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日落山河,橘染霜林。
一隊人馬停靠在大路旁邊,一個穿着藏青色褙子的嬤嬤站在一輛馬車外,喊道:「姑娘,您要下來休息休息嗎?」
一道清朗微微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話音落後不久,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掀開帘子,然後,一個披着天水碧披風的少女戴着帷帽走了出來。
那少女一出現,遠處站着的男人忍不住齊刷刷的回頭看去。
山谷的風本來就很大,更何況是初秋的傍晚,那風吹過來,那天水碧的披風被吹得獵獵飛舞,而那帷帽的紗幔也在瞬間被吹起一角。
那樣明麗的容色,長眉,秀目,朱唇,襯着身後的山川,真是說不出的動人。
眼前的少女,正是長妤。
那些男人忍不住感嘆一句,太子的艷福真好啊,竟然從大燕迎回來這樣一個美人當太子妃。
長妤站在那邊,凌舟也從旁邊轉了出來,看着身畔的美人,心情也不由舒暢起來,他道:「長途跋涉,不知道謝三小姐現在感覺如何?」
長妤一向不愛多說廢話:「還好。」
凌舟道:「從晉城離開到這裏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只要穿過前面近兩百里的草原,就可以到大夏的邊境了。」
長妤微微一動:「兩百里的草原,是達喀爾草原嗎?就是大夏和大燕一直都沒有拿下的小國?」
凌舟道:「是,那個就是十分之兇悍的莫丹。」
莫丹王朝?
當初大燕開國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地方就十分的難纏,沒想到大燕和大夏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國力已經比當年的時候好多了,還是無法拿下莫丹。
當初她都還沒有接觸過莫丹,只是聽說莫丹雖然風沙重,但是美人極多,大膽潑辣,自有性格。
想到莫丹,她不由又有些遲疑:「莫丹和北夷是相連接的吧?」
凌舟點了點頭:「是,這邊向西行去,不過兩天時間,就可以到達北夷的邊境。」
北夷,北夷。
長妤的口裏念着着兩個字,又不由想起那兩個字。
重雲。
兩個月前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她還記得那一晚他的擁抱,仿佛是要納入靈魂的感覺。
那一晚星辰墜落,他的身上滿是血腥,但是這血腥之外,卻是讓她難以言述的感覺,那一刻,她禁不住反身和他相擁。
但是後來呢?在她第二日醒來想要問他那晚的異常舉動是什麼原因的時候,沒想到北夷舉國南侵,他連夜就帶着人馬齊齊的離開了。
那一晚重雲完勝,林海本來就是他的人假扮,所有的一切都再次被控制在他的手裏,但是,他並沒有殺掉夏侯天,而是放手讓他當他的帝王。夏侯天在晉城舉行了登基大典,登上帝位,史稱文帝。
於是趁着重雲不見,長妤乾脆答應了凌舟的求娶,一同前往大夏。
只不過,她自然不會真的嫁給凌舟,而現在,她也必須找一個時間逃脫。
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這裏的地勢她知道,而且凌舟還沒發現她有武功,只不過,還要天公作美。
天公果然是作美的。
傍晚還是烈陽西落的好天氣,半夜裏竟然起了風,呼號而來,在山谷間亂竄,山林震顫,俄頃,電閃雷鳴,暴雨壓倒之勢瞬間襲來。
長妤本來歇息在馬車內,但是那狂風暴雨襲來的時候,便是整個馬車都開始顫動,駿馬在不安的嘶吼。
凌舟急忙派人將長妤的馬控制好,旁邊的小將稟告道:「殿下,咱們要儘快離開這個地方,這裏的地形雖然可以避風,但是一旦雨下大了,山上的泥土鬆了,就很容易將人給埋了。那會兒逃都逃不開。」
雨點一個個狠狠的砸下來,風颳着撲進張開的口裏,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那些馬不安的抬起了腳,在電閃雷鳴中不安的叫着。
凌舟控制住旁邊的馬,道:「快!收拾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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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人急忙開始轉移,長妤坐在馬車內,被顛簸得東搖西擺,只能攀住馬車的車壁,服侍長妤的老嬤嬤走在馬車外,被風雨吹得快飛了出去,嘀咕道:「老天爺哎,這天氣,是要弄死人麼?」
她說着又放大了聲音:「姑娘,沒事啊,咱不怕。大家都在這兒呢。」
這是隨着凌舟來的嬤嬤,一看長妤那嬌滴滴的樣子,便擔心這些高門貴族的大小姐吃不了這些苦。
長妤冷靜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我無事,嬤嬤。」
長妤說着,掀開了車簾,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一道閃電縱橫過天邊,像是一條巨龍,下一刻,之聽到「咔嚓」一聲,然後,一片火光在山林中一閃,頂端的一棵大樹瞬間被劈成了兩半。
大家都被這樣的場景給嚇住了,馬也受了驚,竟然開始不管不顧的狂奔起來!
