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妤覺得自己載浮載沉的泡在熱水裏,連呼吸都開始錯亂,最後的印象里只有雲曄那深深的雙眸,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只看到前面杵着一個人影,髮絲凌亂,一雙眼睛泛着血絲,緊緊的握着她的手。
長妤呆了一下,幾乎不敢相認,她開口,才發現嗓子疼的厲害:「師,師尊。」
雲曄的手緊了緊,頓了半晌,方才啞聲道:「長妤。」
長妤目光一掃,才發現已經回到宮殿,外面的陽光照進來,靜謐而悠揚。
而她看向雲曄,只見他仍然輕輕的看着自己,像是籠着一層霧一樣,她輕輕的抬起手,卻發現渾身上下都沒幾分力氣,手抬起來半空便要軟軟的落下,他急忙伸手,然後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嘴邊。
長妤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沒力氣,想來生孩子的時候費了一番大工夫,她的手指觸碰到雲曄的下巴,只覺得扎人的很,她軟軟的笑問:「師傅,你這是怎麼了?」
說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好髒。」
雲曄看着她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是,是有點髒。」
長妤看着他,不知為何眼底有了酸澀之意,這個人平日裏便是一粒灰塵也不肯粘的,她輕輕的道:「去洗洗吧。」
雲曄點了點頭:「好。」
然而說完卻只是看着她,竟然不肯挪動半步。
長妤笑道:「師傅你快去,洗完過來帶我出去走走。」
雲曄聽了她的話,又點了點頭,如此這般的坐了許久,方才站了起來,也不知道在她的床前了多久,腳步都有些踉蹌,最後拂了珠簾退下。
看着他離開,長妤這才轉頭喊道:「人呢?」
旁邊的一個丫頭走了出來:「娘娘有什麼吩咐?」
長妤道:「過來,我有事問你。」
那丫頭又上前幾步,長妤問道:「我睡了多久?」
丫頭低頭道:「回娘娘的話,有六天了。」
六天,這麼久?
長妤問道:「公主呢?」
那丫頭道:「公主奶娘帶着呢。」
長妤道:「這六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丫頭道:「回娘娘的話,這些天娘娘一直昏迷中,陛下一直守在您的身邊。」
她的話確實不假,長妤生了孩子後意外的一隻昏迷不醒,而後雲曄一隻呆在她的身邊,便是連眼睛也沒有合過,別說眼睛了,這六天來一直守在床前,任誰也不敢打擾
。後來抱了小公主來,他也看都沒看一眼,後來還是左相看不過去,從奶娘手裏接了孩子過來,然後想讓他抱一抱,那麼可愛的孩子,那般渴望的看着他,對着他伸出手,結果雲曄卻只冷冷的吐出一字——滾。而何足道站在那裏,卻是僵硬的,因為他知道,若是長妤真的有點事,恐怕這孩子他都不想要了。
一時之間,他心裏便湧起千般滋味,有時候,你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正看到卻是另外一回事。
有時候,恨是執念,而愛,更是執念,一旦過於濃厚,便失去了本來的面目。
所以,這妞是最後他放棄一切的原因?哪怕本該為他寫下淋漓風華的史書,也只是寥寥的落下那句無望的字句?
何足道不由想起當初他對自己說的話,不由又是驚訝,這個人既然已經看到自己最後的結局,為何,還不去避免呢?
