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你最想做什麼?
最想,用盡一切,讓她一世長安。
可是,這個世間,時光根本無法倒流。
今日的北夷陽光燦爛,一望無際的草野都被盛大的陽光照臨,但是在這樣的陽光下,馬蹄聲卻轟轟烈烈的響起,排山倒海一般的朝着一處地方跑去。
日月星辰,一朝變換。
兩隊兵馬,一隊是赫連極帶領的王朝軍,一隊,卻是馮岩帶領的起義軍。
現在,這兩隊兵馬都分別放棄了自己的地盤,然後朝着一處不知名的山谷行去。起義軍前行是因為得知他們的昊王在那裏,而王朝軍,是因為從昨晚的異變中看到了將有大事發生。
而當他們逐漸的靠近,卻發現在山谷的下面,竟然是一片片的黑影,恍惚一看,卻又十萬人馬。
雖然看得見,但是這原野一望無邊,便是他們這些人快馬加鞭,恐怕也得一日方能到達。
起義軍的李副將卻是在整個軍隊的後面,看着身後那輛馬車,有些莫名。
馬車內的男子依然閉着眼,從當日將他救起來之後便一直沒有醒過來,而現在,他們也不得不將他帶上。
而隨着跑動,馬車的帘子微微的浮動,車內的男子看不清是什麼樣子,但是右手卻緊緊握着,但是即使是那隻手,卻也像是一片白玉一樣讓人觸目生輝。
而這個時候,只見那緊緊握着的手卻突然間一動,接着,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見一個人瞬間沖了出來。
那道白色的衣服一展,在陽光下劃開一道模糊的光影,然後,朝着前方掠去。
誰的手心,在灼熱的發痛。
——
長妤就這樣被甩在平地上。
然而,她的腦袋還是渾渾噩噩的,她努力深吸了幾口氣,才將心中那種莫名的感覺壓制下來,她抬頭,就看見聶人風狠狠的盯着她。
而在他的眼底,有驚異,有不甘,還有更多複雜的情緒滾滾而過,他看着長妤,一字字問道:「你,究竟是誰?」
長妤的目光卻死死的盯在他還沾滿鮮血的手指上,想起吳蓮心口的那個血窟窿,微微壓抑住顫抖:「阿蓮,是你害的?」
聶人風只覺得她的目光如切金斷玉,竟然有一瞬間的害怕,想他這一生翻滾過來,除了雲曄,何曾對任何人有忌憚,但是現在,在這個女子的目光下,他卻覺得,自己仿佛做錯了什麼。剛才,他以為只要獲得吳蓮心甘情願的心頭血,就可以直接去查看曾經雲曄埋藏在這裏的是什麼東西,可是,他沒有料到,裏面卻只刻下兩個字。
長妤。
是的,竟然是長妤!
怎麼可能呢?這謝長妤就算推過去,也不過一個昭華女帝而已,然而,在那片死死封閉的地方,「長妤」二字卻光輝無比,甚至比「雲曄」那兩個字而更厚重。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他一直以為雲曄的野心雖然表面上是為了這個女子,但是實際上是為了更恐怖的力量,否則又怎麼會推波助瀾的放出靈軍,可是,當他進入裏面,看到上面的東西的時候,終於才發現。
不對!
一點也不對!
雲曄若是現在想要動手,八大家族全部死的一乾二淨也不算太難,只要他還是雲曄。可是,他為何放縱?他為何不顧?又為何將自己推到那樣的地步,要知道,國師雲曄如果承擔了天下這份職責,那麼他的所有,都只能和這個天下相關,這天下的殺戮越多,死亡越多,那麼,他所受的反噬就越大。而一旦他做出令天下大亂的事情,那便是,永劫不復!可是,他這樣做,是故意在將自己逼死啊!他瘋了不成!