&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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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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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隊伍瞬間加快了速度,長妤聽到外面的老嬤嬤不停的低聲說着「菩薩保佑」,微微一笑。
這是個時機。
這裏是長安嶺,過了這塊地方,便開始進入莫丹的地界,前方有個狹隘的關口,懸崖陡峭,下面水流頗急,地勢複雜,而且那裏還是莫丹的管轄。
如果想要離開,毫無疑問那會是個好地方。
長妤心中想着,然後抓了抓馬車內自己收拾好的包袱。
這個時候,凌舟騎馬過來,身上披着雨披,對着長妤道:「謝小姐,你就呆在馬車內,這匹馬當年隨着陛下打過仗,最是穩妥。」
長妤點了點頭。
一行人迎着電閃雷鳴在雨中前行,雖然天氣惡劣,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反而拼了命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車隊在跌跌撞撞中行了一個時辰,終於出了山林,然後往一處天塹的道路行去。
這條道路平日裏都要小心,更何況是現在,大家都遲疑不前。
然而長妤卻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整個狂風暴雨中夾雜着濃重的殺意。
長妤突然掀開帘子,對着前方的凌舟道:「太子,有埋伏!快走!」
這是個好地方,不僅僅是逃脫的好地方,更是一個殺人的好地方!
凌舟回頭看她,有些不明,他正要開口,突然間一束冷光從上方罩了下來!
&護殿下!」那些侍衛瞬間涌了過來,然後將凌舟護在中間。
&的一下,黑影從旁邊的岩石後面閃了出來,雨夜中全部持着長刀,戴着黑色的面巾。
但是凌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樓太師!李將軍!龐太傅!」
為首的黑衣人右邊一個朗聲笑道:「真是想不到,殿下還真是好眼力。」
凌舟怒道:「大膽賊子!竟然敢行刺我!」
樓太師手裏拿着刀,冷笑道:「黃毛小兒,真是一點都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父皇現在已經死了,只要將你殺了,大夏的江山就可以到我們手裏了。」
凌舟眼神里閃過一道冷光:「你們竟然弒君!國士呢?無雙公子呢?」
樓太師冷冷的道:「我們會選無雙公子在的時候做這些事情嗎?真是可笑!因為莫丹北上,從海路侵襲,現在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
凌舟怒道:「你們這些以下犯上的佞臣!」
樓太師輕蔑的看着他,突然一轉身,道:「聽說太子殿下在大燕得了一個美人未婚妻,怎麼,不給我們瞧瞧?」
凌舟和眾人的臉色一白,雖然這樓太師擔的是文職,但是卻是大夏少有的高手,而且,此人十分的喜歡美色,生性殘虐,不知道有多少豪門貴女都被他折磨得死去。
凌舟怒喝:「樓赫,你敢!」
樓赫看了他一眼,一聲大喊:「將帘子給我掀開!」
一個壯漢從旁邊跳了下來,然後看了瑟瑟發抖的老嬤嬤一眼,然後一把將那老嬤嬤給拎了起來,一把甩到地上,然後,「刷」的一聲,將馬車的帘子給掀了起來。
