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一聽這話,可是真的急了:「夫人,我同他才見過兩次,上一回還是他給大人送東西來,我正好在門口經過,他見旁邊沒有人,才問了我倆句,我馬上就進來喊青嫂,不信的話,可以喊青嫂來對質,我與他統共才說不了五句話。」
「五句話也不算少了。」孫世寧故意要逗她,見她着急的樣子。
冬青到底不敢和她頂嘴,臉孔漲的紅彤彤的,低下頭不再分辨,孫世寧反而不好再往下說,八字都沒一撇,她只是不小心見到魯么盯着冬青看的樣子,看了兩次,所以時間很短,不過魯么那樣的男人,對女人一貫是目不斜視的。
約莫是軍營里養成的習慣,魯么對待女人的態度都差不多,唐楚柔出現,他同樣是看着地上說話,言簡意賅的,這樣一比,他多看冬青幾眼,已經算是難得,加上那目光倒不是追究,反而很是溫和,才讓孫世寧找到話題來說。
冬青在她身邊伺候的時間久了,要是伶伶俐俐的一個人,要是這樣一來二往的還看不出端倪,才是豬油蒙了心,不過她一顆心都牽掛在孫世寧身上,當日她是孫長紱身邊的丫環,答應過要伺候好大姑娘,就算孫世寧落了難,進了大牢,都沒有放棄,更何況是如今。
「夫人,他怎麼想的,我是說不好,不過他是大人手底下的,應該也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我若是一味說我在夫人身邊不走,就顯得矯情,實則我是不會離開的。」冬青將這句話脫口而出,見孫世寧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反而有些慌神了。
「夫人,你身體不好,大人知道,我也知道,這會兒看着能說能笑的,保不齊就給人來一棍子,我說什麼都不敢離開的,不是說大人請不到更好的丫環,不過身邊的人,總要個知根知底的才好。」
孫世寧一雙眼圈慢慢紅了:「傻冬青,我什麼都不能給你,你何必呢?」
「我答應過老爺的額,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要盡力做到最好。」
「那麼,此事以後也不多提,順其自然就好,我也不逼着你這樣那樣,若是你心裏頭有什麼想法,你另行告訴我便是,你說好不好?」有商有量,難能可貴。
冬青點點頭又道:「同夫人說話說忘記了,紅桃回了孫家,說要把夫人放在那裏沒來得及搬走的,全部都搬回來,她是見過那些好物的,總覺得不放心,又說趁着還有點時間,做一件是一件。」
「這話說的,你還跟着她瘋瘋癲癲的。」孫世寧想一想,要是真的都搬回來也好,該給世盈他們的,她也都另外留存好,太后給的賞賜,她從來沒想過要拿出去花銷,沈念一不等這些錢,她更加不等。
「紅桃只一個人去的?」
「青嫂替她雇了兩個人,夫人放心,紅桃粗中有細,而且記性極好的,清單看過一次,就能背得滾瓜爛熟的,絕對會順順利利回來的。」冬青猶疑了下才問道,「夫人昨晚去了哪裏,換下的衣服上幾處血漬,我嚇得不輕,還以為是受了重傷。」
孫世寧想過,平如庵的命案,絕對不會藏掖着,三十條人命,這會兒應該已經全面展開搜捕,勢必要將唯一的知情人瑤姬找到,於是大致同冬青說了幾句。
冬青不如她膽子大,聽到溪水都被鮮血染紅,兩隻手一起捂住耳朵:「夫人,別說了,太滲人了,千萬別說了。」
孫世寧搖了搖頭道:「三十條人命何其無辜。」話語說完,再看看桌上的清粥小菜,哪裏還有胃口動筷,「都先撤下去,實在也不想吃。」
冬青知道她見了一晚上的死人堆,也不勉強:「我先將這些拿下去,要是幾時想吃,立時告訴我,另外再煮過新鮮的。」
孫世寧覺得連屋中都悶氣,索性站起身來道:「我到前頭院子走走,若是大人醒了,你喊我回屋。」
冬青瞧一眼內屋:「大人累得夠嗆,不是說要等消息來了才好,這一覺睡下去,沒準能到天黑,方能補回精神來。」
消息來得越早才越好,真的到了天黑,只怕帶來的都是壞消息了。孫世寧暗暗嘆口氣,徑直走到院中,青嫂將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條,兩邊花圃種植的花盡數開放,半粉半紅,喜氣洋洋的,她在花叢邊坐了會兒,才將胸口鬱結化散開些。
昨晚見到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場,說不害怕,都是自欺欺人,就算沈念一就在她身邊,依然止不住胸口翻江倒海一般的翻騰,恨不得將五臟六腑中的鬱氣都給盡數吐出來,不過她知道事情是在要緊,不敢讓沈念一分心,強行給克制住了而已。