他心中一個個驚雷閃過,他自從有神識開始,就在暗中觀察着雲曄,他認為,他是這個世間最無情的人,無論多少血流成河,他只要遵循着前行的軌跡,那麼就可以千秋萬代。但是,直到他費盡心血的將一顆星辰點亮,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雖然他猜不到雲曄到底想要幹什麼,但是他卻隱隱的猜測,他一定在預謀着什麼,直到那個名叫「長妤」的女子出現。
那個小小的女孩看似無意的出現,可是,只有他看得出他每日都在那裏站着,不是偶然,而是為了相遇。而雲曄的身子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變得極差,他每年最多醒來一兩天,而在那一兩天之間,他都只見那個小女孩,那個眉目間無情的人,那深藏的目光下是無法掩飾的顫抖,每次目光的落下,都在顫抖。
而此時,在朦朦朧朧中,不知道是什麼聲音傳入他的耳朵,這個名叫做長妤的人,會是他此生的劫數,一個無法阻擋的劫數,是他徹底消失的劫數。
於是,那已經成為死水的心再次蠢蠢欲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為何會殘存下來,然而,在每十年中,那極小的力量就可以匯聚,於是,他每次趁着這個時機,便佔據着聶家人的身體,然後寫下了給聶家人的東西,還有,給周家人北夷靈軍的消息,然而,時至今日,他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處聽來這些消息的,也為何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心裏的執念卻無法破除。
而後,他就看着雲曄篡改了那位昭華女帝的命運,而他知道,哪怕小小的逆了天道,他都會受到極大的反噬,但是他不知道,長妤的天命,卻不是一個小或大能夠言說的。但是後來,雲曄的力量就這樣消亡了。他心中也震驚到極點,然後他也陷入了迷惘之中,直到雲曄的星辰再現,他從聶雲的身體裏復活,揣着一些隱秘出現,開始為自己的野心而戰。
殺了雲曄,控制天下。
權利,本來就是對這天下的男子最有誘惑力的東西。
然而,他一直以為這女子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但是當他進入,看見那浮世間刻在上面的名字,卻在雲曄之上,這,代表的又是什麼?
他緊緊的盯着眼前的少女,想要將她看出一個洞來,甚至沒有聽到長妤的質問。
長妤見他目光詭異,冷笑道:「你想殺我?那便來殺。我長妤發誓,若是你今日不殺我,來日,我定要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巨大的憤怒之下,那一刃目光竟然隱隱約約的透出血紅來,聶人風只看得心中一跳,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血液都在跳動。
但是,只在那瞬間,他便強壓下自己血液中那種莫名的臣服之感,而是偏過頭,冷哼一聲:「那麼,我便等着罷了。但是,可惜,我今日,就必須讓你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下。」
他說着,拍了拍手。
立馬,刷的一下,在長妤的周圍,竟然冒出來八大家族的所有家主。
而長妤此時站着的地方卻是山谷的下凹處,而他們站在上面,竟然是將她全部給圍困的樣子。
然而長妤的腦袋中,卻只嗡嗡的轟鳴着,為何像阿蓮那樣的姑娘,會是這樣的結局?!
而聶人風卻死死的看着她,然後,抬起手來,冷冷的吩咐道:「佈陣!」
瞬間,八個人聚集在一起,然後抬起手劃開自己的掌心,讓鮮血瞬間滴落下來。
長妤這才發現,這個地方四面竟然有巨大的石碑,而這些石碑上那些繁複的文字,隱隱約約,竟然和太清神殿內的東西極其相似,長妤被陷在中間,突然覺得一陣巨大的壓力衝上來,一瞬間,她一咬牙,然後操着手中的匕首,直直的朝着他撲過去。
聶人風冷笑一聲,然後一揮袖,將長妤團團圍住。
長妤只覺得渾身冰涼,聶人風哼了一聲,一下子,便伸出手,準備朝着她的心口挖下去。
既然不服從,那麼就去死吧。
那就去死吧。
他的手指,如當如插入吳蓮胸口一樣,刺了進去。
長妤只感到一種極致的痛。
但是那痛不是來自胸口,而是來自,靈魂。
那種讓她撕裂一般的痛意。
而後,一聲巨大的痛嘶聲劃破天際。
——
長妤!
是誰的馬在曠野上狂奔?
起義軍恢弘的隊伍不斷的朝着前方的山谷進擊,但是,這浩蕩的數十萬前進的隊伍,卻忽然的愣住了。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仿佛颶風一般席捲而來,而後,他們全部朝着後面看去。
陽光下,白衣白馬,是誰的模樣經轉了時光?