一道閃電閃過,映着少女容顏如玉,神態從容。
樓赫眼睛大亮:「呵呵,太子果然好眼光,竟然得了這麼一個美人!嘖嘖嘖,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凌舟看着長妤,咬了咬牙,道:「樓赫,那是本太子的未婚妻,你要幹什麼!」
樓赫冷笑道:「太子,你說,老臣要幹什麼呢?」
他說着跳了下來,然後走到長妤的馬車前,雨水雷電中一張將近四十歲的臉,看起來頗有文氣,但是一雙眼睛的狠厲卻破壞了這種感覺。
樓赫根本沒在意這個一動不動,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少女,他純粹是以為這個少女已經完全被嚇傻了。
他看着凌舟大笑道:「太子,如果你不乖乖站出來,那麼,老臣就要對你的這個未婚妻不客氣了!這樣鮮花一樣的美人,被扒光了是什麼滋味?」
凌舟咬着牙恨恨的看着他。
這個人不過是想將他逼出去罷了,那樣自己的小命可就更危險了,雖然謝長妤他看重她,但是說到底卻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現在要讓自己上前拿性命換謝長妤,他是不願意的。
他瞥了那馬車中的少女一眼,只看她垂下了頭,心中有些愧疚,急忙轉過了眼,道:「樓赫!你不准對謝三小姐下手!」
樓赫諷刺道:「太子明擺着不想出手,那麼,老臣就好好的教教太子殿下,怎樣弄女人,如何?」
他說着一把扯下帘子,然後就要跨上馬車。
凌舟轉了自己的眼,只恨得牙關緊咬,這簡直就是在侮辱他!
長妤心中暗自搖頭,突然抬起頭,聲音輕柔:「這位樓太師,馬車太過狹窄,豈能盡興?不若讓小女下來一談?」
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場的眾人都呆了一呆,然後那李將軍大笑道:「樓太師,都說大燕的女子矜持,沒想到這姑娘真是有趣!說不定比那莫丹的娘們還要夠味!不如讓給我吧!哈哈!」
樓赫將自己的袖子一撈,罵道:「呸!這般的小娘子又是你這個粗人能夠享受的?」
他說着往後一退,對着長妤道:「美人,出來吧。」
閃電擊來,雷聲轟隆,雨水傾倒而來,長妤一頷首,彎腰出了馬車。
她出了馬車,對着那樓赫微微一笑。
半明半暗的一張臉,俏生生的如嫩玉。
樓赫微微恍惚,但是就在這恍惚的剎那,長妤突然出手!
&師小心!」
一道冷光凌厲而來,樓赫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前,他急忙一退!
&啦」一聲,匕首順着他的衣服滑下去,即使他退得快,依然被傷,若非他乃是大夏少有的高手,恐怕現在就只剩下半條命了!
但是就在他這一退之間,長妤的身子已經躍起,手中的匕首一下子割斷繫着馬車的繩子,然後飄落馬上,雙腿一夾,已經沖了出去!
好快的身法!
在場之人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阻止,樓赫捂住心口,臉色鐵青:「好一個小丫頭!竟然敢糊弄到我頭上來了!」
他說着也翻身上馬,道:「這個黃毛小子的命就交到你們手上了,我非把這丫頭給弄死不可!」
樓赫說着雙腿一夾,然後飛快的追了過去!
那道天塹何其的艱難,又下着雨,他就不信這小丫頭還能逃脫了他的掌心!這道路九曲十八彎,旁邊就是萬丈懸崖,一個不小心就得直接衝下去,那小丫頭對這裏的地勢還能比她清楚?這找死吧!
但是看着前方那個身影,他卻微微一驚。
這御馬之術,竟然是登峰造極之狀!
