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事,你們試試。
這八個字說的輕若無物,而站在黑夜裏的男子一手長劍風流,站在那裏,眾生皆為塵芥。
而這本該將天下蒼生包容的眼底,現在卻只有隻有一片壓住的荒漠,只等着一個時機割開那層掩藏最深的偽裝,然後,覆滅一切。
這八個字說完,他便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只剩下五個人像是呆了一樣的站在那裏。
這雲曄,到底想要幹什麼。
一時之間,剩下的人也不敢去想其他的事了,相對一看,接着便朝着雲曄消失的方向追去。
手中的灼熱感越發的重,他簡直不敢去想她現在如何了,那樣的痛感,只有在她十分的痛苦和萬分危險的時候才會出現。
但是現在,他卻不能立馬奔到她的身邊。
——
而此刻,韓晉在徹底的將山川都搜查遍了之後站在了懸崖邊。
「現在,就只剩下一隊沒有找到了,看來,那隊,才是真正的謝長妤。」韓晉冷笑一聲。
而此時,黑衣男子靠在懸崖邊,果然看到了被扯斷的繩頭:「家主,你看。」
韓晉冷笑一聲:「看來果然逃到了下面。走,下去。」
之前他們便在這懸崖邊兜兜轉轉過,但是一開始沒發現便也就轉到其他地方,但是後來,便又轉到了這裏,他知道,有些貓膩肯定出現在這裏。
匯集起來的一百多人,現在都在這裏,他們從手中掏出匕首和尖刀,一分分的釘入峭壁中,然後,依託那些,迅速往下面掠去。
而當看到下面斷裂的架子的時候,韓晉已經露出徹底輕鬆的笑意。
看來,果然是這兒了。
「分開搜。」
「是!」
上百來號人瞬間分開,片刻之後,便聽到一聲喊:「家主,這兒有人!」
韓晉和剩下的人迅速奔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眼前不過十來戶人家的樣子,因為此處偏寒,所以,旁邊一棵巨大的老梅樹竟然還在開花,香的人昏昏欲睡。
韓晉冷冷一笑,道:「給我搜!」
「是。」
瞬間,百來人瞬間就散開,然後,竄入。
「砰。」
「砰。」
「砰。」
……
一扇扇木門被打開,而後,裏面傳來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吆喝聲。
「你們是誰?!」
「出去!」
「壞人,不許翻我家柜子。」
……
一翻吵鬧之後,黑衣人再次竄了出來。
「家主,沒人。」
「這裏也沒有人。」
「沒人。」
……
眨眼間,十多戶人家已經全部搜查看,並沒有發現長妤等人的蹤跡。
而此時,十多戶人家受到了騷擾,都已經站了出來。
韓晉一掃他們,知道他們是這山裏的村民,恐怕與世隔絕很久,於是嘴角裂開一陣冷笑:「把人交出來。」
其中一個老漢道:「大人,你喊我交什麼出來?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在這裏了。」
韓晉看着他們:「別給我說瞎話,我知道她就在這裏,哼,還割斷下來的架子,以為沒有架子我就找不到這裏嗎?笑話!」
「大人,小的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那老漢又道。
「真不知道嗎?」韓晉冷笑一聲,突然一伸手,然後撈起一個小孩,然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冷的道:「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如果不說出那個女人在哪裏,我就將這個小孩子給殺了。殺完之後,我會殺第二個,第三個,直到將你們全部都殺得乾乾淨淨。你們,說還是不說?」
他說着手一捏,那個小孩子頓時面目痛苦起來。
孩子的娘看的大痛:「放開我的兒子!」
她說着頓時撲了上來,旁邊的黑衣人立馬閃過去,伸手將她給擋下,但是沒有想到,他的這一擋竟然沒能擋住,那個女子竟然直直的朝着韓晉撲了過來。
「竟然還會武功?」韓晉冷眼一眯。
但是,這個婦人他哪裏看在眼底,他的腳一抬,便將那女人給踹翻在地。
所有人都看得出韓晉的武功在他們之上,只能敢怒不敢言的看着他。
韓晉將孩子的脖子提起來,道:「你們仔細的想想,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搭上你們親人的性命,到底值不值得。我再數三聲,若是沒人說,我就殺了他。」
「一。」
一個「一」字落下,大家都悚然變色,而韓晉看到其中一個動了動嘴唇,心裡冷笑,然後又道:「你們在這裏與世隔絕,顯然是不想惹上是非吧,仔細想想吧。」
說完,他的目光一掃,又一個字落下。
「二。」
而在他說完「二」的時候,旁邊梅花樹旁邊的石壁縫隙里,卻有一雙眼睛模模糊糊的睜着。
那是,長妤的眼睛。
在劇烈的疼痛中,她一時昏迷一時清醒,而現在,她正好就看見這場。
這些人如此善良的幫她,難道她忍心將他們拉入苦海?
