不巧,他也在南城念書,電影學院的學生呢。」
阮霧這才知曉,什麼換城市療情傷,分明是為愛奔赴。
她不咸不淡地笑了聲,季司音撂下手機,親昵地摟着阮霧的胳膊,低聲下氣地認錯:「我的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我也沒有辦法的,我好喜歡他,好想和他談戀愛。」
分手還沒一周,她上頭快下頭也快。
阮霧評價她:「你這屬於情感早泄,得治,去問問有沒有女性泌尿外科,找個專家治治吧。」
季司音瞬間笑的花枝亂顫。
到南城後,阮霧讓司機先送季司音去電影學院,然後再送她回學校。
離南大還有兩個路口的時候,阮霧忽然說:「在這裏停一下。」
司機瞥了眼,邊上是一個小區。
阮霧下車,約莫過了二十分鐘,才回來:「麻煩您了,送我回學校吧。」
司機藹聲道:「沒關係的,阮小姐,陳先生說了,您平時要是有用車的需求,可以提前一個小時給我打電話。」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給她配備了個專屬司機。
到宿舍後,阮霧和陳疆冊打了通電話。
他的聲音略顯空寂,仿佛置身於空闊密閉之處,隱有回聲。
「到學校了?」
「嗯。」
「我最近忙,可能沒很多時間陪你。」
阮霧意識到,「你假期結束了?」
陳疆冊嗯了聲。
阮霧心裏挺想見他的,但她沒有表露出一絲黏人,懂事地說:「工作比較重要,而且上個月每天見面約會,搞得我都沒什麼心思學習了。你上班了倒也好,我還能有時間學習了。」
「我不陪你,你就不想我了嗎?」陳疆冊纏纏綿綿地問。
隔着屏幕也能想到,他此時的浮浪模樣。
阮霧抱着手機,放輕了聲音:「想你有什麼用,又不能馬上見到你。還不如不想。」
「沒良心的小傢伙。」
「……」
他們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電話那頭,有人催他,「陳先生,會議要開始了。」
阮霧說:「你去開會吧。」
陳疆冊的聲音聽起來那麼遠,又仿佛就在她耳畔。
他沉聲道:「阮霧,可我很想你。」
很難說清這一刻,他們是在互訴衷腸,還是在調情。
但掛斷電話後,阮霧盯着與他的對話框,有種雨淋濕了月光,被散落的月色包圍的溫柔感。
那之後,陳疆冊和阮霧的見面次數逐漸減少。
阮霧恢復了往常的生活,她依然是學校里最常見的學生,每天學校、圖書館、食堂,三點一線。偶爾和同門們相約去附近的餐廳吃飯,然後拍幾張照片,發在朋友圈。
等到半夜,才會等到陳疆冊的點讚。
陳疆冊很忙,偶爾阮霧會在圖書館接到他的電話,酒氣熏天地問她在幹什麼,有沒有想她。
阮霧狼狽地站在圖書館的消防通道里,一臉甜蜜地反駁他:「我才不想一個醉鬼。」
一整個五月,他們只見了兩次面。
陳疆冊忙,阮霧也忙,好幾次,陳疆冊給她打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司機不清楚阮霧在校內的情況,但是每每阮霧出校,都會給他打電話接送,他說:「阮小姐最近老去學校附近的小區,在裏面一待就是半小時。」
陳疆冊:「哪個小區?」
「周邊五公里的小區,她都去過。」
「……」陳疆冊默了默,鏡片後冷冽的目光忽然染上柔和的光,「沒事,她讓你送她去哪兒,你儘管送她去。」
司機應好。
車窗外,雲霞漫天,一彎眉月在漸暗的天空中漸顯出來。
陳疆冊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了阮霧的電話。
她問他:「你下周日有沒有時間呀?」
陳疆冊翻動日程安排表,那天有兩個應酬飯局。但她很少會主動問他,有沒有時間。
陳疆冊想,這兩個飯局也不是不可以推掉的。
「怎麼,要約會嗎?」
「嗯,我們換個約會項目。」
「什麼約會項目?」陳疆冊饒有興致地問。
「搬家。」阮霧答。
「……」
還真是新奇的約會項目。
阮霧又說:「對了陳疆冊,你記得開你那輛有出入通行證的車子過來,我有兩大箱子的東西,不太好搬,你得把車停在我宿舍樓下。」
陳疆冊想不明白,怎麼在她眼裏,邁巴赫和貨拉拉是一個用途的車嗎?
而且在她眼裏,他就是個搬家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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