明明前方就是急轉,按照少女的速度肯定就會直接沖了下去,但是她竟然毫髮無傷,遊刃有餘。
該死!
樓赫的心中暗罵,然後加緊速度,從自己的馬背後面抽出弓箭,然後對着她射去!
但是他沒想到那個少女竟然身子一偏,像是後背長眼一樣躲過了箭矢,他正心中惱怒,卻沒有料到因為這一躲,沒有控制好那匹馬,那匹馬的馬蹄打滑,然後馬身一偏,竟然直直的從旁邊翻滾了下去!
暗夜裏傳來一聲馬痛苦的嘶吼,然後是「砰砰砰」撞到石壁上被摔得皮開肉綻的聲音。
樓赫騎着馬過去,黑雨雷電之下,下面深不可測,只看到那天水碧的顏色在飄落中閃過。
敢和他玩花樣?找死!
看着這少女和馬一起掉了下去,他這才騎着馬轉身,然後打馬回到原地。
&個美人呢?」李將軍大笑。
樓赫冷哼一聲:「掉入懸崖摔了個粉身碎骨!我呸,跟着老爺混老爺看着舒服了直接收了她,還能救了她一條命,竟然這麼不知好歹,該死!」
他說着轉向面色發白的凌舟,冷冷的道:「先殺了這個小子再說!」
長刀亮出,映照着一張煞白的臉。
風急雨也急。
然而此刻,他們卻並不知道,剛才那摔下懸崖的少女正從懸崖下爬了上來。
長妤在樓赫射出那一箭的時候就故意製造了這一個假象,她在這之前就將自己的天水碧披風給鬆開綁在了馬的韁繩上,只等着馬掉入懸崖,她卻將手中的匕首往那懸崖上插去,然後趁着天黑躲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下面,那個樓赫上前查看,看到碧色的東西,自然會認為她和那匹馬一樣葬身了懸崖。
她就是要借着樓赫的口,告訴所有人,謝長妤已經死了。
是的,死了。從此擺脫掉以前的身份,開啟另一條道路。
她站了起來,看着遙遠處的一片黑暗,心中知道,現在的凌舟恐怕也已經去了。
外戚專權,皇族不作為,完全靠着一個聶無雙在支撐,一旦出了紕漏,那麼就必定導致皇權更迭。
凌舟想要利用她,但是後來為了自己也放棄了她,這本來就是無可厚非的事。
長妤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轉身離開。
她行了不就,便聽到了馬蹄聲,於是悄悄躲在旁邊,片刻之後,看見樓赫那一行人騎馬快速的前行。
樓赫的手裏提着一個東西,赫然就是凌舟的頭顱。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之後,長妤才微微垂了眼眸,最後在旁邊找了一個暫時避雨的地方,將就着眯眼休息。
直到第二日中午,天才放晴。
長妤修整出來,然後將一直帶着的包袱拿了出來,裏面全是她準備好的易容物品和一些銀兩,一些銀票因為遇水已經壞了,尚有些散碎的銀兩可用。而其他易容的東西被裝在一個個小小的瓶瓶罐罐內,倒是並沒有多大的損壞。
長妤從中拿出東西,然後抹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要真正的完全改變,不僅僅是外貌上的,更重要的,還是一些微妙的地方,比如膚色和氣味,因為一旦接觸到熟悉的人,很可能就從這些地方將人認出來。