但是,那疾奔中,又帶着怎樣的心情?!
所有兵馬,都在那片白色出現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往旁邊退開,然後,讓開,只屬於他的一條道路,神的路。
而隨着他的疾奔,有淡淡的光華從他的眉宇間滲透出來,讓人叩拜,臣服,自卑。
這是真正屬於雲曄的風華,國師雲曄的東西。
然而,這位疾奔的男子,腦海中卻只翻來覆去的念着兩個字:長妤,長妤……
不要。
不要記起曾經的雲曄。
不要知道曾經的訣別。
我怎麼捨得,再讓你難受一分?
這個時候,他就如當初那個瘋狂奔跑的少年,想要在絕境中去抱住她,抱住那片在他眼前墜落的雪白。
浩浩蕩蕩的世間,現在,卻只有他一人,奔跑在千軍萬馬中。
吾心糾糾。
他已經拼盡一切,但還是害怕,抓不住那片花。
而疾奔的馬帶起旋風,然後,他就看見前方山谷中那層層疊疊的黑影。
那是,八大家族的人馬。
一瞬間,他開口,吐出兩個字:「前進。」
這聲音如此之輕,可是,卻有如此之重,像是突然間擴散的波濤,洶湧的以水波的形狀朝着四面八方散開。
而後,不管起義軍也罷,王朝軍也罷,仿佛瞬間被這個聲音給勾住,然後,像是,潮水一樣朝着山谷奔跑而去。
赫連極本來騎在馬上,正在想着是否就在此刻停下,但是,一道晨鐘暮鼓般的聲音突然間傳來,輕輕的擦過耳邊。他身體一震,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跟在自己的身後的士兵突然間躁動起來,然後,瘋了似的朝着前方奔去。
他想要反抗,但是,那縷聲音卻綿綿不絕,在他的耳邊徘徊三次,接着,再次浩浩蕩蕩的洶湧流淌而去。
他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前進!
——
而在八個人的包圍中,長妤的身體像是一片飛絮一般的輕輕落到地上。
然而,她的身體,卻是完好無缺的。
發出痛嘶的人,是聶人風。
然後,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着在地上打滾的聶人風。
聶人風那樣的人,便是拿烙鐵在他的身上烙他也絕對不會發出半點聲音,但是現在,他卻像條狗一樣的蜷縮在地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手。
那隻,想要穿透長妤胸膛的手。
過了許久,他才捂住自己的手站起來,而他的右手,卻已經齊齊折斷。
而聶人風卻像是瘋了一樣看着長妤。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手穿進去的時候那種強大的力量會反噬過來,每當他用力一分,那種恐怖的力量就開始慢慢的抽出他的筋骨,那種強大的臣服的力量,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是八大家族中血脈最為純正的一人,他們這些家族,都是上古所謂「神」的血脈,像他這樣的人,並不比雲曄差多少,只不過雲曄擁有那《度亡經》罷了,這世間,怎麼可能還有這樣強大的血統?讓他忍不住臣服,便是害她一分,都像是在自己的心口上劃下最為慘痛的一刀。
她不是聶碧年的女兒嗎?!
便是昭華女帝轉世,可是,那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他卻只呆呆的看着那落在地下的女子。
但是這個女子卻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艱難的撐起身子,但是雙腿一軟,接着又跪了下來。
她狠狠的抱住自己的腦袋,像是想掙脫什麼,但是,卻又狠狠的跌落下去,深陷下去。
聶人風顫抖着道:「絕對,絕對不能讓她活下去!絕對不能!」
她是誰?!這世間最為恐怖的便是未知,若是這個女人是比雲曄還要更恐怖的存在,那麼,他便是殺了雲曄,又有什麼用?!絕對不能,讓那些阻擋他的力量成為現實!
他想着,一把抽出手中的大刀,然後,朝着那跪在地上,渾然不覺的少女狠狠的壓了下去。
就在他大刀光快要觸及到少女的身體的時候,一道劍光橫切而來,然後「叮」的一聲,將聶人風的刀打開,然後,那道刀光就切入旁邊的土地,斷開一塊巨石。
聶人風狠狠地回頭:「你幹什麼?!」
聶無雙一字字道:「你不能傷她。」
聶人風現在哪裏想把這個小子放在眼底,他怒道:「找死!」
他抽出長刀,然後朝着聶無雙狠狠貫去。
當初和聶無雙相逢的時候,他還想着利用聶無雙,但是現在,聶無雙算什麼?
