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元是侯府當家做主的人,很是細心,又提出去世寧居住的地方,沈念一默默跟在後面,來到那個所謂貼着官府封條的凶宅,他一個勁地搖頭:「這裏死過人,如何還能住得下?」
孫世寧反過來開解道:「我今天才回來,二娘前頭也委實不知,要麼我找個客房住下便是。」
「以後,你可算是孫家的當家人,怎麼住客房,你住你父親的那個院子。」姜浩元大刀闊斧,斬釘截鐵做了決定,「那院子自成一格,你將衣物細軟稍許收拾好,便能入住,而且側院空出來,柳先生栽培你也容易些。」
「父親才亡故,姐姐這樣子豈非是鳩佔鵲巢。」一直跟隨在薛如靜身邊攙扶着的世盈忍不住心頭的氣惱之意,嚷嚷起來,「要是姐姐住進去了,難道要將母親平日所用之物統統都搬出來不成!」
薛如靜嘆口氣道:「世盈別說了,侯爺說什麼便是什麼,這些都是我們母女的命。」
「母親容得下,我也容不下,縱使是父親還在世,也斷斷不會說家業讓世寧繼承了,就將髮妻生生擠到牆角去的道理,父親留下遺書時,已經得了病,說不準是頭腦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這般荒唐的決定,我與母親心中不服。」世盈的一張嘴也不饒人,要是今天真的默許世寧住進主屋,那麼以後在孫家,她與母親還有弟弟,如何再抬得起頭做人,哪個下人還能聽她們的,還有,她明明才是孫家嫡出的小姐,要是母親的二夫人名頭坐實,她就是那庶出之女,以後又怎麼嫁人,怎麼嫁一門好親事!
「遺書是你父親親手所寫,也是他親手到護國侯府交予我手,只說要是他有個萬一,讓我主掌孫家大權所歸,我自認絕對不會對你們三個孩子中的任何一個偏袒,我做的就是完成你父親的遺願。」姜浩元一臉的正氣凜然,硬生生將世盈的話都給壓下去。
薛如靜知道沒招了,她是徹底被壓制了,被一個她壓根就沒有放在眼中的丫頭給壓制了,偏偏這個丫頭今天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借刀殺人,就讓她們母子三人直接跌落個萬劫不復,她恨恨地抬眼去看世寧,想看看那副得意的嘴臉。
孫世寧的臉上平和一片,在沈念一問及她是不是想風光回到孫家之時,她已經知道他怕是在私底下為此事奔走遊說,花了不少她想像不到的力氣,今天的場面看則是他袖手旁觀,順道做了個見證,她心裏頭百分百相信,姜浩元的出現,還有那封遺書都不會是巧合,至於他是怎麼做到的,她忍不住套用了護國侯的一句話,少卿大人身處大理寺,自有神通。
「那麼此事就先定下來。」姜浩元堵了世盈的嘴,就等於堵了薛如靜的嘴,回過頭對世寧說話時,換一副和藹可親的長輩模樣,「你身邊有幾個丫環,幾個老媽子伺候,主屋地方大,人少忙不過來。」
「我原來的屋子裏是兩個丫環和一個做粗使的瓊媽媽。」世寧輕聲答道。
「兩個丫環太少了,將人喚來我先看看。」姜浩元本來並不想管別人家的閒事管到犄角旮旯的繁瑣,但是孫家其餘人等的態度,還有世寧受了大委屈依舊不卑不亢的態度,反而一步一步推動他這個已經半隱退的大商賈起了好勝之心,不管用什麼辦法,多少氣力,他都要親手栽培這個孩子在孫家穩穩噹噹地站立下去,而且絕對不會比孫長紱活着時遜色分毫。
丁香依舊還在鄉下老家沒有回來,戰戰兢兢站出來的只有看起來笨頭笨腦的冬青一個人,姜浩元好記性一下子認出她是原先在孫長紱書房裏服侍的丫環:「原來,長紱兄一直是有心人。」
沈念一因着這句話,多看了冬青一眼,她還是同當時跪在大理寺門口時一樣,細眉細眼,老實的讓人想罵她都不好意思。
「侯爺,身邊之人無謂多少,貼心的一個足矣。」柳鹿林慢吞吞地開了口。
姜浩元點點頭道:「回頭我從府里挑個會做事的過來幫襯,至於粗使的老媽子就請二夫人再撥四五個過來做事,主屋需要重新整理,還是速戰速決為好。」
薛如靜有氣無力地應一聲,孫家孫家,孫長紱一死,被個外姓人當着她的臉,指手畫腳,還不能反駁,她能做的只有委曲求全到底,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再尋出手之路,難不成這個護國侯和大理寺少卿能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住在孫家不走,人走了,還不又是她說了算。
想明白這點,薛如靜繃得緊張的臉皮鬆開些,反而主動提出,先派遣兩個老媽子整理出一間屋子來,讓世寧住進去,再花幾天時間,將主屋都重新打理好,以後她住在西苑,南苑依舊留給世盈和世天。