長妤忙活了大半天,然後終於改變了容貌,她順着路往前走,看到一條小河,於是捧起水來喝了幾口,又低頭將自己的容貌修飾了一下,不一會兒,就變成一個十五六歲容貌平凡且稍微黑黃的少女。
身上那身華貴的衣服早就在雨水中看不出本來的質地,倒是很符合她現在的模樣。
長妤抬起頭來看了看,也不知道這是哪兒,但是她現在腹中空空如也,要先找些東西來填飽肚子才行。
長妤沿着小河繼續往前走,前方是一片金色的麥田,更遠處隱隱約約的有炊煙升起來,看起來那裏便有人家。
長妤加快了步伐,卻不料剛剛轉身,麥田裏傳來響動,長妤抬眼一看,卻見一個女子從麥子地里露出半截雪白的身子,臉上大汗淋漓,表情似乎痛苦又似歡愉。
長妤微微一呆,那女子突然看到了她,一聲驚呼,然後立馬縮了起來。
長妤莫名的覺得有些尷尬,心中暗想,靠近莫丹,這裏的女子也如此大膽。
長妤本來想離開的,但是想着這肯定便是村子裏的人,便停下了腳步。
麥田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不一會兒,那女子穿着衣服站了起來,身後跟着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赤着上身,渾身是汗,對着那女子憨笑。
那女子大約二十五六,見到長妤的裝束,便知道她不是這裏的人,但是好在熱情,對着長妤道:「小妹子,你哪兒來的?」
長妤道:「這位姐姐,我在路上被人劫了,趁着昨晚上逃了出來,現在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那女子看着露出同情之色:「哎,你家人呢?」
長妤道:「家中是做生意的,只有一個不太親近的大哥,大概我走丟了,他也不會來找我。」
那女子看着長妤這樣子,目中的同情之色更厲害,道:「小妹子你若不嫌棄,和我一起先回村子裏,休息休息再說?」
長妤點了點頭,問:「不知漂亮姐姐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容貌雖然算不得太美,但是自有一股動人的韻味,也算是俏麗。沒想到能在野地里和情人行魚水之歡的女子,在聽到長妤的誇獎後反而有些羞澀:「哎,漂亮什麼啊,你叫王,你叫我三姐便是。」
長妤立馬伶俐的道:「三姐好。」
王三姐急忙笑着應了。
她帶着長妤前往那炊煙升起的地方,村口種着一棵大棗樹,如今正是棗子紅的時候,烏溜溜掛了一樹,樹下有個中年漢子正在拿着竹竿敲大棗,見到王三姐,眼神帶着輕賤:「喲,三姐又帶着自家的傻子夫君行事啦?」
那王三姐垂着臉不說話,只是有些尷尬的笑。
那三叔的目光一轉,又看了長妤一眼,道:「這是哪裏來的水靈靈的小妹子?嘖,難不成……」
王三姐漲紅了臉急忙道:「三叔!這是奴家遇到的小妹子,你別說話嚇着人家!」
說着低頭扯了扯長妤的袖子,然後快步走開。
一個村子不大,也就十幾戶人家,這裏的人生的身材比較矮小,只王三姐一人的夫君壯實。
長妤走過村子,卻覺得有奇怪之處,整個村子裏,除了一個跛腳的少女外,竟然沒見到一個年輕的少女,在這樣的山村中,女子都要幹活,大門不出根本就不會存在。這是怎麼回事?