但是,他不會知道,這個世間,他本來就是一個局,他設的一個局。
雲曄洗浴之後趕來,就看到長妤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奶娘已經將不離給抱了出來,輕輕的放大她的懷裏,她輕輕地籠着,像是捧着一塊稀世珍寶,眼底有驚喜,有慈愛,有更多數不清的東西,她對着她輕輕地額笑,然後在她的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吻,輕輕的喊道:「不離。」
而這個時候,她抬起頭,就看到雲曄站在那裏,她對着他笑:「快過來瞧瞧,我們的女兒。」
「我們的女兒」,這五個字像是突然間扎入心裏,然後冒出來的卻是一股無邊的暖意,他輕輕的走過去,然後坐到她旁邊,問道:「嗯,餓不餓?」
長妤搖了搖頭:「不餓,就是有點渴。」
雲曄立馬站了起來,然後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溫水,然後走到長妤的身邊。
長妤想要伸手接過,但是雲曄卻俯身而來。
直到他的唇齒間渡過來一絲溫熱,長妤才反應過來。
到了最後,雲曄輕輕纏綿的將她嘴角的水漬給舔乾淨,這才退開。
長妤臉紅的像是個蝦子:「還,還有人呢。」
這聲音跟個蚊子似的。
旁邊的奶娘恨不得將自己給打包扔出去,不知道見過了多少夫妻,但是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個的帝後。這哪有帝王只守着一個人,在人前還沒這麼個正形。
雲曄輕輕的撫着她紅紅的嘴唇:「不怕。」
她,她怕什麼啊?!
長妤看着他緊緊盯着自己,有些無奈的抬起手,然後蓋住自己的眼睛:「好了。」
為什麼覺得有些丟人?
而雲曄看着她燙紅的耳朵,正想開口,卻聽到極其不滿的「哦哦」兩聲。
雲曄和長妤這才低頭看去,只見包在襁褓里的小東西拿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們,癟癟嘴,一臉的委屈不滿。
剛才兩個人將她給冷落了。
長妤看着她這個樣子,然後將她抱起來,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臉,道:「好小。」
小小的一個,輕的像是一碰就掉了,她小心翼翼的怕碰着她,可不離卻努力睜大了雙眼,然後使勁的將自己的腦袋偏,想要動
。
長妤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於是將她抱了起來,可是這小丫頭扭得更厲害,幾乎要將自己的腦袋給拗斷了。
長妤以為她的後腦後面有什麼東西,於是探過去將她的襁褓邊緣微微一壓,而隨着她這一壓,不離突然長大了嘴巴,大聲「嗯嗯嗯」的叫了起來,接着又「咯咯咯」笑了起來。
後面的奶娘笑着道:「這小公主是想看陛下呢。」
長妤順着她的目光一看,才發現這小東西的目光從襁褓的邊緣努力的朝雲曄的臉奮鬥着,一張臉笑得跟個桃花似的。
長妤將擋住她目光的一點布又壓了下去。
不離笑得更桃花了。
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
長妤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這小色女,現在還在她懷裏呢,眼珠子就跟落到雲曄臉上一樣。
不離瞅着雲曄,笑得哈喇子直流。
長妤頓時將小東西往雲曄的懷裏一塞:「你來。」
這個小色鬼,為了生她自己受那麼大的罪,結果這丫頭卻只顧着對雲曄諂媚,這算什麼東西。
雲曄落到她嘴邊的口水上,嫌棄的道:「髒。」
不離一聽,仿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接着癟癟嘴,兩顆淚珠子就滾了下來。
奶娘看得驚奇不已:「小公主真聰明啊!」
雲曄冷笑道:「聰明?笨成這樣。」
不離再次睜大了眼睛,然後扭轉自己的腦袋,看向長妤,再次委屈的眨了眨大眼睛。
這孩子的眼睛生的極像雲曄,這般可憐兮兮的看着她,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長妤到底還是捨不得,心裏暖的都快泛水來了,她輕輕的摸着她嫩嫩的小臉蛋,道:「不離最聰明,最可愛了,最乾淨了。你爹很喜歡你。」
不離瞅着長妤,然後又掉轉小腦袋,接着對着雲曄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說:是麼?