凌厲的刀鋒瞬間颳起龍捲風,聶無雙只覺得自己就要溺在這刀光下,但是卻依然緊緊的咬着牙,堅持着。
但是,就在他們刀光劍影相交錯的時候,突然間傳來轟隆隆的仿佛如驚雷一般的聲音。
聶人風正在和聶無雙打得難解難分,其他的七個人一看,心中驚懼。
一個小將的聲音穿着山谷傳來:「家主!家主不好了!起義軍和王朝軍一起攻來了!」
這句話一出,這些人頓時面面相覷,起義軍和王朝軍怎麼會同時攻擊來?
他們帶到這裏的人馬,都是真正的族人,是他們八大家族延續的根本,可是現在,若是真的在毫無準備下被圍攻,那麼,就只有死路一條。
而後,他們都同時收手,也管不了縮在山谷里的長妤,紛紛往那處疾奔而去。
等他們到了那處,卻頓時愣在了當場。
密密麻麻的軍隊像是螞蟻一樣在草原上展開,將他們的數萬人馬圍困在地。
而在那數十萬的兵馬中,一人白衣如雪,眉間風華無雙,一眼足以鐫刻萬年。
他抬手,那劍如天邊的華光一縷。
「她若傷一分,我雲曄,屠你八大家族滿門。」
——
阿蓮……
坍塌的山谷,卻只有一個人慢慢的朝着那山門前進。
她抬腳,將身後的周三徹徹底底的甩在身後,這世間的浮光萬盞全部消失不見,愛恨情仇全部不見,只有那時光中被凝固的東西在慢慢的被風吹開。
因果。
如果她和長妤有因果,那麼這段因果,又用了多少的時光來消亡?
而她的腳輕輕的踩在坍塌的山石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那雙鞋子不見,露出一雙赤着的雙足,那雙足上一串銀鈴,隨着她的走動,然後輕輕脆脆的飄蕩開來。
不見殺戮,不見血腥,只見溫和,只見浮生。
腳下的山石冰涼透骨,然而,他卻什麼感覺都感覺不到了,只是看着那坍塌的山谷,走了過去。
而隨着她的前行,那坍塌的山谷中,卻又數萬盞燈火跳躍起來,像是為她,指引一條道路。
周三用手扒拉着,拖動自己的身體,張開嘴,想要大聲喊她:「阿蓮……」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是他的阿蓮?
曾經平凡溫和的女孩已經消失不見,現在在這裏,是仿佛明月一般的女子。
這世間所有的髒污都和她無關,所有的卑微都和她無關,她本該,和雲曄一樣,享受着這世間最無與倫比的尊貴,卻為了同一樁心愿,拋棄了一切。
這便是他們的因果。
吳蓮向前走,然後停下了腳步,接着,袖子一揮。
眼前的坍塌的石塊紛紛退開,而後,一朵血紅的蓮花就這樣,綻放開來。
這個世間,誰願化身為蓮?
她腦海里一片空白,然後,輕輕的撫摸上去。
然後,一道道聲音穿過流年,鋪天蓋地朝她湧來,溫和的,輕柔的,卻又是,浩蕩的。
蓮花……
是誰的記憶在石碑上發芽?
是誰的過去在時光里成灰?
然後,她就站在那裏,淚如雨下。
是誰對着她微笑,將她緊緊護在懷中——蓮花,我們這一生,註定不能和長安為伴,吾只願你一生歡喜無憂,艱難困苦,吾一人所擔即可。
是誰撫養她長大,讓她看這天下萬物,見此世間繁華——蓮花,看見了嗎?這世間的所有,於我們而言都是過眼雲煙,但是這大夢一醒,且不要忘了,我們的責任,守護,這是我們存在的責任。
又是誰一身擋在她面前,從容前去,顛肺流離,孤身一人,永墮塵埃?
姐姐,姐姐……
這天下,算什麼!
算什麼!