沈念一也是體恤她,要是後來再讓她騎馬跟着過去,怕是她根本沒力氣也沒精力回來,一頭暈倒在馬背上頭,都是極有可能的。
所以,她很是敬佩唐姑娘,居然能夠勝任仵作的工作這樣久,而且見到怎麼樣的屍體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節奏,冷靜分析處理,特別是熬了一夜,她手腳並用爬上魯么的馬車,而唐楚柔沒事人一般,目送他們離開,嘴角的笑容極淺,分明是有所牽掛,卻沒有更明顯的表現出來。
院子裏靜得厲害,孫世寧又坐了會兒,都沒有其他人過來打擾,直到她聽見外頭喧雜的一通動靜,認出是紅桃的聲音,正指揮人將重物從車上卸下來。
紅桃做起事來,認認真真,才真有幾分沈念一的影子,應該是同那位將沈念一教得那麼好的師父一手拉扯大有關係,總是有三分相似之處。
孫世寧才想站起身,她的身體微微向前抬起,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定格在半空中,沒有下一步的舉動。哪怕她沒有武功,也能夠察覺出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無聲無息,等她發現已經站在那裏,她猶疑了下,是不是要掉轉過頭去看一眼,又生怕技不如人,但凡一轉頭,就直接落入對方手中,輕功這樣好的人,武功想必也是極好的,她手無縛雞之力,不敢冒這個險。
說來奇怪,她不動,背後那個人也不動,似乎在斟酌她下一步會做什麼,分明是沒有什麼惡意,至少她沒有全身不自在,只是在想,對方到底是幾時來的,又想做什麼?
這樣子僵持了一點時間,紅桃的聲音漸漸從門外往裏頭探,孫世寧都能聽見紅桃在喊她的名字,這個時候,如果她應了,那麼背後的人會做出什麼舉措?
孫世寧的心境格外平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見到太多的殺戮,又或者這會兒是在自己家中,沈念一與她也不過才隔了十多步的距離,她沒有害怕。
背後吹來一點風,那人顯然還在等,耐心比她還好。
「小媳婦,小媳婦,出來清點你的嫁妝,真是夠多的,再嫁一次恐怕都夠了。」紅桃說話一向百無禁忌的。
她卻有些想要笑,而背後的那個人,居然也流露出一點喜悅的氣氛。應該是也被紅桃的話給逗樂了。
孫世寧忽然想到這個人應該是誰,冬青才轉述過紅桃的話,趁着還有點時間,做一件是一件,那點擠出來的時間,無非是在等下山來的那一位前輩。
「沈念一在屋中歇息,師父遠道而來,不如先喝杯茶,府中有今年上好的新茶,湯色碧純,很值得品嘗。」孫世寧話語聲不大,很是客氣。
那人果然在她背後撫掌大笑起來:「一個徒弟已經猴精猴精的,沒想到找了這麼個聰明的媳婦,以後倆口子一起查案,還有誰敢為非作歹。」
孫世寧明白,這一遭是她蒙對了,趕緊轉過身去行禮:「不知師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到底是大戶家的閨女,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叫人耳朵都來不及聽,莫要客氣,你們兩個成親,我是早就應該來的,沒有趕上拜堂,已經很是可惜,要是再不來,徒孫都有了,我就要懊悔了。」
那人比孫世寧想得年輕,頭髮漆黑,眼睛很亮,不過眼角嘴角處,能夠看出年紀分明已經不小,笑容很是親切,未等她的禮數行完,一雙手平平托舉,將她扶正起來,「我那個徒兒沒有說,我一向不看重這些禮數,做晚輩的,只要心中有禮,就已經足夠。」
孫世寧想過很多次,沈念一的師父會是什麼樣的人,或者是鶴髮童顏,道骨仙風,或者同他一樣,面冷心熱,沒想到是這樣一個面容英俊的中年人,笑起來,如春風拂面,十分適宜。
紅桃還說老頭子長,老頭子短的,簡直就是誤導。
「對了,和徒兒媳婦初次相見,該給見面禮,應該的。」他拍一下額頭,目光落在她的鬢髮邊,「你身上好東西可是不少,齊河同你相識?」
孫世寧髮髻中插的正是齊河所授的纖指簪刀,旁人一般看不出來,卻被師父一語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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