「你能夠這樣明事理,我方好安心。」姜浩元臨走前,衝着薛如靜說的語重心長,「隔幾天,隔幾天,我再過來看看。」
隨即,姜浩元邀沈念一同行,沈念一應下,轉頭看世寧一眼,孫世寧站在台階上,時辰已經不早,月華如霜,撒在她的肩膀上,看起來身形格外地單薄,他又是微微一笑,瀟灑而去,世寧看着車子漸行漸遠,心底說不出的惆悵。
都說幫人幫到底,他做足了功夫,對她這樣個素未謀面的人而言,已經是仁至義盡,她很是感激,卻不知用什麼法子來報答,眼睜睜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視線,輕輕嘆一口氣,聽得身邊的薛如靜冷笑一聲道:「不過是順手從爛泥里扶了你一把,看看你的樣子,恨不得要整個人都貼上去,他是什麼身份什麼人,你也不照照自己的臉,沒得讓人笑話。」
「二娘,你心裏頭可是有一肚子的氣發不出來?」孫世寧收斂了目光,回給其一個笑容,「沒想到一個沒名沒分的孤女,突然長出了道二娘都沒力氣搬走的靠山,讓二娘吃驚了。」
「那是你的****運氣,他能護得了你一時,還能護得了你一世!你也別忘記了,他是護國侯,沒有這麼多等閒的時間。」薛如靜最恨看到她的這種笑容,明明是無害,卻又像是直指人心,照的對方心肺肚腸都明亮敞敞,掩飾不住半點的心事,和那個女人的笑容如出一轍。
孫世寧湊過臉來看看她,又指了指身後:「姜伯父應該已經想到這個,所以將柳先生留下來,有柳先生在,我覺得和侯爺親自把關也沒什麼兩樣。」
薛如靜的一隻手都已經揚起來,孫世寧不避不躲,笑眯眯看着她,她硬撐着又放下手來:「我給侯爺面子,也給你的父親面子,希望你心裏還清楚記得,我是你的繼母,是你的長輩,世盈和世天是與你骨血相融的弟妹。」
「二娘,我想你其實是害怕,所以才不敢與姜伯父爭執遺書之事的。」孫世寧一句話將窗戶紙給捅破了。
「你說什麼!」薛如靜倒退一步,盯着她的臉。
「二娘,你真的以為我白白坐了一場死牢,還天真地以為這一切只是自己倒霉嗎?」孫世寧逼近那一步的差距,既然父親臨終前給了自己機會,那麼怎麼就能輕易地放棄,她在死牢的那幾天,該想的都想了,如今只剩下該做的了,「父親的屍骨還在靈堂里擺放着,二娘,父親還在這個家裏,在看着你的所作所為。」
薛如靜原本就心虛,被她的話語一戳,覺得後腦勺似乎吹過一陣涼風,連打了兩個哆嗦:「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是被府衙誤判才會入了死牢,管我什麼事情,當日指正你的人都不是我,我也是聽到喊叫聲才匆匆趕過來的。」
「不是你,真的不是你嗎,二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說清楚這句話,再給我說清楚!」孫世寧幾乎是悲憤莫名,敢做就要敢當,孫家上下,若非是薛如靜指使,那具男屍如何會從外面被搬運入府,她的貼身丫環正巧被喚走,而她當夜所食的湯水裏,更是被人下了迷藥,否則屋子裏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她如何會人事不省,絲毫沒有察覺。
那迷藥下得恰當好處,必然是身邊恩所為,沈念一在回來的路上,都一一分析給她聽,他說得淺白易懂,讓她至少能做個明白鬼,末了,他還輕笑着道:「千萬不要我將你從死牢撈出來,一回頭,你又被沉到自家的荷花塘里去了,溺死的人,死相可更加難看。」
孫世寧聽完這句,悶聲片刻,一字一句道:「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旁人再要作踐作死也不是那麼容易,你放心,我算是半個身子進過鬼門關的,一定會小心防範,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更不會讓你瞧見我的屍體。」
兩個人離得近,沈念一差不多能夠聽到她銳利的磨牙聲,不覺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一隻手揉在她的發頂:「行,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緊的。」
等她反應過來,那隻手已經抽離,好像那一剎那的親昵,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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