——
「她若傷一分,我雲曄,屠你八大家族滿門。」
對面的男子手持長劍,看着他們。
這個瞬間,他不再是那個轉動着天下命盤的雲曄,而只是一個人,這個人心中,卻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陽光下,他的眉宇間雖然光華無限,但是一雙眼睛卻深得可怕,整個人身上,似乎有一種,將所有,都摧毀的東西。
無畏無懼的令人害怕。
他的手掌,一滴滴血沿着他的劍柄慢慢的滑落。
段飛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現在的雲曄,整個人看似與光一般,但是那種光鮮的外表下,深藏着的,卻是一種恐怖的陰暗。
「她,在哪裏!」
雲曄的劍發出一聲龍吟一般的聲音。
段飛等人頓時嚇得跌倒在地,段飛瑟縮着舉起手,然後指了一下上面。
他的手指一落,眼前那片白衣就徹徹底底的消失在眼前。
他這一生,也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快的速度。
雲曄瞬間穿過重重的山谷。
周家的山谷里,聶無雙和聶人風還在交戰,刀光劍影一片模糊,可是,雲曄什麼都看不見,他的目光落在那山谷中,覺得內心裏最後一根弦斷了。
血。
只有血。
血上,還有那串他系在腳腕上的珠子。
那是,她的東西。
雲曄再也沒有辦法去想任何的東西。
他直直的揮起了劍。
那一劍橫曳而去。
聶人風和聶無雙頓時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切割而來,那種巨大的壓力超脫一切,然後,轟轟烈烈的,鋪天蓋地的廝殺過來。
兩人瞬間分開。
聶無雙這才醒了過來,然後轉頭一看。
這一看,只覺得心驚。
只見眼前的男子目色赤紅,那種赤紅下,是一種徹底毀滅的錯覺。
他顫抖着喊了一聲:「雲曄……」
可是國師雲曄怎麼會是這種感覺?
聶人風卻已經在顫抖,因為,雲曄的目光,是看向他的。
他一步步向他走來,聶人風不斷的往後退,他在害怕,他在恐懼。
雲曄停下腳步,手中的長劍指向他:「她在哪兒?」
聶人風被眼前的雲曄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他顫巍巍的指了指旁邊:「那兒……」
然而當他的目光隨着自己的手指一看的時候,卻發現原先在山谷中的女子,早就不見了影子,而在那山谷中,卻只有那一灘血。
聶人風不是個害怕的人,他確實有想要殺害長妤的心,可是,他根本傷不了她。
聶人風簡直不敢去看雲曄的眼睛,他只是顫抖着道:「我,我沒有傷她!」
然後,他話音一落,立馬想也不想就開始飛快的逃竄!
他的身影瞬間向着前方奔去,但是,他如何能快得過雲曄。
雲曄一劍刺了過去,然後死死的穿過他的脖子,眼底,黑的像是漩渦。
聶人風低頭,就看見自己的胸口血流如注。
而後,雲曄輕輕的將自己的劍抽了出來,接着,再也不去理會聶人風的生死,朝着山谷下走了下去。
雲曄低頭,輕輕的將那珠子握在手心。
聶無雙跟在後面,看着他這般模樣,道:「雲曄國師,長妤,剛才確實沒受傷。」
剛才他和聶人風交手,雖然沒有看清楚她是怎麼消失的,但是,他可以確定,在這之前,長妤是完好的。
就是,仿佛在拼命掙脫什麼一樣。
雲曄卻突然止步,沉默的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迅速的睜開了眼睛,朝着下面飛快的疾奔下去。
聶無雙立馬邁開雙腿跟在後面。
然而,雲曄的速度又哪裏是他跟得上的。
雲曄瞬間回到萬軍之前,然後冷冷的看着段飛等人:「我再問一句,她在哪裏?」
段飛都快哭了:「就在那裏啊,我們,我們在聽見這裏出事了之後就匆匆的趕回了這裏。」
而緊隨在後的聶無雙也道:「是,確實如此。」
然而雲曄卻冷笑一聲:「確實如此?所有人都在這裏?!」
他這句話一說,段飛等人這才轉眼一看,然後,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高巍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句話一出,眾人才瞧見,高巍確實不見了,但是,剛才他確實和他們一起下來的。
這高巍在八個家族中一直不顯,不如段飛周尚韓晉等人,一向大家做什麼他就跟着做什麼,哪裏想到會是這樣?!