王三姐的屋子簡陋,但是勝在乾淨,長妤進去,那王三姐立馬捧了一碗泉水,並着一塊大餅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妹子一看就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姑娘,我這裏倒是沒什麼好東西,你將就些。這水是村子後面的老泉水,大約還可以吃吃。」
長妤心中感激,忙道:「謝謝三姐。」
長妤的飲食在晉城算是精挑細選,平日裏都是吳蓮照看着,吳蓮又是個心思玲瓏的體貼姑娘,所以精細的很。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妤倒是有些隨遇而安的,便是那本身有的潔癖,也不自覺的淡了不少。
長妤將水和大餅吃完,微笑道:「很好吃,謝謝三姐。」
王三姐倒是十分的高興。
這個時候,門外倒響起了敲門聲,王三姐對着那漢子道:「大山,你去看看。」
那大漢相貌不差,但是就是憨憨的,他對着王三姐傻傻的笑了笑,然後就去開門。
王三姐問道:「不知妹妹叫什麼名字?」
長妤頓了頓:「姐姐便叫我小余吧。」
王三姐正待說話,門外卻闖進來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對着王三姐道:「聽說你帶回來一個丫頭?老子曉得你窮,給你二兩銀子,將那丫頭賣給我。」
王三姐怒道:「呸!李麻子!你給我滾出去!」
那李麻子哼唧一聲:「滾?你這婆娘當年求着老子上的時候怎麼不說滾?現在就二兩銀子,否則今晚上老子直接來搶人!」
王三姐氣得臉都紅了,對着那大山道:「大山!將他給我扔出去!」
李麻子怒道:「只有傻子才會聽你這婆娘的話!我告訴你,今晚老子和村長說了,否則就直接將你趕出村子,讓你給那莫丹的人騎着玩!」
王三姐顫抖着,拿起旁邊的碗就扔了過去,那李麻子一躲,大山已經一把扛起那李麻子,然後「砰」的一聲甩出了門外。
那大山將門一扣,然後才轉回來,看着王三姐眼角帶淚,然後急忙用粗糙的大手去擦:「不哭,不哭……」
王三姐笑了笑,然後想起還有人,急忙將那大山推開,對着長妤道:「妹子抱歉讓你看笑話了。你放心,今晚那李麻子便是帶了人來,我和大山也絕對不會將你讓出去。」
長妤問道:「三姐,怎麼,會有這種狀況?」
按理說便是再怎麼着,也不會出現這種強納女子的狀況。
王三姐皺眉道:「妹子你不知道,這裏靠近莫丹,村子又小,大燕都不會管。咱們這裏年輕的姑娘,只要長得稍微入眼的,都會被那莫丹的人劫走。到了現在,村子裏的姑娘是沒有了,便是村口那位跛腳的丫頭,都有好幾家因為求娶而打了起來。」
長妤心中暗道,原來如此。
但是,將主意打到她一個外面來的女子身上,也未免太卑劣的些,連意願也沒有問過。今日是她還罷了,若是真的平凡的少女,又豈能逃脫厄運?王三姐便是有心相護,但是卻是和整個村子裏的人作對,她還要生活,又豈能將她之餘如此地步?
長妤道:「三姐,你這裏是否有乾淨的,適合我穿的男子衣服,給我一件,過了今晚我便離開。」
王三姐看着她:「我這兒有我弟弟的衣服,我馬上去看看。但是妹子你要走嗎?現在北夷和大燕正在打仗,前些天都還有大燕的官兵過來,聽說莫丹那邊也有動靜,你若是出去,那可是危險的很啊。」
長妤微笑道:「三姐放心,我有我的道理。大燕的邊境有我哥哥的好友,我要去找他,說不定就能回家了。」
那王三姐猶豫着點了點頭:「那這樣也好。」
因為當年戰亂,她的弟弟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家中只有她一人,還要供奉年邁的雙親,當時年幼無知的她被人逼着幹了皮肉勾當,後來逐漸長大,才知道其中為人所不齒。但是又能如何呢?一個早就醜名遠播的女人,也只能艱苦的活下去。她洗心革面,但是那些嘗了趣味的人又怎麼甘心輕易放過她,她那時候恨不得死了算了。父母死了之後,她再也忍受不了跳河自殺,沒想到卻意外遇到了大山。雖然是個傻子,但是卻從來不曾嫌棄她,真心實意的對她好,這樣她才活了下來。