但是太痛了,產婆和醫女在那狹窄的空間裏,小心翼翼的守着。
長妤緊緊的咬住嘴唇,控制住自己快要喊出口的痛吟。
雲曄,不離。
她心中急切的這兩個名字,仿佛只要這四個
名字,仿佛只要這四個字,她就可以挺過去。
她只覺得整個人都泡在火里,被燒着,痛得叫人抽出筋來。
但是這個時候,她仍然有一個念頭想着。
千萬不能讓這些人為她丟了性命。
而這個時候,韓晉看着所有人沉默的表情,搖了搖頭,冷硬的說出第三個數字。
「三!」
而「三」這個字一落,那邊孩子的姥姥已經撲了過來:「我知道,我知道在哪裏。放了我孫子,放了他,求求你!」
韓晉一笑,然後鬆了孩子的手,笑道:「這才好。早這麼說,這小孩子也不必受那麼多的苦楚啊。」
老人一下子撲過去,然後抱住孩子,孩子猛烈的咳嗽着,呼吸着,一張臉漲得通紅。
韓晉道:「好了,說在哪裏吧。」
那位老人這才站了起來,然後道:「跟我來。」
說着傲然走向前方。
長妤從那縫隙中看着老人挺直的脊樑,一瞬間,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個世間,所謂的善意和骨氣,像是挺直在這一片污濁里的一棵蒼生之樹。
這,原本就是,最強大的力量。
老人將韓晉帶往相反的方向。
長妤知道,一旦韓晉發現老人騙了他,那麼這位老人就不會再有生機。
她掙扎着想要發出聲音,但是就在此時,下面又是一陣劇烈收縮的痛意,她的眼睛又是一花,幾乎要脫力。
這個孩子,太折騰了。
而當那個老人將韓晉帶離的剎那,那個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姥姥!姥姥!」
小孩子幾乎就要撲上去。
而這個時候,一個稚氣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樣欺辱老人和小孩,你們,真是太無恥了。」
所有人齊齊將自己的腦袋一抬,就看見了站在上面的小少年。
長風。
因為是少年,現在他將自己的發套一掀,便是男子的姿態來,那種骨子裏的凜然。
韓晉冷眼一眯:「你有骨氣?」
長風站在那裏,道:「我們就在這裏,又何須這個老人帶路。」
韓晉一聽,將那個老人推開,然後轉身冷冷的朝着他:「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先收拾了你這個小子,然後才去收拾謝長妤。」
他說着,乾脆親身一掠,然後躍了上去。
長風現在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當年跟着重雲的時候,他才十歲左右,他的武功,已經屬於一流的水平,但是和韓晉相比,無疑還是差很多。
但是,他唯有以死相拼。
長妤在渾身的汗水中看着那個少年。
她記得第一次見他,容貌艷麗,帶着她前往太清神殿,而更多的時候,這個孩子是默默無聞的,遠遠地跟在雲曄身後。
但是現在,他已經這麼大了。
這,轉眼都幾年了。
長妤深深的咬住嘴唇。
對不起,對不起。
她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周旋在韓晉身邊,而韓晉像是逗弄一樣,手中的長劍一劍劍的刺過去,他髮髻凌亂,渾身上下,眨眼間已經是一片血跡。
長風……
而最後,韓晉顯然沒有了耐心,然後一抬腳,猛地踹向少年。
長風悶哼一聲,然後,整個人「砰」的一聲撞到石壁上,掉了下來,已經看不出死活。
韓晉落在他面前,冷笑道:「不自量力。」
但是他剛想抬腳去走,沒想到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用盡一切的跳起來,撲向了韓晉。
一把匕首刺向了他。
韓晉極快的一掠,但是胸口還是劃下了痕跡,他頓時暴怒:「找死!」
說完再次狠狠一腳踩上去,「咔嚓」一聲,是肋骨斷裂的聲音,再無聲響。
大家都呆呆的看着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
韓晉再次轉頭掃了他們一眼,冷冷的道:「看到沒有,這,就是下場,快,帶我去。」
所有人都被他的狠毒而震懾,一時沒有聲音,而這個時候,那個老人再次顫巍巍的站出來,道:「跟我來吧。」
就在韓晉邁出一步的時候,突然間,一聲清脆的啼哭響徹整個村子。
如此嘹亮的聲音。
韓晉頓時停下了腳步,然後,狠狠地掃了一下在場的人,冷笑一聲,接着,大踏步邁向那處山壁。
伴隨着他的大踏步聲,嬰兒嘹亮的哭聲是如此響亮,響亮到,幾乎聽不到他後面的話語。
「竟然藏在這裏!哈哈,謝長妤,看,我今天不弄死你!我要……」
但是,這句話再也沒有機會說完,因為他看見了那人。
是誰的華衣染了這千溝萬壑的血?
是誰的長劍劈了這天地山川的身?
他頓時覺得全身都被壓住,無法動彈半分,像是望見了末世的光。
那是,無匹的殺戮氣息。
那是,雲曄。
他頓時看着他像是殺神一般的,一步步走過來。
他退,他再退。
他已退無可退。
雲曄卻再也沒有心思看他,長劍一揮。
劍光射來,伴隨着霞光,朝陽。
「叮」的一聲,韓晉的身體被那長劍刺穿,然後,身子被帶飛了出去,狠狠的,釘在那山崖間。
以死亡的姿勢。
雲曄的手都在顫抖,他輕輕的走向那石壁,輕輕的將石壁切開。
一縷陽光下,長妤虛弱的看着他,深深的笑了:「雲曄,我們的孩子……出來了。」
溫暖的陽光下,小小的孩子躺在粗糙的襁褓里,對着他,「咯咯咯」的露出一個笑容來。
一滴血還在她的額頭上,仿佛一點硃砂。
雲曄看着長妤蒼白的臉,還有染血的身子,扯下自己的外袍,然後將她緊緊裹住,顫抖的抱起她,在她滿是汗的額頭輕輕的,重重的落下一吻。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