雲曄卻突然冷冷的道:「高家的人,在哪裏?」
他的眼底全是血氣。
段飛指了指西北角的一萬人馬。
雲曄就拖着劍走了過去。
那些高家的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哪怕只有他一個人,但是,那種強大的力量卻讓他們齊刷刷的感到膽寒。
只見雲曄走到前面,突然將劍一指:「將他們,給我,殺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聶無雙等人都呆住了。
聶無雙看着眼前的人,卻見他鮮艷的嘴唇開合,一字字卻只有血腥。
而在他的話音一落,突然間,身後那些王朝軍和起義軍頓時擠了上來,然後,對着那高家的人就沖了上去。
高家的人一看,頓時看向其他家族的人,但是其他的家族卻震驚於現在的狀況,一句話都不敢說。
但是如何能讓他們就這樣莫名的死去?!
他們操起了手中的兵器,然後沖了過去。
但是,面對如此多的起義軍和王朝軍,他們仿佛蚍蜉撼樹。
聶無雙卻只看着那些兵器交錯,血色呼啦啦的潑出來,染紅人的眼角。
聶無雙看着這瞬間的殺戮,勸道:「雲曄國師,這天下人皆是你的守護,您為何要讓這般的死亡誕生?你……」
他的話語還沒說完,就發現站在那裏的雲曄微微顫抖,然後,有鮮血從他的嘴角慢慢的滲透出來。
一點點,落在他那件白衣上,點點紅梅。
聶無雙驚詫的往後退了一步:「您……」
然而,雲曄卻只是淡淡的抹了一下自己嘴角,聲音朗朗的傳開:「高巍,將她給我帶出來。」
整個山谷都迴蕩着他這一句話。
伴隨着這句話的,還有不斷殺戮的聲音。
聶無雙有些震驚的看着他,腦海里卻晃晃悠悠的,不知道是什麼。
這個人,為了她,殺戮。
他知道這是錯,可是這天下,什麼是錯?什麼又是對呢?
雲曄突然再次開口,卻只有一個字:「殺!」
聶無雙一驚,就看見有無數的人馬沖了上來。
然後,雲曄猛地一咳,鮮血頓時再次噴了出來,然而,那雙眼睛,卻依舊堅定的毫無畏懼。
聶無雙只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他猛地驚訝的看着雲曄:「您!您快收手!」
他是雲曄,他是雲曄啊,他怎麼能忘了呢,這個身來就是為守護天下的人,他的生命和天下的所有人相聯繫,他若傷這天下人一分,返還在他身上的,那就是萬分。
這刀槍劍戟的傷痛到底在誰的身上?!
聶無雙咬着牙齒道:「你瘋了!」
為了長妤……
在相同的狀況里,他會怎麼辦?他沒有雲曄那樣不顧一切的勇氣,不把天下人當回事,也不將自己當回事。
殺戮還在繼續,可是最深的殺戮之下,又是誰的心在守護?!
不明白啊,不明白……
聶無雙看着他一遍遍若無其事的擦過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上前一步:「你瘋了,快住手!你不能這樣!」
但是,雲曄卻只看着他,然後,笑了笑:「你知道,她對我而言是什麼嗎?」
聶無雙愕然的看向他。
雲曄劍指長風。
「她是我的命。」
這個世間,只有她,才是我的命,才是我一路向前的所有力量,這世間的千百種刀槍,落到身上,也不過是一具皮肉,可是,唯有她,才是他的命。
若是連命都沒有,這天下,與他,又有什麼干係?