長妤換上了那王三姐弟弟的衣服,束了男子的髮髻,看起來便是一個平凡的少年,她在易容的時候就注意修飾自己的臉,極力的將那些女子的特徵給掩蓋了下去,現在打扮成少年也不違和。
到了晚上,沒想到那李麻子竟然真的帶了一伙人來,他們扛着鋤頭,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
王三姐安撫長妤,然後帶着大山抵住了門,但是兩個人又怎敵得過十幾個人,有幾個身形靈活的已經翻牆而入,拿起鋤頭就去敲大山。
大山人笨,傻乎乎的看着,冷不丁被狠狠的砸了一下,半邊的肩膀頓時一片烏青。
門「哄」的一聲就被推開。
王三姐心疼的抓着大山,怒道:「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你們家的閨女捨得讓人這麼踐踏嗎?人家小妹子哪裏惹了你們?」
為首的一人是李麻子的堂兄,面容和善,頗為無奈的道:「三姐,你也是知道村子裏的狀況。咱們村子窮,大家的閨女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哪家的父母不是差點哭瞎了眼呢?祖祖輩輩都在這裏生活,咱們還要延續下去不是?若是連香火都斷了,那麼以後誰還為咱們燒一炷香呢?咱們村子也就完了。為了咱們村子,那妹子咱們必須對不起了。李大貴的條件又不差,你叫那小妹子出來瞧瞧,可是合心意?」
長妤在門口杵着,一眼就看見了旁邊的歪脖子青年,身高六尺,肥胖過度。
雖然長妤沒有歧視人丑的想法,但是在看慣了重雲那張禍害人心的臉之後,她實在是無法昧着良心說下「不差」兩個字。
王三姐正待說話,長妤已經邁步走了出來。
因為作了男裝打扮,所以一時大家都沒認出來,王三姐着急的說了一句:「小妹子,你快進屋,別出來。」
李麻子瞅了瞅長妤,這才認出來,道:「嘿,小妹子,你看看咱家大貴,身體強壯,對女人也好。只要你替咱李家生了幾個大胖小子,咱們定然好吃好喝的將你供起來。你要回去找你的家人,咱們也陪着。」
長妤本能的對這句話有着莫名的厭惡,她皺眉:「你的兒子再好,恐怕我也消受不起。」
李麻子臉色沉了下來:「這麼說,你是不願意了?」
長妤不說話,顯然是不願意。
李麻子大喊道:「今晚上李家擺了三桌大宴,燒了紅燭吃了紅棗便是洞房夜!將那小妹子給綁了,直接帶回去!」
王三姐臉色一變,那邊李麻子已經伙了眾人打了上來,王三姐擼了袖子撲上去,大山急忙將王三姐保護在身後。
王三姐着急的道:「我沒事!你快去攔着那些人!」
她說着扯着脖子道:「小妹子,你快走啊!後院的有小門,直接跑啊!」
但是長妤卻紋絲不動,直到一個村民拿着鋤頭走了上來,將鋤頭一扔,然後就向長妤撲過來。
長妤一抬腳,勾起那鋤頭,腳尖一點,「砰」的一聲,鋤柄翹起,狠狠的打在了那村民頭上,那村民痛得往後一倒,「哎呦」一聲痛叫。
大山還在對抗着那些人,長妤看着他一邊笨拙的移動身子,一邊將王三姐護在身後,走了上去。
王三姐急得恨不得大罵:「小妹子快走!這裏窮,你家世好,別呆在這裏受罪!」
長妤的目光瞟過大山露出的腳腕上那裂開的傷痕,微笑道:「三姐,我沒事。」
她說着一把勾起鋤頭,腳上一甩,「哄」的一聲,那些村民齊齊倒地。
大家這才驚愕的看向長妤。
長妤拍拍手,微笑道:「抱歉,小女曾經學得一些拳腳功夫,倒是讓大家失望了。」
她說着腳一抬,然後「砰」的一聲,那李大貴肥胖的身體就直接摔在了牆上。
這下那些人更是動都不敢動。
一個小丫頭,竟然輕而易舉的將李大貴給踢飛了?
&貴,大貴……」
李麻子急忙爬起來去看自己的兒子。
長妤冷淡的道:「你們若是再想動手,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現在,你們若是動一隻手,我就將你們的手砍下來,若是動一下腳,我就將你們的腳砍下來。」
長妤說着,手中的匕首一亮,閃着森涼的光。
那些村民頓時被唬得往後爬。
這還是女的嗎?