雲曄不說話,然後道:「好了,將她帶下去,不要讓她打擾你休息。」
不離一聽,睜大了眼睛,然後一偏頭,咬住長妤正在替她擦口水的手指可憐兮兮的以示反抗。
她知道雲曄不會管她,於是立馬去求長妤。
娘親的心總要軟些。
但是這丫頭沒長牙齒,咬着她手指根本不帶一點勁,像是含着似的。
長妤看着她水滴似的眼睛,心又軟了下去:「嗯,咱們不離不離開娘親。」
說完又從雲曄的懷裏將她抱到懷中,然後對着奶娘道:「你下去吧,從今天開始,小公主在我身邊,有事了我就喊你。」
「是,娘娘。」奶娘說着退到一邊。
而雲曄卻看着不離討好的對長妤笑,道:「你身子還沒好透,這個小東西折騰的很,不能呆在你身邊。」
不離立馬閉着嘴,乖乖的,甜甜的對着長妤露出一個笑來。
長妤微笑道:「不離乖着呢,我又不是弱不禁風,就讓她在這兒呆着吧
。」
雲曄淡淡的看着不離,最後才點了點頭:「好吧。」
不離一聽,立馬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長妤逗弄着她,輕笑道:「瞧,她笑得多可愛啊。」
雲曄卻全然沒有去看襁褓中的不離,只是輕輕的看着長妤,一點一滴的將她這溫暖的笑意收到眼底。
長妤清醒過來之後,剛開始的時候身子還有點無力,但是到了最後,身體的力量又一點點的恢復,不離的抱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大半,到了晚上,已經和平日沒有兩樣。
長妤吃過飯,洗浴完,趁着不離被奶娘抱走洗浴的時間,問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在知道長風的性命無憂之後,心下便鬆了一口氣,她對雲曄道:「長風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不必再跟着咱們,也該慢慢的成家了。」
雲曄點了點頭:「放心,他們都有出路。」
長妤點了點頭,接着抱住雲曄,將自己靠在他的胸膛里,低低的道:「雲曄,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這麼冒險了。」
她再也不想讓他擔心了。
當睜開眼看着那樣的他,她心底卻是無邊的憐惜,這個人,如果沒有自己,本該在最高處安安穩穩的站着的,何苦如此?
雲曄輕輕的將她籠着,沉沉的抵在她的頭頂,道:「嗯。」
擔心嗎?看到她蒼白的躺在那裏,他簡直想要殺光所有的人。
誰都沒法知道,他真的再也承受不了她再一次的別離。
過了一會兒,雲曄才道:「走,有些冷了,別凍着。」
兩人執着手進入殿內,不離已經吧唧吧唧的吃飽喝足了,她看見兩人,便開心的笑了起來,然後「嗚嗚」的想從奶娘的懷裏往他們撲。
這小丫頭自從生下來哭了一聲之後便再也沒真的哭過,除了被雲曄嫌棄的時候裝模作樣的滴了兩滴淚,整天都笑嘻嘻的,那奶娘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好帶這麼聰明的孩子,剛開始生下來的時候一團,倒是看不出,但是現在過了幾天,一張臉瀲灩生光,簡直可以想到以後的無雙來,想到這裏她又不由看向了帝後二人,相攜而來,無匹眷侶,有這樣的爹娘,還能再祈求什麼呢?
長妤伸出手,然後將不離接到自己的懷中,然後和雲曄一起進入大殿。
入了殿,長妤將不離放在床上,然後雲曄便走了過來,幫她將發上的簪子卸下來,挨個分類放到旁邊的盒子裏。
雖然長妤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但還是覺得新奇,等到雲曄轉過身來,她便靠在床柱上笑道:「雲曄國師,若是被天下人知道您在這裏替小女收拾首飾,真不知道要多失望呢。」
雲曄走過來,將她鬆散的發一縷縷鋪好,嘴唇勾了勾:「他們失不失望和我有什麼關係?丫頭,你難道還不知道雲曄是什麼人,嗯?」
他說着,眼神便一寸寸的往下勾。
因為生了孩子,所以她的身子豐腴了些許。
雖然剛生了孩子,知道雲曄也不能幹什麼,但是被他那火熱的目光燙着,她還是覺得整個人被放到了熱水中,她急忙轉身,然後進入床內。
雲曄笑了一聲,然後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