殺盡了天下也罷。
聶無雙連連後退。
曾經,他或許還有不甘,不甘什麼呢?他相信,若是自己在雲曄之前遇見長妤,那麼一定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狀況,他一定比雲曄待她更好,給她最好的一切,讓她無憂,讓她歡喜。
但是現在,他看着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做不到放棄一無所有,不顧一切。
為了她,他不會去殺人,更何況是這麼多的人。
所有人都只想走在光明間,面朝太陽,然而,卻很少有人,願意走在黑暗中,和痛苦血腥為伴。
誰也沒法想像,這條道路,到底會成為什麼樣。
而這條路,他已走了無數年。
時間太久,他甚至都忘了去記憶。
聶無雙突然疾奔出去,拿出長劍,怒道:「高巍,你出來!你要視你的族人於不顧嗎?!你想要什麼?!站出來說清楚!」
可是,又如何說得清楚。
而就在這個時候,段飛卻已經錦驚叫出來:「快!快看!在那裏,在那裏!」
他宛如拿到了救命稻草。
眼前的雲曄,不顧一切的雲曄,實在太恐怖了。
所有人立馬齊刷刷的朝着段飛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遠處的峭壁之上,一個男人提着一個女子,手中的刀橫在她的脖子上,眼神里有顫抖,然而,更有瘋狂。
剛才,當看見聶人風也對這個女子也沒有辦法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女子起了心思了,所以,在會在大家慌亂的時候半路上返回去,然後悄悄的帶走長妤。
而他根本沒動長妤半分,他也不明白為何在她待她走得時候她難受的溢出了鮮血。
但是現在,他又不得不站出來。
反正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高家的人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而自己便是雙手將長妤送上,恐怕雲曄也會將他凌遲了。到了絕境,害怕反而起不了什麼作用,他乾脆下了狠心,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可是,當他站在那裏,看着雲曄的時候,卻連雙腿都在顫抖。
從靈魂到身體,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催促着他,讓他下去,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原諒。
雲曄和聶無雙等人瞬間就到了那懸崖之下,然後,抬起頭來看着他。
雲曄的目光卻緊緊的落在長妤身上。
那少女只是緊緊的閉着眼睛,但是,整張臉,卻都仿佛陷入了什麼巨大的痛苦之中。
一瞬間,他心如刀割。
他多麼想將他的長妤攬入他的懷中,然後,用盡一切的,將她化為自己的血骨。
高巍看着雲曄,大着膽子顫抖的道:「放下,放下你手中的劍。」
雲曄將手鬆開,「當」的一聲,長劍就落到了地上。
然而他的嘴角卻冷冷的勾起。
所有人都知道,便是沒有那長劍,雲曄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打敗。
高巍的手一抖,咬着牙道:「你,將自己的雙手砍下來。」
所有人都驚異的看着高巍。
而雲曄卻毫不猶豫的挽起了手中的長劍,然後毫不猶豫的朝着自己的雙臂砍去。
聶無雙一驚,瞬間長劍一勾,將他手中的長劍打開:「你以為你砍了他就會放了長妤?」
雲曄淡淡的道:「自然不會。」
但是於他而言,一具殘軀而已,又算得了什麼呢?
聶無雙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而雲曄從容的再次挽起劍,突然微微笑了。
「長妤……」
他輕輕的喊出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如春風一縷,拂面而來,而後,她的眉間舒展了。
而後,雲曄手中的長劍就快朝着自己的雙臂砍下去。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雲曄,無法想像他沒有雙臂的樣子。
但是,雲曄的劍擦着自己的手臂一過,卻順勢一收。
高巍正死死的看着雲曄,被他的動作弄得一呆,還沒有反應過來,突然間就覺得心口劇痛。
而後,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身邊的長妤,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睜開了眼睛,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的穿透了他的胸膛。
「你……」
然而長妤卻還是朦朧的,她看向雲曄,然後,對着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張開嘴說什麼,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她的身子一栽,竟然從那峭壁上直直的往下掉!
「長妤!」
雲曄瞬間掠出。
而在長妤掉下,雲曄掠出的剎那,突然間,天地動了動。
驚濤駭浪般,死亡之手鑽出地面,整片山谷瞬間倒塌,峭壁瞬間搖晃倒塌,石塊飛濺,簡直如一片天崩地裂。
而在這片天崩地裂的聲響中,一個聲音輕輕的響起。
「姐姐……」
------題外話------
還有三四章吧,如果萬更的話~
然後,如果大家有怨念,扎個小人罵就是~阿吹沒法改變了。
還有,前世不想單獨寫了,會在後面幾章提一下,然後讓大家了解大概~實在沒感覺。
第六十一章她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