王三姐鬆了一口氣,喏喏的道:「小妹子,他們,他們其實沒有惡意。」
長妤知道,這些村民也是被逼到了極點,否則她剛才就不是出手將他們踹倒,而是直接一刀子下去了。
李麻子急忙扶着那李大貴站了起來,而後那些村民面面相覷,就開始往外面退。
長妤收了匕首,剛剛想說話,卻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
這個時候哪裏來的馬蹄聲?
王三姐也聽到了,她的臉色一變,擔心的道:「他們又來了!他們又來了!」
他們?莫丹人?
那大山聽了,急忙想要將門給關上,王三姐搖頭道:「沒辦法的,關門也沒辦法。」
王三姐對着長妤道:「小妹子,待會兒你不出聲,沒誰知道你是女人。我,我要先躲開。」
上次她就是因為陰差陽錯跳了河才避免被抓走,這會子若是不躲,恐怕就要落得個悽慘的下場了。
她急忙往後面跑去。
而片刻之後,馬蹄聲已經入了村子,然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出來出來,全部出來!否則一把火燒了這個村子!」
長妤看了大山一眼,道:「走吧。」
大山有些莫名。
長妤微笑着搖了搖頭:「你何必裝傻呢?你腳踝上的傷痕,是莫丹的王族所特有的刑具所傷,能被莫丹的王族親自動手?你又豈是普通人呢?」
大山的眼睛閃過凌厲的殺意。
長妤微微一笑,視而不見的道:「你要好好對三姐,她是一個好人。」
說完她邁步走了出去,大山頓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跟了出來。
村子的壩上已經停滿了人,男女老幼都在裏面。
而那些人穿着黑色的披風,戴着黑色的面具,在馬上一轉,然後抬起手來挨個指了指。
&你,你,你……全部跟我們走。」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直到村長年邁的聲音響了起來:「大爺啊!這,這可是男的啊!」
馬上的人冷冷的道:「要的就是男的!」
這可是比要女兒家更加的讓人絕望!
村長哭喪着臉道:「大爺啊,你把這些娃子要走了,咱們村子可就後繼無人了啊。求你,放過我們一條生路吧。」
那些馬上的人要的,竟然全部都是十多歲的少年,而長妤,因為扮了男裝,也被點在了裏面。
馬上的人聽也不聽,然後下馬抓起他們,綁住了手腳拴在馬後面就翻身上馬。
終於有人忍不住撲了上來:「你是不要讓我們活啊!」
心疼自己兒子的母親大哭着衝上來,但是還沒有撲過去,馬上的人突然間將長刀一揮。「咔嚓」一聲,老婦的腦袋就咕嚕嚕的滾了下來。
大家都被嚇傻了。
然後,馬上的人踏開馬蹄,就這樣帶着八九個少年離開。
那些少年嚇得臉色蒼白,過了許久,膽子小的才大哭起來,那馬上的人反手一劍,那少年頓時沒了呼吸。
他的目光凌厲的一掃,大家都嚇得連哭都不肯哭。
長妤跟在後面,猜測着這些人的身份,有些像莫丹人,但是,又有些不像是莫丹人。
那些人帶着他們跑了一晚上,許多人都累得快暈了過去,就在長妤想着怎樣逃脫的時候,只見一群穿着鎧甲的人沖了出來。
馬上的人一見,急忙想逃,但是穿着鎧甲的士兵已經動手,這些顯然不是一般的隊伍,殺人的功夫比那些黑衣人更加的厲害,不過片刻時間,那些黑衣人就齊齊的倒在了地上。
其中一個穿着鎧甲的人走了上來,隨手拉起一個少年,道:「你們是哪兒的人?」
那少年已經被嚇傻了,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穿着鎧甲的男人皺了皺眉,揮揮手道:「將這些人帶回去,能打仗的跟着去,不能的,當火頭兵!」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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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下章重雲出場,咱們在十章之內玩轉莫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